《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23、第二十三章 出海

　　翌日早上，陈夫子携同小石他们一起告别。蓝家大家长一再挽留，夫子再三推辞，铃音师姐没有来，不在出发之列。二师兄说他亲自送她回去，以免路上出现意外。
　　苏璟了然一笑，为师姐感到高兴。
　　送到蓝家大门口，陈夫子和蓝家长辈还在一旁客气。蓝梦云走到苏璟面前，桃花眼弯弯，笑说：“昨天一番话吓到小师弟了？魂不守舍的样子。师兄给你道歉。”
　　苏璟有些涩然，想说没什么，自己又真实的介意着，嗫嚅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蓝梦云拍拍他的肩，长叹道：“小师弟，师兄这人疑心病重，昨天说的话可能让你不舒服了。”说着他低着头，表情落寞，“师兄从小就是这样，对所有人都分了类，对我有用的结交，对我没有用的也要保持友好。学会察言观色，明知对方讨厌我，心里恨得牙痒痒也要笑脸相迎。”
　　苏璟有些同情他，这种好生气哦可是还要保持微笑的生活，二师兄真实地过着。步步谨慎、时时小心地保护自己，交不到真心朋友……他这么想，表情也就带了点。
　　蓝梦云一看，心里知道小师弟不会怪自己了。口气却依旧惨然：“我知道这样不好，会让我失去很多，可我也这样保护了自己。对不起，还有谢谢你，这样相信我，为了师兄的幸福操心。师兄以后会试着改变，不要生师兄的气好吗？小师弟。”
　　苏璟赧然，他其实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介怀，而这些介怀在二师兄的解释下也慢慢消散了。
　　“不生气，真的。也不介意了。”
　　听到这句话，蓝梦云才真正地放心下来。他知道自家小师弟天生神经粗，很乐观什么也不往心头去，但不是没有原则。“你师姐要知道我惹了你一定不会饶了我。”蓝梦云笑着调侃。
　　“哼！那是。”苏璟傲娇一声，此事就此翻篇。
　　陈夫子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却见自家弟子还在那里耽搁时间，不由得提醒道：“林渊，小璟，启程了。”
　　林渊闻言，上前对夫子说道：“先生，我们在这里尚有亲戚要走动，会耽搁几天。”
　　“哦，这么巧，我也要去拜访朋友。”夫子笑着说。
　　林渊神色不变：“那先生什么时候启程回雲州？”
　　夫子并不直接回答，反而说：“第五天来青州驻军处找我，过时不候。”
　　林渊有些讶然，抬头看夫子，夫子仍旧云淡风轻。“先生，五天恐怕不行，我们亲戚住得有些远。”
　　夫子挑眉，这是住在了边远地带了？“我至多停留一旬。”
　　“足矣。弟子谢过先生。”林渊恭敬行礼。
　　夫子满意了，这个弟子生就一副七窍玲珑心，该是懂的。
　　两拨人在离开蓝家后分道扬镳。林渊带着苏璟去外面集市吃了他心心念念的客家腌面，又领着他陆陆续续吃了当地的特色小吃鸭母捻、米果汁、春饼、猪脚圈、蚝烙、鲎粿、山坑鱼等，临到下午才在雇了一辆马车往海岸线驶去。
　　苏璟吃了个肚圆，心满意足地靠着林渊午休。一直到接近黄昏时刻，才看到海岸线。周围隐隐约约一些低矮的房屋，车夫大叔说这些都是渔民，靠海吃饭的。
　　“市区离这里用了将近两个时辰，这么远的距离，应该可以有效规避台风了吧？”
　　车夫张大叔笑了，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微微泛黄的牙：“你说飓风呀，哪里避的了哟，小少爷，只能说受的影响少一些。不像沿海，每年六七月份来那么一遭。若是祭祀足心意诚，海神娘娘保佑，出海打渔大丰收；若是祭祀少心意不够虔诚，海神娘娘不保佑了，死的人就多咯，畜牲啊庄稼啊房子啊统统完蛋。可怜哟！”
　　“朝廷不管吗？”苏璟认为飓风年年都来，政府应该作为的。
　　谁知张大叔冷哼一声：“什么朝廷？我家里老一辈说，大混乱时中原打仗打得那个厉害哟，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像我们身在边远地带的，更是爹不疼娘不爱。现在中原不打仗了，想起我们啦，派了长官过来，结果嘛，不是个好东西。”
　　苏璟愕然，虽然古代生产水平较低、人民防范意识薄弱、但他绝没有想到政府作为力度这么小，百姓会这么惨，年年死那么多人。
　　“他们不搬走吗？”
　　“说得轻松，搬去哪里哟？小少爷。我们这的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除了打渔也不会别的什么，离了这片地，又靠什么谋生？到处都不好生活。”
　　想想也是，自家远叔、暝叔和兰姨都是强人，走哪儿都能生活。但是普通家庭，一家人拖儿带口的，如果没有谋生技能的话，在外也难以存活。关键是朝廷土地管理制度，不是你说迁就能迁的。
　　正伤感，张大叔的声音激昂起来：“得亏有戚大将军在，保我们一方平安。”
　　林渊闻言一顿，苏璟却疑惑地重复：“戚大将军？”
　　“小公子你咋能不知道戚大将军？”张大叔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可是大好人！来到我们这十几年了……”
　　苏璟心想受民爱戴，十几年也没能从这荒僻之地调出去，如果不是朝中无人，就是做人太过耿直得罪人。
　　一说起这位戚大将军，张大叔就打开了话匣子，止都止不住：“我跟你说啊，戚大将军就是武曲星下凡，来我们这里只是个小小车骑将军，因为武艺高超被当时的大将军赏识。当时好多人当逃兵。没办法啊，土地都被地主豪强占了，没处说理，银子又少，大家为了挣命，只有逃咯。”说着哎哎叹气，“被抓的都没有好下场。闹得最大的是整个军营都跑啦。当时大将军抓了好多人说要杀头，是戚大将军求情，说他们情有可原，愿解决这件事，还立下军令状了咧。他带头打击地主豪强，把土地还给这些军人，还设法逼得当时的州牧拿出银子发军饷。”
　　手段这么硬，肯定得出事，苏璟心想。
　　果不其然，张大叔恨声道：“可惜啊，遭小人嫉妒，那些个贪官给他安上‘僭越’之罪，说他霸道，谋私利，罗列了十大罪状把他告到御前。结果呢，当今圣明，不但没罚他，反而赏了他。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呐。”
　　我错了！苏璟默默唾弃自己，这位不是没有后台，是有大后台，这么折腾居然能毫发无伤。
　　“此后呀，戚大将军帮助百姓，每年飓风都会亲自带人视察，疏散百姓，还带人拯救受灾百姓。真的是好官呐！”
　　这可真是了不起！苏璟佩服，前世救灾救难的奔在前线的可不就是那些兵哥哥么？这样的人任何时候都值得尊重。
　　“吁，到了！”谈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靠近海岸的地方。苏璟下了车，被眼前的景震得言语不能。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原来以为这已是人生奇景，没想到还能看到海天一色尽璀璨的辽阔——夕阳的余晖洒在整个大海上，随着一层层金红的波浪汹涌而来，带着铺天盖地的力量闯入人心间。
　　林渊也被这极尽阔远的景致迷住，但他很快回过了神，看到苏璟微张着嘴的傻呆样，故意问道： “在看什么？”
　　看什么？卧了个大槽，原以为大海应该和他现代看的一样，特么的结果完全不一样啊！整个色彩明亮了不止一个色调，纯粹而神秘。这海岸线原始得毫无人烟，左边绵延千里毫无障碍，右边视野被悬崖阻断却更感雄壮——乱石林立，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苏璟觉得自己词穷，“看大海，大海啊真是大啊！”说出来就觉得自己傻，我还黄河啊你真是黄呢！
　　林渊不知道有这个笑点，拉住他的手，“走吧！我们还有段路程要步行。”
　　苏璟回头望了下：“大叔呢？”
　　“在你对着大海发呆的时候走了。”
　　完全没注意到，苏璟呵呵掩饰，“这边好荒凉，周边都没有人。”
　　“此地崖壁陡峭，风浪大，你刚刚看的渔村离这里都比较远。左边倒是有渔村，靠海稍近一些，一般渔民出海是不会选择这个海岸的，暗礁太多。”
　　“哦！”他东张西望，注意到左边绵延很长的地方都是怪石，没有什么植物，边看边走，完全凭着林渊的牵引在移动步伐。
　　林渊无奈地捏捏他的爪子，提醒他抬脚：“要爬坡了，当心点。”
　　苏璟汗颜，低头看脚下，两人正在朝右边的悬崖进发。他问：“这里离你的船厂还有多久？”
　　林渊找了个斜坡迂回向前：“还有大半的路程。”
　　“啊？”苏璟惭愧起来，要不是他吃吃吃，不会耽搁这么长的时间，早走早到，这会肯定要赶夜路了。
　　登了好一会儿到了崖顶，两人沿着崖岸走。风呼啦啦地吹，白天的炎热仿佛是错觉，苏璟缩了缩脖子，有些冷，林渊挡住他，“运内力。”
　　苏璟依言照做，两人又下又上地走了几个悬崖。夜幕降临，掩住了无垠的大海，只能看到暗色的轮廓。头顶的星空在暗幕中显得格外明亮，行走在悬崖上，就如行走在浩瀚星空中，苍凉之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