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12、第十二章 青琅轩

　　此时，殷天暝和林渊，坐在堂屋里，各据一方。苏宁远一进来，打破了沉寂，“趁着小璟不在，赶紧拿个章程出来。”
　　林渊直言不讳：“我需要建立情报机构，目前至少两处必须有，一是雒京，二是南越三州，这需要专业的人才和大量的钱财。”
　　“这两个我们都欠缺。我们这里有少量的人和少量的财。短时间能支撑，要说长远，还是要有大量的经济来源。”苏宁远凝眉答道。
　　“商道是一个捷径。盐铁茶是朝廷买卖，虽有很多私营，但我们不能沾。”暴利的行业也意味着大的风险，他们身份特殊，不能冒这个险。“陆上丝绸之路，大榮朝建立后朝廷鼓励恢复，这条线我们可以经营，时间长了些，但我们目前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林渊想了想，继续说道：“南越自古物产丰富，从前朝起，沿海外商云集，中原达官贵族，皆以其为贵。但由于此处荒远，瘴气满布，民风彪悍，凡是有门路的都不愿来此处为官。此处留下揽财的，当有部分京中爪牙，我们理清关系，避其害好好利用，组建船队，先走近海线，买卖此处的犀角，玳瑁，黄金珍珠等物，以此奉养有技术的人才，攻破难关，发展远海线。”
　　“倒是一个长线发展的办法。”苏宁远赞道。
　　林渊想起那个成天惦记着吃的小孩，严肃的脸上带出点松软。其实从他被封为南越王之后，就在想此地出路，只是人在京中鞭长莫及，无力着手，没想到有人跟他想的一致，还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你们提到的镖局买卖，可以分出一支私营，陆路和水路一起。我设想了一条线路。”说着拿出纸笔，苏宁远个殷天暝凑过来一看，顿感吃惊。林渊解释道，“只要打通这条水路，解决黑山匪患，这将成为我们通往中原的财富之道。”
　　两人对视一眼，苏宁远眼中藏不住的兴奋，没想到这个深山居然有这么条道，挖通这个山洞，就能绕过中峪岭。
　　这条道，林渊略眯了眯眼，还得感激那帮人贩子。
　　几人又就其他方面商量了大半天，制定了一系列当即施行的计划。
　　中午，苏璟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容鑫，把给每个人的礼物摆在桌上，除了很有特色的紫糯饼，干巴牛肉，还有蒸虾饺，桂圆糕，甚至还有个大切鸡。另外就是一些手工制品，给每个人带的小斜包，还有颜色鲜亮的石头。
　　苏兰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很是高兴，璟儿说她戴上这个特别好看。
　　林渊捡起一颗漂亮的石头，问：“青琅玕？”
　　苏璟一看那绿色的孔雀石，说道：“当地人叫他石绿，是不是很漂亮？”
　　“的确漂亮。”京中很多贵妇都喜欢佩戴，做成款式新颖的首饰，倒是不错的买卖。“贵吗？”林渊问道。
　　“不贵不贵。阿婆送我的玩的，我看着漂亮就拿了好多，给了阿婆几钱。”苏璟答道，“回头做成首饰给兰姨还有铃音师姐。”
　　殷天暝问道：“铃音是谁？”
　　“小璟的同门，排行第三的司徒铃音，长得灵秀动人。我们小璟可喜欢这个师姐了。”苏兰揶揄道。
　　苏璟脸一红，兰姨这话说得引人误会，忙着解释道：“师姐和二师兄才是欢喜冤家。师姐长得漂亮，大家都喜欢她。”
　　“小璟知道欢喜冤家了？”苏兰捂着嘴笑。
　　“……”越描越黑，苏璟干脆不说话了。
　　“待会儿让小璟跟你们说说他的学习生活。我听他讲了一路了。”苏兰看他一脸尴尬，不再逗他，对着殷天暝说道。
　　中午饭就着小璟买的特色，加了苏兰炒的两个菜，伴随着苏璟规规矩矩地讲述，愉快地度过。饭后稍事休整，苏璟依依不舍地和家人道别，眼睛游移在殷天暝身上，殷天暝面瘫着脸，上了马车，转头对苏璟说，“我送你。”
　　苏璟两眼弯弯，道了声好。这一路上，他的心情很好，雀跃地一直叽叽喳喳。
　　“暝叔，你不会明天就走吧？”苏暝把帘子掀开问。
　　“不会，有些事，要呆上几天。”
　　苏璟心里更高兴了，说不定下次回来还能再见。“暝叔，左边的那一排是香蕉，可惜现在不是季节，下次你九月来就可以吃到了。”
　　“嗯。”
　　“你看前方山上的槟榔，味道还行，但吃了嘴里就跟染色了一样，吃多了对牙齿口腔都不好。”
　　“是吗？”
　　“路旁那个吊着那个五角星形，淡绿色的，有点泛黄的是杨桃，家里放着有，暝叔你吃过吗？还有荔枝，龙眼都特别好吃，你回去可以带一些。”
　　“好。”
　　“那个是凤凰木，因为‘叶飞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而得名，是本地的特色呢。”
　　“嗯。”
　　……就这样苏璟沿路介绍着花草树木，一直到了西沣岭，不得不离别的时候，殷天暝叮嘱：“好好念书，好好习武。”
　　苏璟乖乖地点头，回道：“暝叔要小心些，注意安全。”殷天暝摸摸他的头，转身驾着马车离开。
　　苏璟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化为一个小点，直到消失不见，林渊低声道：“走吧。”
　　苏璟跟着林渊往山上爬，再不复之前的活泼，两人沉默地走到了陶然亭。
　　“小璟很喜欢暝叔？”林渊漫不经心地问道。
　　苏璟嗯了一声。很喜欢，就跟喜欢兰姨，喜欢远叔一样喜欢。正是因为这些人，护他宠他爱他，才让他对这陌生的异世，有了归属感，即使这本身并不是他的人生。
　　苏璟的小伤感，在当晚的功课检查中烟消云散。看到众师兄师姐密密麻麻的读书体悟，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就跟他大学毕业论文答辩，明明准备充分，自信满满，却被前面同学的回答，打击得体无完肤。
　　眼前谢师兄正在娓娓而谈，言语精妙，其他人均露出赞赏之意，苏璟却听得云里雾里。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倒是贴切的形容。无雪，你的这篇策论，肯定了科举取士的做法，任人唯贤，打破了豪门世家血缘世袭关系和世族的垄断，使寒门子弟也有机会参与政事。公开选拔所体现的公平性，便于民间学风的营造，有利于百姓的教化，功在千秋。难得的是你认识到新提拔的人才，将是帝王的得力助手，对于帝王集权的重要性。”夫子凝眉，循循善诱，“文章文采斐然，行文内容有的放矢，能得圣上心意。令我担心的是，你的性格看似软和实际刚直无比，你如此旗帜鲜明，有一天进入官场，须知变通，不然一旦失去利用价值，恐不得善终。”
　　“弟子知晓，谢先生教诲。”谢无雪拜了拜。
　　司徒铃音用胳膊轻轻拐了拐蓝梦云，问道：“先生什么意思？”
　　蓝梦云小声道：“先生这是告诫大师兄呢！大师兄三年孝期将至，明年三月势必进京参加会试，以大师兄之能，考中是必然的结果。然而科举取士不过数十年，朝政大多被士家大族把控，大师兄出身寒门，若是太过强硬，很容易成为靶子。”
　　正谈着，腰间传来一阵拽力，蓝梦云略一俯视，看见一张白净可爱的小脸望着他，他不由自主带上点笑：“小师弟，怎么啦？”
　　“大师兄是举人了吗？”苏璟小小声。
　　蓝梦云故作神秘，凑到他耳边，说：“对啊，大师兄十六就考中举人，解元哦。”
　　学霸啊这是。苏璟崇拜地瞻仰了下大师兄，但守孝三年，大师兄和自己一样了么，难怪上次大家兴奋收拾回家，他一点都不着急。思及此，小眉头皱了起来。
　　“小师弟，别担心了，大师兄答应先生会注意的。”苏璟耳朵痒痒，后退一步，点点头。
　　“梦云，你过来。”夫子唤道，蓝梦云朝苏璟做了个安心的手势，老实上前。
　　“你对《大学》‘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本是阐明君子唯意念诚实不欺，方能为善去恶。你倒好，直接引申到从商至诚，方能赢得尊重，是制胜法宝之一。”
　　蓝梦云坦然道：“夫子，既然天不与我，我唯做好当前事。”
　　陈夫子看着他，手指敲击着桌面，缓缓道：“学以致用，也不算荒废学业。”说罢起身，在书柜处取了一本书，递给他，“这本于你更实用些。你先看完，再言其他。”
　　蓝梦云握紧手里的书，低头道：“多谢夫子。”
　　苏璟好奇，微微偏头去看书名，不料被夫子点名，“苏小璟，你倒是说说，你这一坨是何意思？”
　　苏璟看着原来的阿拉伯数字被一个个墨染的五角星取代，解释道：“夫子，这是表示重点强调的意思。”
　　“哦！”上扬着语调，夫子感叹，“我竟不知，那你的读书体悟为何那么少？”
　　苏璟连忙解释：“这是言简意赅。夫子，我分条列述了的，这个重点星星表示第一点，这个是第二点，，这是第三点……”苏璟在那张纸上指指点点。
　　铃音小声笑道：“小师弟这方法倒是巧妙极了，省事儿。”
　　“是取了巧，夫子那关怕是不好过。”谢无雪眼里带着担忧。
　　陈夫子笑看着他，苏璟立马站好，“你读《魏晋史》的结论——‘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我甚是赞同。但为师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不如你写一篇千字文，给为师解释解释？”夫子和颜悦色地继续说道，“小璟的字，也是需要多加练习的，你觉得呢？”
　　苏璟苦着脸，商量道：“夫子，我可以现在解释的。”
　　夫子当没听到，仍旧温和道：“此处不安静，去楼上写吧。”苏璟无语凝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苏璟在楼上绞尽脑汁地作文，自然没有听到楼下林渊精彩的言论。一直到深夜，才甩着手交卷，听着夫子独到的点评，受益良多。
　　下楼正看到林渊手捧书卷的侧脸，在暖色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静好。他似有若感地转头，苏璟微微一笑，向他走去，“林渊，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