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瑾在渊》木木十八

10、第十章 殷天暝

　　山里的夜晚并不炎热，只是蚊子特别多。林渊打了热水，两人依次擦洗干净后，苏璟拿着兰姨给的驱蚊药点燃，屋子里烟雾缭绕，不得已，两人站在屋外等烟散去。
　　“小师弟们，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我们聊聊？”蓝梦云脸上带笑，笔直向两人走去。
　　无意中听到某电影对白，竟有些亲切。“想聊什么，二师兄？”苏璟仰着脸笑问。
　　“今日你们对从商的见解，让我茅塞顿开。果然学无先后，达者为尊。”蓝梦云话音刚落，就听见苏璟噗呲的笑声，“二师兄，你还真相信那些见解是我的主意？”
　　蓝梦云狡黠地问：“难道不是？”
　　苏璟决定补救下，他在家说话太过随意，今天大家反应太大让他有些警惕，“话是我说的，见解可不是我的。”说罢，偷看了林渊一眼，林渊挑眉回看他。
　　苏璟有些心虚，蓝梦云左右看看两人，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如果是四师弟的主意，我受的打击小多了。”说罢自嘲一笑，“我自负天资，本来很是纠结读书却不能科考的事，现在方知自己着相。”
　　“二师兄家里是从商的吗？”大榮朝建国一大状举就是实行科举考试，使寒门子弟有了晋升之道，但明文规定商人及商人之子不能参加科举。
　　“是。”蓝梦云心情复杂，享受了从商带来的优渥生活，自然要承受它的坏处。
　　苏璟猛地抓住他的手，两眼放光：“二师兄家里有船吗？”
　　蓝梦云顾不上伤春悲秋，答道：“有倒是有，怎么了？”
　　苏璟转头兴奋道：“林渊，二师兄家里有船。”有船就有无数可能性。
　　林渊应道：“嗯，有船。”
　　蓝梦云一头雾水，有船怎么了？难道师弟要出海？很快林渊就为他解了惑，“小璟很喜欢看地理志，钻研各地民俗，听说海外有仙山，心生向往。”
　　才不是，苏璟着急欲说话，却被林渊拉拔出爪子时捏了下，闭了嘴。
　　蓝梦云没看到他的小动作，闻言轻笑，“什么仙山？都是骗人的，不过在远的地方，住了另一些人罢了。”
　　“哼，胡说。肯定是你家船走得不远。”苏璟不乐意道。要是远到西亚和东非，甚至更远的欧洲，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蓝梦云皱了眉，想到自家小小的船队，受各种限制，确实走得不远。“也是，说不定远点的地方，确实有小师弟向往的仙山福地呢。”
　　说罢，忍不住自己乐了。
　　本来今天听了从商的见解后，心绪起伏难以入眠，想找师弟们探究探究，没想到阴差阳错地扯到自家船队，不知不觉心里畅快了些。“以后有机会，小师弟来我家作客，师兄让你坐船。”
　　苏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郁闷，我俩说的“仙山”根本不是同一个概念。
　　林渊拉着苏璟进屋，屋里的烟雾已散得看不见，苏璟换上睡衣，躺在床上问，“林渊，为什么不让我接着问下去？”
　　林渊穿上同款，也躺在他的身边，“你想问航线，还是他家运输的物产？”苏璟侧脸看他，你怎么知道？
　　林渊侧过身子，对着他，“这在他们家该是商业机密，你不该问。且我们今天才认识，还不知他为人如何。”
　　现代人尽知的，这里却是未知的，开辟航线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很难，财力物力技术都要到位，是需要保密。
　　苏璟受教地点点头：“就像汉时开辟的丝绸之路一样，如果开辟远点的航线，从海上贸易，互通有无，单是物产交易，就会赚好多好多钱呢，更可况还有许多未知的新品种，一定可以让这片土地变得更丰富。”遗憾的是自己连船队都没有。
　　林渊眼眸转深，思索片刻，给他掖上被子，“睡吧。”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苏璟被林渊叫起，他前所未有的配合练武让林渊略有些不适应。吃完早饭后夫子给每人一张读书清单，吩咐自己读书，不懂随时问他，就优哉游哉地去伺弄他的花草去了。
　　苏璟偷偷看了林渊的书单，什么《十二史》、《统御多览》、《征和政要》等等，跟自己多不相同。
　　对苏璟来说，日子回到了练武、读书、请教的规律上，只是多了师兄弟的打闹，小石的饭菜实验。大师兄温和有礼四书五经样样精通；二师兄嘻嘻哈哈数算厉害常有妙言；三师姐真诚直率琴艺超绝；小石质朴老实饭菜改进有方；至于陈夫子，高深莫测，对弟子有教无类，实在是良师。可以说，山上的日子他过得很充实快乐，不知不觉到了休假日。
　　那一天，苏瑾和林渊早早地下了山，看到苏宁远站在马车旁，苏璟飞扑过去抱住他：“远叔，小璟好想你。”
　　苏宁远受宠若惊，摸摸他的头，笑着说：“难得小璟想我，上山学习变诚实了很多。”
　　苏璟黑线，难道他以前很不诚实，站直身体，问道：“兰姨好吗？”
　　“她很好，就是想你。”两人絮叨了一会儿，上车后，苏宁远回头道，“小璟，回家有个大惊喜。”
　　苏璟精神一震，美美地想着一系列好吃的，幸福地扑倒在林渊腿上睡觉，梦里口水横流。但所谓希望有多大，惊吓就有多大，当下车看到殷天暝的冷酷面瘫脸，苏璟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要说苏小璟穿越以来有三怕：一怕习武，目前正在克服，二怕兰姨的眼泪，三怕的就是眼前这位。
　　苏璟是看过殷天暝杀人的，娘死后被自家舅舅托付给他，刚刚出京就有人追杀。苏璟被他绑在胸前，只看见他坚硬挺直的下颌，听见敌人临死的惨叫，感觉温热的鲜血溅到脸上，敬畏丛生。那时的自己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听暝叔的话。
　　苏璟老实站好，恭恭敬敬地招呼：“暝叔好，兰姨好。”
　　殷天暝点点头，不着痕迹轻扫了林渊一眼，林渊霎时绷紧了皮。苏兰笑着抱抱苏璟，上下打量了直说瘦了瘦了，苏宁远好笑地朝殷天暝挤挤眼，看到你就老实了。
　　几人进了屋子，分主次坐下，殷天暝问：“小璟现在扎马步能坚持多久时间？”
　　苏璟心虚答道：“不足一个时辰。”
　　殷天暝眉一皱，“加紧训练。”
　　苏璟连连应是。接着两个大人商量苏璟的习武计划，按暝叔的意思，最迟在今年年底，就要传授他招式武功。苏璟有些期待，这马步一扎三年，实在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能换成武功招式也不错。
　　中午有苏璟爱吃的蒜泥排骨，香煎鱼，酸角豆炒肉，蛋炒葱花虾仁，蛤蜊汤……他却前所未有的斯文，下手夹菜只动自己眼前的盘子。直到眼前多了一块排骨，苏璟抬头冲林渊笑笑，接着又多了虾仁。这一切都被殷天暝看在眼里，和宁远碰了碰酒杯，继续谈论常威武馆的走镖事宜。
　　“范老弟想把镖走到雒京，我不反对。只是，雒京的形式复杂，我们要有准备。”
　　苏宁远赞同，“我们做小本买卖，哪尊佛都惹不起，但要摸清里面的水，除非有一定的消息来源。”
　　“前不久废太子心痛爱子失踪，在议事殿长跪不起，要求去庙里长修，从此不理朝政。”殷天暝顿了顿，“若此类消息，我们不必打听，京都百姓都知道。但我们要分析到：废太子放弃朝权，退居寺院，可见当今太子势力强大，且不如表面那么兄友弟恭。”
　　苏宁远略为奇怪地看着他，大哥平日不爱八卦，京都消息一向不在小璟面前详细分说，难道是因为他？宁远一惊，萧墨涵的仇人，明着是裴涧竹，暗着却是太子本人。
　　视线在林渊身上稍稍停留，对方不疾不徐地夹菜吃饭，似乎并未受影响，倒是淡定。接话道：“大哥所言极是，只是建立消息渠道，非一朝一夕，还需从长计议。许久未见，今日定要喝个痛快，来！喝！”自然揭过此话题，兄弟两又谈起别的事。
　　午饭后，苏璟和林渊回房休息，殷天暝和苏宁远一起去常威武馆，两人并辔而行，离开村庄不远，苏宁远直接问道：“大哥怀疑林渊的身份？”
　　“你没有怀疑？”殷天暝反问。
　　“最初是怀疑的，他自称是骠骑将军四子萧墨涵，萧家出事你我皆猜测其中有隐情，我留下他，让范老弟去核实他的身份消息，当是真实的。此事我已传书给你了。”
　　殷天暝拉了拉缰绳，徐徐道：“正因为你传书给我，我才赶过来。”
　　“大哥这话什么意思？”苏宁远疑惑道，“难道他身份有异？”
　　“萧墨涵，确实从朝廷手里逃脱了。”殷天暝放缓马步，“你说他师承法能寺惠空法师？”
　　“他的武功路数，当是如此。”
　　“倒是好造化。”殷天暝嗤道，“世人都道南越王刑渊天纵奇才，一岁能言，三岁能文，聪慧异常。可惜太子失德，离了佛祖护佑，9岁落水发热致痴，成了傻子。令人痛惜！岂知他身怀绝技，扮猪吃老虎。”
　　苏宁远脸色一变，吃惊道：“你说他是前太子之子？”
　　“萧墨涵确实常去法能寺，但当年在法能寺住了六年之久的，却是前太子三子。”
　　苏宁远奇怪道：“大哥怎么这么肯定他是前太子三子，而非萧墨涵？”
　　“我离开淮州前，属下汇报京城截杀单，里面附有他的画像。”殷天暝冷声道，“万两银子为杀一个走失的傻子？我特意让属下查了查，果然有猫腻，没有接，反而让他们沿路暗中拦截阻杀。”
　　“傻子？”苏宁远苦笑，被他骗得团团转的自己才傻，要不是大哥接到暗杀单，特地跑这趟确认，恐怕自己还被蒙在鼓里，想到这就心里发寒。
　　“他可不傻。”殷天暝放缓马步，“能那么早察觉当今太子的真面目，装傻充愣以求自保，在太子眼皮子底下顺利逃脱，你说他傻不傻？我的人可是连他的鬼影都没有抓住。”
　　苏宁远倒吸口凉气，如此深思熟虑，完全不像个小少年，皇家的人都这么心机深沉吗？
　　“只是没想到他的亲外公裴涧竹投靠了当今太子？这老匹夫，当真厚颜无耻。”殷天暝骂道，“如今，他也算走投无路。特地逃到南越，怕是另有成算。”
　　苏宁远思索片刻，停下马，认真道：“大哥，我们与他已经扯上干系，我不管他心机深不深沉。他是废太子之子，若要反，至少有文章可做。”他双眼微红，“我们不可能躲一辈子。我不甘心！二哥的血不能白流。”
　　殷天暝也停住马，脸色晦暗，半晌说道：“那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