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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宁州袁府 ...

  •   宁州,袁府。

      夕阳之下,远山如黛,一群惊鸟于暮色四合之中扑棱棱地飞离逐渐为黑暗所侵袭的茂密森林。远处,沐浴于斜阳之下、平坦宽阔的校场也一改往日威严肃穆的模样,罕见地呈现出一种橘光暖调的柔和来。但是,柔和之中,亦隐藏着凛冽与危险——

      “噗——!”一根来势汹汹的木箭势如破竹,逆风而过,却狠狠地插入百米开外的箭靶之上。正中红心!

      “小姐,好准头!”一旁观战的侍从见之兴奋不已,忙不迭地鼓掌夸赞,而后一边上前欲再次将木箭拔下,一边骄傲道,“这已经是今日第一百支了,不愧是小姐,竟箭无虚发,支支正中!”

      “小喜,且慢!”不远处,射箭之人缓缓地将举起的弓箭从眼前放下,露出一张微微被汗水濡湿了额发的年轻面庞来。定睛一看,原来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这张明显带着年轻女性柔和稚嫩线条的脸庞此刻微微扬起,刚刚严阵以待的表情还残留于上,竟透露出一股混合着凌厉与朝气的奇异气息来。她也不顾手上的脏污,随手将额前的头发撩起,用手臂擦干上面残留的细汗。

      “小姐,有何吩咐?”被称作“小喜”的侍女抱着一把刚刚收集好的箭矢,匆匆跑过来。她看模样也不过比少女小个两三岁,圆乎乎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目光中含着毫不掩饰的崇拜。

      “这根箭,先留着。”少女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根唯独被留在箭靶上,孤零零的木箭,冲她抬起下巴,笑道。

      小喜也不问为什么,只听话的点点头,隐含期待。

      少女擦干了汗,从小喜怀中抽出一根木箭,慢慢搭在箭弓上,对准远处不知哪个箭靶,屏气凝神,肃穆以待。晚风中,只有刚刚被她撩起的细碎额发微微飘扬。小喜看着,也跟着不敢呼吸了。

      忽然,只听一阵破空之声,箭矢快得只能看见残影,而后又是一声清脆的“咔擦”——原来刚刚那根被钉在箭靶上的木箭已被从中射成了两半!

      小喜眼睛瞬间瞪大,目光更加热烈地看向少女。少女昂首一笑,一瞬间,仿佛云破日开,灿烂得令人几乎无法直视。她骄傲地把弓箭扔给侍女,高声道:“咱们回去!”

      “六小姐,您回来了。”后院中,一个个仆从见了她,纷纷卑躬屈膝地让到一旁。原来这少女不是旁人,正是之前远在青州的李家众人所讨论的故事女主角,袁家六小姐,袁玉华。玉华并未理会他们的问安,一边走得飞快,一边同小喜闲聊着。

      “小喜,若你骤然听说‘女娶男’,会不会觉得骇人听闻?”她摸着护腕,忽然若有所思地问。小喜落后一步,闻言大感惶恐,若不是俩人正在疾行,恐怕就要吓得跪下来了。她微微躬身垂首,双手摊开,捧着之前玉华交给她的弓箭,走得很快,也很稳,一半严肃,一半害怕地道:“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这,这世上,婚姻嫁娶,约定俗成,哪有什么女娶男的道理?”

      玉华听了却笑,不置可否。俩人很快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袁家夫人的寝院,桂芳院。毫无疑问,她们是来探望玉华的生母,袁夫人的。进去时,袁夫人正由下人伺候着换衣裳,因此稍等了片刻。等她出来时,玉华起身,领着小喜,向袁夫人问安:“母亲。”

      袁夫人看着身前随性洒脱,多年不见的小女儿,一时间百感交集。俩人坐下后,象征性地聊了一些客套话。玉华安慰她道:“还请母亲不要悲伤,虽然大哥三哥相继去了,可您还有我们这些做女儿的。”

      袁夫人本就因此事心里郁郁,大病刚愈,昨晚想着死去儿子们的面庞,更是整夜做着噩梦,没有睡好,原本乌黑秀丽的长发也大把大把地掉了许多,就连一直以来保养得宜的外貌也因此憔悴了几分。此刻听到小女儿旧事重提,难免再度伤心,心有戚戚,因此暗中隐隐有几分责怪她不懂事,难免训了几句。言辞也不算太过分,内容么,无非是叫她安静贤淑些,少点舞刀弄棒的埋怨。袁夫人出身文人士族,注重礼仪举止,对于这些武夫的爱好难免不喜。

      小喜垂立一旁,闻言心中不免“咯噔”一声。她一直跟在玉华身侧,自是知道她最不耐烦旁人对她这方面的指教。毕竟,这人自六岁起,便与父母分离,孤身前往西京,养在被她唤为“姑姑”的太后身旁长大。十年,足以记住,也足以忘记。因此与所谓的生身父母并不熟稔,更谈不上什么亲情了。况且,为人又有几分骄傲。

      果不其然,一听这些,少女本不十分炙热的目光微冷,忍不住反驳道:“母亲,恕我无法苟同您的观点。若是从前便也罢了。如今,却早已今非昔比。您是否整日待在家中,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您应当去外面看看,而今,这大燕,早已大为不同了!”

      袁夫人哪里料到自己会遭到女儿这般激烈的反驳?她原先教训孩子,大家都只敢埋头听着,从无怨言,而今却碰见了这等稀罕事!她一时气急,却还记得要随时保持好涵养,也不想迎来同人据理力争的尴尬,因此只好头晕地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做出一副逐客的恹恹模样。

      玉华自然看出来了,也不决意留下来招人讨嫌,于是拜别了母亲,连晚饭也没一起吃,便领着小喜回了自己的疏影楼。

      疏影楼位于袁府的西北方,离大门最远,却是难得的安静之地。她们回去时,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刻,傍晚的余温早就难以寻觅,秋天了,阴凉的夜风从高山上吹下来,过早的,带了几分初冬的刺骨寒冷。小喜在一旁喊冷,玉华抬头看了看漆黑幽深的天,凤尾山里,这样好的地方,这样好的天气,到了晚上,奇怪地,却连一点星星都看不见。她忍不住呢喃道:“天要变了。”

      小喜感同身受,不禁附和道:“是啊,冬天快要到了。到了冬天,这山里便更冷了。”想到这个,便抱住自己打了个寒战。玉华看她一眼,淡淡笑道:“兴许会下雪呢。瑞雪兆丰年,来年,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如果那样的话,一定会是好的一年。”

      好的一年吗?玉华透过漆黑的苍穹,仿佛看到了大宫之中,屹立不倒的那抹熟悉身影。那抹她一直以来追随着,想要靠得更近的身影。是她,教会了她何为坚强,何为自尊,何为骄傲。是她,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她,这天底下的所有事,女子可以同男子一样,做得很好,甚至更好!

      姑姑,我会加倍努力的!玉华不由捏紧了自己的双拳,在这漆黑无星的夜里,她的眼眸却灿然若星,里面燃烧着不为人知的丛丛火焰,以及渴望。

      俩人回到疏影楼时,恰好碰见几个仆从刚刚点好楼下石阶左右两旁的灯罩,正悄无声息地拿着火折子要退出去。昏昏夜色中,几抹模糊剪影贴墙而出,仿佛四散的爬虫。这想象令玉华不由一笑。楼里却是寂然无光的,在没有星光的黑夜里,仿佛一个巨兽静静蛰伏于此。

      小喜拦了一个仆从,从她手里借来一个火折子,对玉华解释道:“没有了。”玉华点点头。俩人推开门,进去了。借着屋外灯罩渗透而入的微弱亮光,小喜半摸黑,一个个地点燃了屋内的烛台。等所有烛台都被点亮时,世界重新变得清晰明亮。

      并非府中下人怠慢。原因不过是玉华吩咐她们闲来无事不得入内罢了。虽然自幼成长于宫里,看惯了诸位贵人呼奴唤婢的架势,但她私下里仍是喜欢清静,并且十分厌恶陌生人随意触碰自己的东西。

      一楼不过是寻常待人接客用的,二楼才是平日起居之所。玉华刚从小喜手里接过一个鹤首铜制烛台,另一手又携了白日练习所用的弓箭等物,预备上楼擦洗干净,而后放进自己的武器箱里。甫一上了木梯,还没走个几步,便听得关好的大门处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窸窣叩门声,合着屋外夜风呼啸,若非玉华一身武功、耳聪目明,险些听不见。

      玉华不由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小喜,道:“有人。”小喜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幻听,或许是风声太大的错觉,等主子笃定的话语响起,便毫不怀疑地放下手中事物,起身开门去了。门一打开,凉风涌入,烛火摇曳,玉华还站在楼梯上,由她这里,看不见来者何人,只见得小喜与那人低声交谈、微微前倾的背影。

      略略思索,便趁着此间间隙,上去随手放了弓箭,转而端着烛台下来,正好撞见二人交谈完毕,小喜领了那人入内。玉华定睛一看,心想,瞧着面貌,倒是有几分眼熟,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人,夜已深了,到此又有何事。

      小喜下一刻便替她解了疑惑,道:“小姐,这是老爷身旁的丫鬟,阿香。”玉华颔首。阿香问了安,小喜又道:“说是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有事?会是什么事呢?想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这样急匆匆地叫自己过去,倒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架势。而自己,又有什么紧急之事值得父亲半夜相邀呢?玉华有些想不通,却不敢耽误,忙放下手中之物,带着小喜,同阿香去了。

      路上,如大海捞针般,漫无边际地思来想去好一阵,毫无头绪。微微皱眉,却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不久之前发生的一件事,不由一愣,而后咂咂嘴,心里想着不太可能,却又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罢了,是好是坏,是福是祸,一到便知,又何必在这里自寻烦恼呢?如此一想,略有些烦躁的心慢慢静了下来。她收拾好心情,三人往袁世贤所在的“正气堂”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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