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双叒叕掉马了》随江月

31、许君一诺

　　江止水没有回头。

　　林琰猛然用力，抓起他后退，远离怨灵，又强行把江止水转过来：“我不喜欢和背对我的人说话。”

　　江止水低着头不吭声，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他以为等到了师尊，对其言听计从，到头来竟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林琰看他这样子就忍不住生气：“你多大了？四千岁的人，离了师尊就活不下去？”

　　江止水终于抬起头，瞪他道：“你懂个屁！”

　　江止水什么都照着林清穆学，平日骂人也要引经据典，或者说些繁琐礼教，完全是老古董的调调。这样不讲文雅只为发泄情绪，如市井混混，倒很少见。

　　林琰摇摇头，叹道：“我以前就劝你爹，别一天把孩子往书库里塞，连太阳都见不到。书什么时候都能看，心里闷出毛病是一辈子的事。”

　　江止水静静听着，不打断他，手指微微蜷起。

　　“果然啊，你小时候就被你爹教得一板一眼，长大后又受我影响，越发刻板严肃。你结婴成功，我送你止水剑，是想让你把心静下来，别那么冲动。”

　　江止水的眼里充满怀疑：“师尊送我止水剑，世人皆知，不足为信。幼年的事情更是荒谬，我第一次在江州和师尊见面时，已经一千岁。”

　　林琰道：“怨灵和你那么说的？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是我刚从玄阴狱回到江州，你爹把你交给我，那时候你一千岁。”

　　那时候江止水一千岁，林琰四千岁。林琰前一刻还和顾淮在禁地，转眼回到阔别千年的江州。他从昏迷中醒来后，就发现身上多了个系统。

　　江州旧友发现他已经渡劫后期，剑道领悟更是卓绝，遂让江止水拜他为师。

　　林琰在江州修养一段时日，达到大乘期后，离开江州建立冲虚阁。玄阴狱里千载岁月，恍惚如梦。他曾经急着想离开，真正离开后，又觉得无所适从。

　　顾淮死后，玄阴狱乱了一阵，从此有了林琰忍辱负重手刃仇敌的传言。

　　林琰话锋一转。

　　“可是，我还没去玄阴狱的时候，和江云流好端端坐在竹屋里对弈，你爹冲进来。他满山找儿子，说止水从书库里逃出来了，问我们看见没。”

　　江止水握紧拳头。

　　林琰揶揄道：“你可怜巴巴地缩在草帘子后面，真以为我们没看见么？”

　　这一段往事，连怨灵也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林琰身上还没有系统。

　　江止水低头看着鞋面，内心如一团乱麻。

　　怎么可能？

　　眼前这人随性跳脱，怎么可能是他师尊？

　　——当年在江州，林琰的确是这幅模样，后来才性格大变。

　　他不是和顾朝辞纠缠不清么？

　　——顾七还小的时候，所有徒弟里面，师尊最看重他。

　　他……不是怨灵吗？

　　——然而此刻，真正的怨灵全身都是浓重魔气，眼前这个，是个人族剑修。

　　林琰悠然道：“还是不信？我现在给你来一套沧浪剑法？”沧浪剑法是江州密不外传的秘技。

　　江止水的声音沙哑，问道：“碧空山异变，是师尊归来？”

　　林琰轻轻“嗯”了一声。

　　江止水毫不犹豫地跪下。

　　林琰无奈：“起来。你已经是一阁之主，一大把年纪的，动不动就跪，丢不丢人？”

　　江止水又不吭声了。

　　反而是怨灵笑道：“我骗他，说你是怨灵，让他杀你。我低估你们了，不然等这傻子赶过来，我再告诉他，被他亲手杀掉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师尊；被我弄死的，是他清清白白的好师弟。他坚信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林琰低头看江止水。

　　江止水眼睛通红，全身微微颤抖，想必是后怕不已。

　　大徒弟洁癖晚期，没治。然而这一跪，膝盖结结实实压在地上，一尘不染的白色裤腿上沾满尘土。

　　林琰使出灵力，才把这个黏在地上的秤砣提起来。

　　林琰转过头，另外两个徒弟齐齐行礼，林琰道：“这一路，多亏有你们按着江止水。”

　　只靠林琰一人，还真有可能拉不住。

　　江止水默然，他还在消化刚得知的一切。之前怨灵说的都是错的，所以他以前的推测都很有问题。把自己以前坚信的推翻，是一件很需要时间和心力的事。

　　林琰看向顾朝辞，刚才那股强劲的威压让人心悸，那么强大的灵力，根本不该属于修真界。

　　林琰问道：“刚才你的实力，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觊觎或嫉妒，而是修士能容纳的灵力有限，超出范围，很可能受伤。

　　顾朝辞走近，道：“跟我来。”

　　林琰快跑两步到他身旁，很自然地牵他的手。

　　他先前一路过来，都在担心顾朝辞的情况。这个神殿似是能隔绝传音，他发出的消息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林琰分出一小缕神识，顺着牵住的手钻进顾朝辞的灵脉，想探探他的情况，有无暗伤。

　　这禁地太过诡异，林琰实在放心不下。

　　的确没有受伤，先前对顾朝辞安危的担忧缓缓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疑虑。

　　对于刚才那阵威压的疑虑，像是一道乌云，压在心口盘桓不散，却难以言说。

　　江止水紧跟其后，他死盯着那两只握住的手，又想起之前在天山久等无获后，在小城上看见的景象。

　　钢铁直男的内心受到冲击，却不敢上去阻止。

　　江止水：都是顾朝辞的错！

　　江止水回头一瞥，发现怨灵也跟了上来。

　　刚才的怨灵像个一直在漏气的娃娃，现在魔气都快漏干净，看上去虚弱又无害。但是因为不了解他的能力，在场无人敢小觑他。

　　顾朝辞走向一道黑色石门，随着“轰隆”一声，石门向一侧移开，露出大殿之后的景象。

　　荒原，枯树，乱石，一个硕大的封印。地面几乎被封印占满，金色液体顺着纹路在封印凹陷处汩汩流动。

　　不由自主地，林琰第一次来的回忆重现眼前。

　　那时候封印的力量几乎耗尽，颜色浅淡。禁地被浓重的魔气占满，怨灵吸取到足够的力量，比这次强大许多。

　　然而再强大的怨灵，也敌不过顾淮手中之剑。

　　顾淮只能消去怨灵的魂体，却不能毁掉那五块紫黑色的石头。

　　便是在这封印之前，林琰在为怨灵消失而高兴的时候，顾淮罕见地微微笑起，问道：“阿琰，叫我一声师尊，好不好？”

　　“不好。”直接回绝。

　　顾淮收起笑容，恢复以往面无表情的样子：“我快死了。”

　　“那刚好，报了江云流的仇。”林琰不信，顾淮刚才抬手间就灭了怨灵，一点小伤都没有，这世间，哪有能杀他的东西。

　　顾淮细细打量他，道：“都快大乘了，以后送你把好剑。”

　　“骗子。”要送早就送了，哪里等得到现在。

　　此时的顾淮，话多得出奇：“不骗你。许君一诺，必守此生。”

　　必守此生。

　　结果却是林琰在江州醒来，听说顾淮已死。

　　连禁地里的事都忘得干干净净。

　　林琰现在想起这段话，低声道：“果然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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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白陆：真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