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双叒叕掉马了》随江月

18、一剑霜寒

　　黑色雾气凝成人形，浮在半空。他身披黑甲，威风凛凛，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头部是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团模糊的雾气，看不分明。

　　他的声音和那个诱导白咎的声音一般无二，正是那个封印底下的东西。

　　所有灵力攻击落到他身上，都像是泥牛入海，没有任何效果。他嗤笑一声，众修士的面色都不好看。

　　镇魔曲也没用，顾朝辞微微皱眉，改了首破阵曲，才有点伤害。

　　可也拦不住。

　　白玄紧盯着他，拿着因果镜的手微微颤抖。

　　顾朝辞虽然听不懂他们之前说的话，但现在显然不是答疑解惑的时候。

　　他问白玄：“怎样才能拦住他？”

　　白玄道：“我孙儿炼的两把剑，渊冰，或者赤霄。”

　　旁边一个剑修问：“渊冰？可是清穆剑尊的本命灵剑渊冰？”

　　白玄点头。

　　剑修道：“渊冰消失了千年，现在谁能找得出来？另一把赤霄在哪，我们这么多人，或可一试。”

　　白玄道：“赤霄正插在封印上，轻易不可移动。”

　　剑修问道：“还有别的办法吗？实在不行，也只能破釜沉舟，取出赤霄了。”

　　白玄道：“赤霄不能动，若是取出赤霄，会涌出无穷无尽的魔物。”

　　另一个修士道：“或者现在去苍梧丘请凤凰施凤火？”

　　白玄摇摇头：“凤火不行，千年前，我曾经请过。”

　　“这可如何是好啊？”

　　林琰想起来了，有一次白陆特别开心地去找他，说是终于能够摆脱宿命了。

　　林琰有些怀疑，但看白陆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有把握。林琰不停追问，才说好像和凤火有关。

　　当晚，两个人去山顶喝酒看星星。

　　林琰喝得醉醺醺的，平时清雅肃穆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眼神迷离。他是真的替白陆高兴，这只狐狸要是那么轻易地死了，也太可惜。

　　最后还是白陆把他背下了山。

　　林琰酒品很好，就是醉了也谨记不OOC，只是安安静静地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还被白陆嘲笑，因为他喝醉了趴在白陆背上，打了一路的小呼噜。

　　那天之后，白陆就像是放下了包袱，变得更加开朗。

　　后来白陆突然消失，对于林琰来说，除了难过，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他宁愿相信，是老狐狸不喜欢见到他，所以骗他的。

　　*

　　那团雾气很享受这种一步一步将猎物逼到角落的感觉，他空荡荡的头颅朝着顾朝辞的方向，道：“当然有办法，只看白玄族长舍不舍得了。”

　　这话说的，好像白玄有什么宝贝舍不得拿出来一样。

　　众人惊疑，表面安静，都在暗地里传音。

　　这时候大长老走出来，劝道：“族长，千年前白陆的死，我们都很悲痛。但如今情况危急，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啊！”

　　那团雾气源源不断地散出魔气，修为较低的修士，包括岁华山很多狐狸的心神都受到冲击。

　　人们向岁华山中心聚集，都心知肚明，这团诡异的雾气不被消除，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白玄手里攥着那面因果镜，低头不语。

　　千年之前，他和白陆从来没有放弃过，做过许多尝试。

　　那时候白陆用凤凰栖过的梧桐木炼出溯雪琴，他们发现溯雪琴能够抑制魔气，都以为终于看见了希望。

　　后来才发现，这只是魔物的恶趣味。

　　所谓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摧毁给人看；所谓绝望，不是一直都身在谷底，而是山穷水尽终得柳暗花明，而得来的希望不过是虚幻蜃景，背后是更深的绝望。

　　而如今，相同的抉择又摆了出来，逼得他不得不做决定。

　　看似有很多选择，不过是逼着他再一次眼看至亲死去。

　　这里聚集了大陆几乎所有大能，危机之前没有秘密。

　　很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千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大长老劝道：“族长，白漆心智不全，能活到现在已经足够了。这样痴傻地活下去，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如今用他一个人，换得整个大陆的安宁，有什么不好呢？”

　　顾朝辞皱眉。

　　白玄叹气，白漆自然是不行的，他想起不久前在因果镜中看见的一切。

　　顾朝辞是白陆的转世。

　　可是他能怎么办？让顾朝辞再次流尽心血为封印而死？

　　难道一个人不停地转世，活过一千年，就是为了再次死去？

　　更何况，谁不知道，顾朝辞早已大乘圆满，离飞升仅一步之遥。他大可以飞升至仙界，修真界如何，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白玄想起以前白陆问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就像当时白陆问林琰信不信命一样，他问这种问题，在乎的向来都不是别人的答案。

　　白陆说，活着就是挣扎，在生与死、爱与恨、真与假、进与退之间挣扎，或是飞升成仙或是化为尘土。兜兜转转浮沉半生，也只是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

　　他活着的意义，难道就是挣扎半生，最后走向既定的宿命？

　　一世如此，世世皆是如此？

　　见白玄长久不语，那个剑修等不了了，他怒道：“原来我们这么多人的命，整个大陆的安危，竟然比不过一个痴儿的命重要。”

　　另一个修士道：“他那种体质，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恩典，族长有什么看不开的？”

　　这边吵吵闹闹，林琰却很在意之前老狐狸和魔物说过的话。他的记忆太多太沉，一向懒得梳理。

　　他现在想起来之前幻境中见到的场景，若有所思。

　　他传音问道：“顾朝辞，你姓顾，是玄阴狱的顾？”

　　顾朝辞颔首。

　　“那你听说过顾淮吗？”

　　顾朝辞当然听说过顾淮。

　　三千年前的玄阴狱主，那时候他已经在位四千年之久。性情洒脱肆意，手段残忍，染了不少血债。据说杀了林琰的同伴，强行把人劫到玄阴狱，最后死在林琰剑下。

　　林琰在困境中迅速提升实力，杀了顾淮逃出玄阴狱，一手创建冲虚阁。从此性情大变，变得古板又严肃。

　　林琰的剑法不像他本人那样死板，博采各家之长，其中受顾淮影响最深。

　　冲虚阁成长起来之后，和玄阴狱几乎是死敌，爆发过大大小小的争斗。顾朝辞就是在平野城战场上，被林琰捡到的。

　　世人都说，林清穆忍辱负重嫉恶如仇，才能咬着牙从玄阴狱杀出一条血路。

　　从此性情大变，成了一个老古板，谁知道他在玄阴狱里经历了什么。

　　而眼下林琰风轻云淡地问他顾淮，顾朝辞沉吟半晌，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林琰叹道：“算了，那么久远的事情，我问你做什么呢。”

　　顾朝辞还想再说什么，却感觉衣袖被轻轻拉扯。回过头时，发现白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后。

　　白漆面色惨白，嗫喏道：“我去。”

　　“阿漆！”白玄怒吼道。

　　白漆对在场所有人说话，却只仰头看着顾朝辞。

　　白玄看他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不想看着哥哥再次因封印而死。

　　白玄叹道：“你去了也没用。”

　　剑修怒道：“族长！”

　　白漆眼瞳漆黑，道：“试试吧。”

　　试过之后，他们就不能再逼爷爷了。

　　轻飘飘的试试二字，好像说的只是一根草芥而已。

　　“不必试了。”

　　林琰声音清亮。

　　铮然一声，凛然剑气直冲九霄。

　　冷冽寒气卷袭，众人脚下之地被厚重霜雪掩埋，如身处数九隆冬。

　　人间正是三月时节。

　　渊冰三尺，素雪千里，万里雪原皑皑。

　　漫山遍野的桃花都覆上清霜。

　　时隔千年，世人再次见到渊冰出鞘。

　　而执剑的人一身烈火红衣，与渊冰看上去分外不搭。这并不影响这一剑的威力。

　　人族有传，渊冰一出，一剑霜寒十二州，整个人族十二州都为之震撼。

　　瞬息一剑，渊冰已经没入黑雾中。

　　也许是因为林琰的剑意，也许是因为渊冰的特殊。

　　那团雾气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已经消散在天地之间。魔气遇见渊冰的剑气，就如退潮般迅速散去。

　　果然是白陆用心血炼出的剑。

　　林琰收剑入鞘，转身看向白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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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献钱尚父》唐朝.贯休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南北朝民歌《子夜四时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