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屋》栗和

66、Part.LX 自杀预告

　　夜晚的游乐园是狂欢之夜，闪亮的霓虹灯和来来往往的游客总是让人忘记了这是在夜晚。营业时间要持续到半夜11点，在此之前大家依然可以沉浸在快乐之中。
　　除了那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课代表。
　　如果其他的游客视力足够好并且足够细心，就能发现这个女孩正神色极度惶恐地走在偏僻的道路之中。课代表并不想的，她也曾想过要走到人多的主干道上去，但是只要她稍稍往人多的那个方向拐一下，跟在她身后的幽灵就会忽然扑到她的身边。
　　——别去那边！
　　——再陪我一下！
　　——再听听我的愿望！
　　鬼魂扑上来时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描述，它们虽然无法触及到课代表的身体，但是课代表却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要被它们拉出窍了。这种感觉太诡异，也太痛苦，让她一时间头晕目眩，甚至恨不能以头抢地。
　　等她恢复过来时，她已经朝着更加偏僻的地方走去。绿化带的树荫罩在她的脸上，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黑暗。但这还不足以使她害怕，真正让她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跟在她身后的、别人却看不到的……“东西”。
　　那些“东西”有着人类的外形，但是无论怎么看都和鬼片里的形象脱不开干系。课代表瑟瑟发抖中心想，自己这回真的是亲眼见鬼了。
　　她缩着脖子，几乎是要闭上眼睛，挤着嗓子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带她回来！
　　——她是我们的同类！
　　——她得和我们在一起！
　　课代表差点没吓哭出来。

　　“哇——它们说的那个人就是安珏啊！它们觉得安珏和它们一样都是鬼啊！”课代表躲在路边的一个角落里抱着手机嚎叫，“不然它们要把我拖走了啊！我不要啊！！”
　　“安静点。”对面的九泉也冷冷地说道，“你想被当做神经病带走吗？”
　　“我当然明白！但是请你也理解一下我濒临崩溃的心理！不是任何一个人在我这种状态下还能保持逻辑通顺和你讲话的！”
　　“但是我们跟丢了安珏，现在也不知道她跑去了哪里。而且连赵阡辰也不见了，你现在除了自救之外别无他法。”
　　“不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放心啊……诶，等等！”
　　课代表忽然压住了手机的话筒，缩着脖子朝围住自己的鬼魂们问道：“我会把她带回来，但是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们知道吗？”
　　没有鬼魂回答她，但是所有的鬼魂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艹！我分不清东南西北！”
　　好在还有手机。
　　课代表手忙脚乱地用手机调出指南针，跟九泉也报告了西南的方向。
　　“西南？”九泉也不解地向许简晖望去，“西南有什么？”
　　“西南是哪个方向？”果然，许简晖也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而且对于课代表来说是西南，对我们来说也是西南吗……”九泉也喃喃道，这才反应过来课代表的报告毫无建树。
　　许简晖低着头在手机上疯狂拨弄，“别、别急，我用地图定位一下，啊……还行，安珏应该是朝着这个方向走的。”
　　两人又行色匆匆地消失在夜色的人群之中。
　　汽车的车灯闪烁着，与路边的灯光连接成一条长虹。在黑色的布景之下，许简晖有时候会生出四周是一片旷野的错觉。夜晚的城市似乎要比白天的城市大得多，常常令人产生头晕目眩的感觉。
　　在近乎盲目的奔跑之后，许简晖陡然发现他们正越来越接近某个地方。顿时，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九泉，你知道这附近是什么地方吗？”许简晖不确定地问道。
　　“我不知道。”九泉也目不斜视，但是也随着许简晖慢下了脚步，“顺便一说，我只有在比较接近的距离下才能感知到四周的煞气。现在安珏已经离我们很远了。”
　　“这里……”许简晖双手握了一下，“走过这条巷子，就是南街初中。……我的母校。”

　　这里是安珏的伤心之地，如果她痛恨这里，那么她一定会死也不想要靠近这里的。
　　“……嗯，那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九泉也没什么感情上的起伏，“这附近和她有关系的地方就这一个了。”
　　许简晖见九泉也如此坦然，顿时也无法开口。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地方可找，他们还是对着学校跑去。
　　现在已经是暑假时间，校门紧锁，从围墙外看去，里面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幢幢的楼栋在夜里凝固成漆黑而充满压迫感的影子。
　　“怎么办？”九泉也转过头问许简晖。
　　“如果要进学校的话……”许简晖略微思索一下，指向了校门口旁边的一条小巷，“我记得这边的围墙有一部分，顶上的玻璃被损毁了，可以翻过去。但是就是太高，我们两个都够不着。”
　　九泉也瞪着他，一脸少说废话的表情。
　　“不过……如果你垫在我肩上，应该能翻过去。”许简晖补充道，“以你的身手的话。”

　　于是这偌大而又漆黑的学校里面，此刻只有九泉也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冰冷的围墙边。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东泽高中，但是这是她第一次对东泽高中有这样的认知——冰冷、漆黑、空寂、压抑。
　　她跳下墙之后在原地站了一秒钟，以观察周围的形势。手机这时候亮了，拿起来一看，是正和她有一墙之隔的许简晖发来的消息。
　　“安珏在和我联系，我把我的手机给你，也许对你有点帮助。”
　　九泉也迟疑了一下，回了一句：那你在哪里等我？
　　信息发出去之后手机沉默了一会儿，等到再次响起时，细碎的铃声像午夜的丧钟一样突兀地在黑暗中响起，让人忍不住心头一颤。
　　“我就在这里等你。”许简晖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因为墙壁太高太厚的原因，就算只有一墙之隔，他们互相也听不见说话的声音，只有手机里夹杂了电流的信号。
　　九泉也想回一句，一个小时之后如果我还没出来那就报警。但是她无意间抬头，看向这充斥着黑暗的诡秘之地，而自己孤身一人站在黑暗之前，她不知从哪里冒起的心思，硬生生把准备好的话吞下去，改为小声地问道：“你等多久？”
　　那边许简晖轻轻笑了一声，“当然是等到你出来。我没办法进去陪你，所以至少在这里站着，好一点。”
　　九泉也点点头，这时才忽然想起对方看不见，于是小声地回答了一句，“好的。”
　　电话挂掉了，许简晖的手机从围墙外扔进来，刚好落到九泉也的怀中。她握着手机，感觉上面还残留有许简晖的余温。
　　用密码解开屏幕锁之后，是短信界面，上面有着几条安珏发给许简晖的信息。
　　——既然你说要救我，那就开始吧。
　　——我从二楼开始，会在每层楼停留一分钟，如果等我到了顶楼还找不到我，那我就跳下去。
　　——你会袖手旁观还是救我？
　　——袖手旁观的话，那你就是杀死我的帮凶。
　　——从此以后你的余生，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担负起一条人命的重量。
　　九泉也当然也不会回复这些消息，她没有空。她的手指摩挲过屏幕上这些剑走偏锋的字句，想要感受一些更多的东西，但什么也没有。
　　她一个人奔跑在空荡荡的漆黑校园里，学校围墙外不再有仍牙和偃季可以随叫随到，也没有可以凭空出现解救自己于危难中的店长，只有那个没什么用的家伙傻傻地等在那里。
　　她没有仍牙的小鬼，没有偃季的咒语，只有自己的符咒。对，符咒。她稍稍弯腰去确认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里面还有几张符咒，应该够用了。
　　在一片寂静之中，她的头脑也逐渐冷静了下来。首先她想到的就是——安珏是怎么进入校园的？
　　学校大门是锁上的，之前他们已经和门卫交涉过了，门卫表示并没有看到有人翻越大门口的汽车闸门。而她翻进来的那个缺口，只凭安珏一个人是翻不进来的。
　　她忽然觉得背脊发凉，顿时一改之前冷淡对待短信的态度，赶紧回了一条信息。
　　“你是怎么进学校的？”
　　不过她也没指望对方真的能老老实实回答她，于是一放下手机又朝着教学楼跑去。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教学楼是哪一座，只能凭着经验和直觉寻找。
　　然而对方却回复了。
　　“我可到达一切我想去的地方。”
　　看到这莫名其妙的一条回复，九泉也已经不仅仅是背脊发凉了。她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起来。
　　——我可到达一切我想去的地方。
　　换句话说就是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这个形容，九泉也只在一种东西上听说过。
　　不，她绝不会相信这种事情。九泉也努力摇了摇头，她疯狂地朝着黑暗中的一栋楼跑去。她只有直觉可以相信了。

　　最后她和安珏相逢在五楼的楼梯口。这里的教学楼是半开放式的，也就是说，如果安珏想的话，根本不用到达顶楼，她随时都能跳下去当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