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屋》栗和

54、Part.LIII 出院

　　明明理智在告诉自己，女儿似乎很抗拒自己的靠近，但是担心自己亲人的心情还是终究占了上风。松雪父亲停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小心地问道：“松雪，你怎么了，是哪里痛吗？”
　　松雪摇了摇头，却哭得更凶了。
　　松雪的父亲想要上前为女儿擦一擦眼泪，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他前后不能，为难地看着仍牙。但是仍牙此刻还在全力思索着对策，根本无暇顾及这对父女的感情问题。就在此时，松雪的父亲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肤色苍白，但是容貌美丽得几乎无法分辨性别的人站在他的旁边。迎上他视线的时候，这个人微微一笑。
　　他收回拍着松雪父亲肩膀的左手，朝着这个中年男人的身后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着什么。松雪的父亲茫然地看着他的动作，但在松雪、仍牙和九泉也的眼中，之前还犹如阴魂不散的黑无常，竟然在店长的这一动作之后，犹如飘散的黑烟一般，毫无声息地散去了。
　　松雪挣脱仍牙的怀抱，朝自己的父亲跑过去。扑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店长善解人意地稍稍远离了这对父女，向仍牙和九泉也走来。不过他刚刚迈出脚步，这两个人已经先他一步到了他的面前。
　　“还好你来了。”直到这时，仍牙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我以为……算了，没什么了。”
　　“你是不是想说，你还以为我已经出事了？”店长违背仍牙的初衷，毫不犹豫地把他吞下去的话说了出来。站在一旁安静听着的九泉也在这一瞬间脸色有微微的变化。
　　她想说点什么，但是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想法。
　　“哎呀，难得人来得这么齐呢。”
　　课代表在许简晖的帮助下从楼上的病房里磕磕绊绊地下了楼，来到了花圃这里。她挪动到店长的面前，稍稍有点惊讶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在红屋以外的地方看到店长，感觉比在店里……唔，要更加白一点？”
　　“不用说得这么委婉。”店长微笑道，“在店里是因为总是打着晕黄色的灯光的缘故，实际上我的确是这么苍白。”
　　“松雪的事情呢？”许简晖小声地问道，“她的事情算解决了吗？”
　　“当然不算。”店长摇了摇头，“实际上，我们并不打算插手她和她父亲的事情。我们的最终目标只是‘煞’，只不过，因为煞和她父亲有关系，我们才会介入其中。”
　　“黑无常还会再来。”九泉也小声地补充，“不管她愿不愿意，她终究是会死的。关于这一点，我们从来都是无能为力。”

　　也许听上去有些冷血和残忍，但是日子又再一次地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许简晖和九泉也的课业开始加紧，许多与煞有关的事情店长和仍牙都亲力亲为，不再让她知道。课代表的伤势一天天好起来，她开始准备出院。
　　松雪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自从上次黑无常来袭之后，她的病情就一落千里。偶尔课代表在病房外面挪动的时候，能听见护士在小声说这个病房里的那个白血病女孩儿大概坚持不了多久了这样的话。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外面的阳光从窗户口斜洒在病房里，有一部分落在课代表的白色床铺上。松雪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课代表趴在小桌板上不停地写写画画。她突然开口道：“那个……可不可以把你的教科书给我看一下？练习册也行。”
　　课代表有些愕然地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看松雪，迟疑地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这是高三的哦，你可能看不太懂。”
　　“没关系。”松雪笑着摇了摇头，“其实现在给我我这个年级的教科书，我也看不懂。除了语文课本，还得不包括里面的文言文部分。”
　　课代表也跟着笑了起来。其实她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这句话有多么好笑，但是不由自主地，嘴角扬了起来。也许实际上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十分明媚的关系吧。
　　她把手中的练习册递了过去。到了高三的时候，教科书其实已经无法满足老师授课的需要，大部分时间他们使用的是练习册和模拟试卷。这些东西没有任何的说明，只有一道一道的试题和干瘪的答案。
　　但是松雪拿到手中，却丝毫感觉不到她在看一本枯燥的东西。她的手指缓慢地翻着页，一页一页，像在摩挲着什么珍贵的至宝。有一缕微风从窗外吹进来，把书页吹得稍稍颤动了一些，也吹到了最靠门的那张重症病人的床铺，那里传来一声低低的感叹。
　　“今天天气真好啊……”
　　这样安静了一会儿，松雪忽然抬头对课代表说：“你这两天就要出院了是吗？”
　　课代表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顿了顿，她补充道：“我出院之后也会经常来看你的。”
　　“不用了，”松雪微笑着摇了摇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经常走动，对你的伤势不太好。”
　　课代表没说话，她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她只是点了点头。
　　“你出院之后，是不是马上要去学校？”
　　“虽然不至于立刻马上，但是本来提前出院就是为了能够回学校上课，所以也不会在家里耽搁多长时间。顶多就一两天吧。”
　　松雪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那么，你去学校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带、带上你？”课代表有些吃惊，“可是，我记得你是市立一中吧。我是东泽高中哦。”
　　“我知道。”松雪低下了头，“我知道是东泽高中……”
　　剩下的，她没有再说太多。课代表感觉到了她不愿意多说的意愿，也只是点了点头，“后天是星期一，那个时候就一起去吧。”
　　顿了顿，她又问道：“你跟你爸爸说了这件事吗？”
　　松雪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神，她的视线缓慢地在病房里游移着，直到病房门口传来推门的声音。松雪的父亲站在门口，周围白色的墙壁衬托得他的脸色越发憔悴。
　　课代表在心底默默地想，无常鬼终究不会放过他们父女俩，生死无常。无常，无常，唉。
　　松雪朝他爸爸打了个招呼，示意有事情想要告诉他。大叔那没有什么光彩的脸上溢出了些许的生气，他对着松雪的床位走来。明明脚下是平展的路面，从门口到病床也不过几步路而已，但是他居然在中途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惊呼声，重症病患的家属一个回身扶住了他。
　　好在他并没有撞到硬质的病床栏杆，也没有崴到脚，感觉上就是最普通不过的走路不小心。但是课代表看松雪的脸上，却蒙上了一层消散不去的阴影，连窗外明媚的阳光都无法照亮。

　　周一的早上，晨曦从薄薄的云层之后温柔地溢出，看来今天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只是东泽高中的学生们完全没有被这明媚的天气所感染，他们大部分无精打采，心不在焉，或者窃窃私语，站在塑胶操场上密密麻麻地汇聚成一大块，偷偷摸摸地做着自己的小动作。
　　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一晨会，包括课代表在内的大部分学生只对这种形式感到厌烦，但是跟在课代表身后，时不时帮忙扶一把的松雪却一脸欣喜。
　　她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一场向往已久的演出。
　　“待会儿把我送到教室就行了。”课代表对松雪说，“到了教室应该会有良心还没有湮灭的家伙们来帮我。那之后你可以随便在学校里逛逛，但是如果被路过的老师或者保安看到，或许会盘问你是什么人之类的。你可以说是我的亲戚，如果怕麻烦的话避开他们也可以。”
　　她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很多，包括学校地形、小卖部的推荐零食等等，顺便也提到了不要在教学楼下的槐树林里待太久这样的事情。等到她交代完毕，基本上也已经到了她所在的班级的教室。
　　学生们还在楼下开大会，教室里空无一人。松雪把她安置在自己的位置上之后，顺便在旁边的一个课桌边上坐下。她的坐姿规规矩矩，正面对着黑板的方向，像是一个正在上课的老实学生。
　　突然她又笑了出来，有些局促地恢复了随意的姿态，低头朝桌上看了一眼。
　　“……啊，这里是许简晖的课桌呢。”
　　课代表看了一眼周围，“果然离开好久了，大家的座位都换了几轮了吧。应该说谢谢同学们良心不死还留着我的座位吗？”
　　松雪笑得很开心，她扭过头看着课代表，“座位很近呢。上课的时候，传小纸条很方便吧。”
　　课代表不以为意地摇了摇手，“都高三了，谁整这些有的没的。”
　　“沉迷学习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吧？”
　　“你在逗我吗？啊，如果你说的是另外一个意思那当我没说。”
　　两个女生这样进行着无意义的对话，大约在十来句之后，楼下的高音喇叭里传来了校长说解散的声音。继而，喧哗声像浪潮一样从楼底蔓延开，向着整座校园的四面八方冲击。
　　松雪从座位上站起来，朝课代表招了招手，“那么，吃中午饭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好啊，我知道食堂的什么东西最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