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屋》栗和

53、Part.LII 必死一人

　　“啊？他们那是要干什么？”课代表趴在窗口，手边靠着拐杖，艰难地朝楼下投去视线，但是立刻又猛然回头，直直地盯着许简晖，“啊？你说什么？偃季……偃季怎么了吗？！”
　　许简晖感觉到了绝望。
　　大概是从许简晖的表情里感觉到了他的心情，课代表干咳两声坐回了椅子，“抱歉抱歉，毕竟他们在外面鸡飞狗跳，要我在这里安安静静坐着，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偃季死了。”许简晖小声地换了一种说法。
　　“……”
　　病房之内忽然陷入沉默，许简晖许久听不到课代表的反应，他稍稍抬起头，看见趴在窗户上的女生扭过头正看着他，一脸的茫然和震惊。
　　许久，课代表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种事……不能开玩笑的。”
　　“没有开玩笑。”许简晖摇了摇头，“只是她本身就并不是人类，也许……说‘死掉’有点不太合适，但是确确实实的，我们再也看不见偃季了。这个世界上，也再也没有那个人了。”
　　课代表的视线从许简晖脸上游移到其他的地方，她看不出来多悲痛，也看不出多难过，给人的感觉是她正处在极大的疑惑之中。
　　“就……就这样？”课代表迟疑道，“什么……都没有？”
　　“什么什么都没有？”
　　“就是……”也许是觉得语言不够，课代表的双手忍不住开始无意义地挥动起来，“就是说，没有葬礼，也没有尸体，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没了这个人？”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的是这么回事。但是许简晖却反驳道：“也没有完全这样。至少，偃季的离去给仍牙和九泉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他们两个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走出这个阴影。”
　　“没有走出才是正常的吧？毕竟这才是前一两天发生的事情，要是这么快就不放在心上，那他们才真正的不是人类了吧？”
　　就在许简晖还想要说点什么时，病房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两人齐刷刷扫去视线，只见松雪的父亲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像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闯进来的第一眼便是朝松雪的床位上看去，当看到那张床上只有凌乱的被褥却空无一人时，他的脸瞬间从红色变成了白色。
　　“请、请问你们，看到我女儿了吗？”他用发抖的声音朝窗边的课代表和许简晖两人发问。
　　课代表诡异地睁大了眼睛，反问道：“原来……你没有去楼下发生骚动那里看看吗？”
　　“我路过那里，但是担心松雪，所以就急急忙忙先上来了，她……”
　　“你女儿，就是这场骚动的主角啊。”

　　与这场黑雾一起降下的，还有黑无常。
　　准确来说，是黑无常带着这团黑雾从楼顶落了下来。松雪和课代表完全被包裹在黑雾之中，视野几乎为零。而在周围的围观群众眼里，却是忽然涌起了一场白色的大雾，仿佛是哪里燃烧不明物体所飘出的烟气蔓延到了这里。
　　等到白烟散去，之前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影子的九泉也和松雪两人，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大家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没有太过于刨根问底。院方的工作人员趁机出来整顿秩序，围观的人开始慢慢散去。
　　但实际上，九泉也和松雪还停留在原地根本没有离开，她们也没有时间离开。黑无常带来的那团黑雾并不仅仅是自身的附庸，更是自带的结界。此刻，九泉也和松雪便是被困在了他的结界之中。
　　仍牙逆着人流的方向朝花圃挤过去，停留在花坛边上。他低下头小声地问道：“九泉，你在这里吗？”
　　他的眼前明明空无一物，但是却有细细的声音回应他道：“在，松雪在我身后，你的右手边，坐在花坛边上。”
　　仍牙点了点头，后退半步走到九泉也所指示的地方，蹲下身在地上用石子划出一个奇怪的图案。然后又站起身，掏出手机。
　　“还能坚持多久？”仍牙一边翻着通讯录一边小声问道。
　　“大概三秒。”
　　话音刚落，仍牙便感觉身旁传来一股诡异的力量，让他头晕了一瞬。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但是他强行稳住了心神，抓牢了手机。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的面前，一个女生的身体逐渐显形。九泉也躺在仍牙的面前，仿佛是凭空出现。只是她的表情十分痛苦，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给强行摔到地上。
　　好在现在人群已然散去，花圃周围已经没什么人，否则这样诡异的事情，定然要引起轰动。
　　仍牙一直到在手机上做完了该做的事情，才急忙蹲到九泉也的身边，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情况怎么样？”语气有些焦急，但抱着她的动作却很温柔。
　　“黑无常的锁链已经抓住了松雪，被勾走魂也是迟早的事情。”九泉也说得飞快，说完之后猛咳了几声。
　　“如果这样强行勾魂的话，魂魄一定会受到损伤，就算被勾走了，进入了轮回，恐怕转世之后不是天生体弱就是心智不全。”仍牙喃喃道，“店长应该很快就到了，现在只有让店长出面……”
　　话音刚落，两人旁边空无一物的地上，突然一个重物重重地跌坐下来。
　　松雪和刚才的九泉也一样从虚空中忽然浮现，脊背摔在了贴着瓷砖的花坛边缘上，疼得她低低地惨叫了一声。
　　仍牙把九泉也轻轻放到花坛边，让她靠在那里，这才回转身又把松雪扶了起来。
　　“怎么样？没事吗？”仍牙在松雪耳边小声问道。
　　松雪张了张嘴想说话，但短促的呼吸之后却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她只好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仍牙继续低声安抚着还处在精神冲击之中的松雪，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头。
　　这样在花坛边缓了一会儿，松雪的呼吸终于慢慢平稳了下来。她抓住仍牙的胳膊，把那只一直在轻抚自己头顶的手慢慢移了下去，“我没事了，我……我就是……”
　　“不用急着说话。”仍牙虽然顺从地把手放了下去，但是抱着松雪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这时九泉也也已经恢复了许多，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缓步走到两人身旁，“黑无常走了。只是我没看到店长，有点奇怪。”
　　仍牙把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抵在嘴唇上，暗暗地朝九泉也摇了摇头，九泉也立刻会意地不做声了。但是她也不知道此刻该说点什么，只好像根不合时宜的桩子一样站在那里，陷入沉默。
　　“松雪！！”
　　一声有些熟悉的男人声音从住院楼出口那里传来，松雪最先反应过来，一脸欣喜地要扭过头去，一声“爸爸”也即将要出口。但是那张已经松懈下来的脸却在看到自己父亲的那一瞬间又变得扭曲起来。
　　松雪倒抽了一口凉气，双手情不自禁地捂在嘴上。
　　循声望去，只见那位因为快速奔跑而有些狼狈的中年男人背后，正静静地站立着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
　　尖帽，锁链，其他的路人都视而不见。
　　看到以自己女儿为首的三个人都以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松雪的父亲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更不知道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他颤巍巍地朝自己女儿的方向走了一步，却敏锐地注意到松雪的身体轻轻一颤，他立刻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松雪，你没事吗？”他没有太靠近，隔着稍远的距离朝这边问道。
　　“我没事。”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松雪捂着自己嘴的手却并没有放下来，她似乎快要哭了。
　　九泉也凑到仍牙身边，小声地问道：“黑无常怎么还没走，不仅没走而且还……难道店长……”
　　她抬头看仍牙的反应，这一贯从容不迫的绅士此刻却脸色严肃得如临大敌。他紧锁眉间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也并不清楚现在是怎样一个状况。
　　松雪的父亲往前走一步，那背后的黑无常便跟着往前飘一步，他停住，黑无常也停住，始终紧贴在松雪父亲的身后，但是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松雪有些慌乱地抬头，向抱住自己的这个男人求救，“请问、请问你知不知道我爸爸这是怎么回事？他背后……他背后那个东西，为什么会缠着他？为什么不来缠我？”
　　仍牙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能根据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来作出分析，“锁链没有动……说明并不会马上进行勾魂的动作。但是黑无常只会与大限将至的人有所联系，难道……”
　　他联想到松雪父亲进行的掩命仪式，不由得忧心忡忡地看了松雪一眼。
　　在他身旁的九泉也听到了他全部的自言自语，也立刻和仍牙想到了同一件事。但她很明显没有仍牙那样体贴人心，听见松雪发问，便冷冷地回答道：“黑无常认为你父亲也是快死的人，所以会贴在他身后，只待时机一到，便出手勾魂。”
　　松雪的嘴张大，半晌无法合上，眼泪终于从她的眼眶里滚滚流下，仿佛永无止歇。
　　“没有办法了吗？”她呜咽道，“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吗？你们能把我救下来，能不能，请你们救救我爸爸呢？”
　　大约是没想到自己的解释说明会造成这样的后果，这一回九泉也也沉默不言，把视线偏到了其他的方向。
　　“其实……我们连你都没有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