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屋》栗和

38、Part.XXXVII 真相逆转

　　中考如约而至。许简晖如愿以偿地考入了东泽高中，赵阡辰则去了市立第七中学。虽然后者是公立学校，但其质量却不输东泽高中这所私立学校。
　　两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如愿以偿了。只是，还是有什么地方，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许简晖的初三经历微妙地消失了。并不是说真的被什么超能力所抹杀，而是从他的一切言行举止，和所有有关回忆的谈话中，从此再也没有谈及过有关初三的任何毫末。那件事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是许简晖再也没有对任何人——尤其是女生，展露过他那张名为温柔的面具之后的真情实感。他以温柔为名，为自己和他人，建起了一座高墙。
　　以上，便是许简晖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原因。

　　时间回溯到现在。这里，依然是校园的深夜。有浓重的黑暗、参差的建筑物、随风摇曳的树影，以及隐匿其中的黑雾。
　　还有如尸体一般直立的九泉也，和正在试图与怨灵交涉的许简晖。
　　“看到一个人坐在那里，哭得那么伤心的女孩子，我没办法置之不理。哪怕只是上去递一张纸巾也好，我想，这是每个路过那里的人，都会想要做的事情吧。只是……这只是人之常情而已，绝非……我真的对你抱有任何特别的情愫。”
　　许简晖咬了咬嘴唇，依然坚持说下去。
　　“之后你有时候会私下偷偷找我，因为每次都是问我一些生活琐事上的小问题，所以我并没有在意，全部应你的要求给予了回答。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对我抱有依赖的感情了吧？很抱歉，那个时候我的所有回答，全部都是……官方式的回答。也即是说，我并没有以我的真心话来回答你。”
　　“我以为那样就好了。那种，那么公式化的态度，足以在保证我的形象的同时不会让你抱有其他的期待。对不起，果然还是让你失望了。”
　　“直到后来，你的问题越来越私人化，越来越难，越来越充满了关于人生的选择和认知，我才知道，原来我已经干涉了你的生活。但是那是不行的，我不能、也无法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因为……我是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许简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论是周围漂浮的黑雾也好，远处的灯光也好，这些诡异的树影也好，全部在这一刻，失去了它们令人心悸的作用。所有外界的一切，都不及自己内心的黑暗可怕。
　　“为了拉开与你的距离，我甚至放弃了打篮球。慢慢地，你果然不再那样频繁地找我了。我以为……一切都可以恢复原状，所以，我放心了。”
　　“寒假之前，你忽然很着急地找我。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所以，我对你避而不见。我不能任由自己成为你内心的依靠，我不能干涉你的生活，我只能做你行走在路上的点头之交。但是……我不能……”
　　一声无奈的叹息，从他的口中缓缓地飘出。
　　“那个时候，就是你刚刚意外怀孕的时候吧。”
　　“我以为以前的错误不会重演，果然，我还是错了。”
　　因为没有负担起他人期望的勇气，因为害怕承载所有会被归结于心头上的重担，所以，果然还是逃避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果然，我还是错了。

　　“如果你无法被超度的执念是我的话，那么，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一切都冲着我来吧，不要再牵扯其他的人了。尤其是……这个女生。”许简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磕磕绊绊，但还是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请把她还给我——不，是还给红屋。唯有他们，是你死后最不应该伤害的人啊……”
　　仿佛是他的祈祷终于感动了怨灵，之前还毫无生命气息的九泉也蓦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抬起右手，指间不知何时夹了一张黄符。
　　她右臂划出一个半圆的弧形，黄符随风抖动，所有缠绕于她身上的黑气如被利刃劈开，各自向着左右两边散去了。九泉也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安然无恙。
　　九泉也脱离险境，这是许简晖所期望的事情。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头却涌现起了不安，似乎有什么预感在心头蠢蠢欲动，他猛然一回头——
　　在槐树林外的人行走道上，站着仍牙和偃季。
　　太暗了，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许简晖却没来由地感觉他们和九泉也一样平静，似乎早就站在那里，并且也早就对所有的一切了如指掌。
　　“……”许简晖张了张嘴，他第一次发现要说出话来是如此艰难的动作。所有的字词语句，全部塞成一团，堵在喉咙那里无法脱出。
　　最后还是仍牙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
　　“许君，很抱歉，关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走近了一些，借着远处的路灯灯光，依稀辨别出他脸上的神情混杂着尴尬与愧疚，“其实是我们事先安排好的。”
　　许简晖依然说不出话来，他惶然地又转头向另一边，看着九泉也。眼前这个一向挺胸抬头的女生此刻也别过了视线，不愿意与他对视。
　　“这是……”许简晖仍然说话磕磕绊绊，无法顺畅地表达自己此刻内心的想法。
　　仍牙皱眉，有些欲言又止。偃季便不耐烦地上前一步，坦然道：“那两个家伙现在都觉得没脸跟你说话，所以现在由我来说明吧。没错，其实今晚上九泉并不是真的失踪，这一切不过是我们设的局而已。”
　　“可是……”许简晖一会儿转头看向偃季，一会儿又看向九泉也，慌乱不堪，“可是之前九泉差一点就……”
　　“那是假象。”九泉也依旧没有正视他，只是毫无感情地低声说道，“我还没有无能到，会被这种程度的怨灵压制住的地步。”
　　“因为许简晖你一直不肯说真话。”偃季叹了口气，“所以，在第二个女生跳楼自杀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引出你隐藏的所有真相。”
　　“从那个时候就……”
　　“是的。虽然很抱歉，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局就开始了。首先，是店长或者仍牙刻意告诉你，不要让九泉知道她用以镇压怨灵的黄符被烧一事，让你觉得，九泉是一个可能会因为自尊心受挫而冲动行事的人。”
　　许简晖顺着偃季的话开始在心里回忆之前发生的一切。没错，在之前那个无辜女生跳楼的当天，他去红屋寻求帮助，临走时，仍牙的确在门口嘱托他不要将此事告诉给九泉也。
　　“之后，我便前往医院找课代表调查你的情况。”偃季干咳一声，十分严肃正经地说道，“申明一下，因为觉得你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苦衷，所以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
　　见许简晖没有说话，偃季便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从课代表那里只得知了一些无足轻重的表面情况，但是意外收获便是，她旁边那个床位的女生。你应该知道的，那个和你同一个初中的女孩子。她虽然对你也一无所知，但是却告诉了我们另外一个人。”
　　偃季迟疑了一下，谨慎地解释后面提及的那个人，“虽然想告诉你是谁，但是为了不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是赵阡辰是吧。”许简晖苦笑一声。

　　“哎呀原来你知道啊~”偃季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轻松愉快，甚至有些做作的欣喜。
　　许简晖无言以对。除了赵阡辰以外，他想不到第二个会对他的经历了如指掌的人。当然相对应的，他也对赵阡辰的经历一清二楚。只是，现在的主角是他。
　　“然后，赵阡辰便把你初中时候，因为关心某个女生而导致那个女生遭受校园暴力，最终迫不得已离开学校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九泉也。”
　　这一回，许简晖无法再保持他那平静如水的态势，他惊讶地抬眼朝九泉也看去。但是九泉也比他还要不动如山，至始至终，她都如同一个单面的剪影，保持着不愿意面对许简晖的姿势。
　　“虽然明白了你为何是这样的行事作风，但是我们依然不知道你与这个死去的女生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最后的决议，便是出演这样一幕【九泉也深陷怨灵危机】的戏码，以此来逼迫你，说出所有被隐瞒的事实。”
　　原来是这样。
　　许简晖闭上了眼睛。
　　他们是拿捏住了自己对九泉也的感情。倘若现在的自己还像三年前一样，充满懦弱和犹豫不定，这个局就不会成功。
　　啊，但是，这究竟应该怪谁呢？是责怪利用自己的他们？还是迟迟不愿意置身事中的自己？
　　明明感觉上，好像在面对九泉也身处险境的时候变得有担当了起来，好像自己要摆脱过去的自己了。结果被一棍打回原形，之前不愿意面对的，却以这样的方式给强行拉了出来。
　　偃季的解说结束之后，四个人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仍牙似乎终于有些忍受不了了，他试探地往前挪了一两步，最后，伸展长腿准备迈步上前。
　　“那么，她可以被超度了吗？”
　　忽然响起的声音，从一直沉默的许简晖口中发出。仍牙一愣，停在半路，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嗯，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