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屋》栗和

25、Part.ⅩXIV 春日

　　一直到和九泉也踏出医院的大门，他依旧沉浸在这样的矛盾纠结中，无法迅速地清醒过来。
　　“你在干什么？”和他并肩行走的女生却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出言呵斥道，“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记得你的初中同学就不记得了，你本来就不可能记住全校的所有学生，为什么一定要勉强自己去回想起来呢？”
　　“……”
　　许简晖茫然地抬起头，怔怔地和眼前的人对视。女生一如既往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只有眉头那个地方有微微的沟壑，可以看出她比平时似乎要更加心情不好一点。这个场景，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不久之前就和九泉也经历过。
　　只不过那一次是纯粹的对不上电波，而这一次，似乎是九泉也在担心自己。
　　这样想着，许简晖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然而这短短的笑声甚至还来不及收尾，便看到九泉也的表情犹如山洪垮塌一样沉下来。
　　大事不妙。
　　许简晖干咳两声，生硬地试图做一点挽救，“我只是觉得，你第一次被红屋以外的人叫九泉的机会，就这样被课代表夺走了……本来以为我会是第一个的。”
　　其实也没有在说谎，自己的确有一点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没有占据主要地位罢了。
　　傍晚的阳光沿着住院大楼的轮廓边缘斜射过来，把女生的黑色头发映出暖橙色的光泽。她正处在逆光的方向，被额发遮挡的脸庞一片昏暗，但她似乎觉得还不够，甚至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你也可以叫我‘九泉’。”
　　很轻很浅的声音，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的广场之上，四周所有的喧闹都和他们拉开了互不干扰的距离，也许，许简晖就会把这样轻不可闻的一句话当做一缕三月的春风，扬过自己的发梢而去。
　　“……啊？”
　　“……虽然不是第一个人，但是是除去店长和仍牙之外，第一个这样叫我的男生。”
　　世界，好像暂停了一秒。
　　她在……说什么？
　　“愣着干嘛？走了。”
　　然后下一秒就被这样冷冰冰的话语打回了日常。
　　看着女生自顾自渐行渐远的背影，许简晖急忙拔腿追了上去。他们看望完课代表之后，还要赶回红屋。九泉也当然是为了回“家”，而许简晖则是出于身为男生的自觉送女孩子回去。不过，他们的目的也并不仅止于此。
　　在他们从学校出发去医院的时候，仍牙已经趁放学时的混乱偷偷溜进了校园，并且在槐树林的附近藏了起来。
　　他也想过就普通地在旁边的主干道旁找一条长椅坐下，假装是来看望自己住校的弟弟。但是他坐下了没有一分钟，就发现前前后后路过的行人几乎全部都会对他投以格外注意的目光，尤其是女生，哪怕走过了，也要回过头恋恋不舍地多看几眼。
　　帅哥的烦恼，普通人是不会懂的。
　　于是，他只好在本校学生许简晖的指导下，坐在了槐树林的深处。那里是教学楼和综合楼围成的夹角，阴暗潮湿，被树林所掩藏，从主干道看过去并不明显。就算发现了那里有个人，也不过是有个人而已，并不会太在意。
　　等许简晖和九泉也回到红屋的时候，仍牙应该已经完成了净化的最后一个阶段。红色槐树花的事故毕竟是由自己带去，那么至少，在事件圆满结束的时候，自己要当面和仍牙——这个为这件事画上完美句号的人，表达一下谢意。
　　也顺便再和他们回忆一遍这件事的所有前因后果，最后一次。
　　“能够顺利结束真是太好了，完全值得歇业一晚上来庆祝一下。”店长笑眯眯地把一杯芝士奶霜水果茶推到许简晖的面前，“这是九泉最喜欢喝的饮品，尝一下吧。”
　　本来红屋只做咖啡和传统的茶饮，但是因为最近偃季迷恋上了奶茶的缘故，于是也引入了部分奶茶店的菜单。
　　“啊，没想到九泉喜欢喝这种奶茶啊。”许简晖礼貌地接了过来，顺口说道，“那和她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就知道买什么喝的了。”
　　周围的气氛好像凝滞了一秒。
　　等许简晖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时，大家已经再次恢复原状，毫无异常。但是他十分确定，刚刚店长、仍牙和偃季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胆战心惊地偷偷看向九泉也，果不其然看到她已经黑下来的脸色。
　　天呐，这都第几次“果不其然”了啊。
　　短暂的茶会之后，仍牙送许简晖从红屋的侧门出去。
　　两人做了正常的告别，然而在许简晖还没来得及转身的时候，仍牙忽然冒出了一句，“没想到，你已经能叫她‘九泉’了啊。”
　　“啊，这个……”许简晖一分神，差点一脚踏空，从仅有两三阶的石阶上摔下去。
　　“如果让你觉得害羞了，我向你道歉。”仍牙仍是一脸温润笑意地看着他，像春日的微风，令人平静，“但是无论是你也好，那位课代表也好，九泉能开始有朋友了，我们都很开心。九泉是个有点特殊的孩子，但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坏心，如果她的态度冲撞到了你们，还要请你们多多包涵。啊，作为谢礼，可以免费来红屋喝饮料哦。”
　　“……真像家长的发言啊。”话音刚落，许简晖便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糟糕，把心里话不知不觉地说出来了。
　　“家长……吗……？”仍牙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但很快又变回了弯月的形状，“大概因为九泉还未成年的关系，所以总是不知不觉间就觉得应该照顾好她吧。”
　　“恕我冒昧，可以问一下你们几个……是什么关系吗？”
　　“我们几个吗？”仍牙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点，“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呢。既然是九泉的朋友，那么不管多少还是要告知一些的。”
　　他垂下眼睑，微微的沉吟之后，回答道：“我和店长，以及偃季，可以看做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而九泉和我们三个，可以看做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许简晖一脸茫然。
　　“涉及到了一些我们内部的难言之隐，所以不便多说呢。但是以后的话，总会有机会知道的吧。”仍牙轻轻拍了拍许简晖的肩头，“不管怎样，今天晚上就先为红色槐树花事件的平息而安心，好好地休息一阵吧。”
　　许简晖顺从地点了点头。

　　次日，东泽高中，一名高三的女生跳楼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