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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Part.ⅩXIII 初中同学 ...

  •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感觉周围十分安静,仿佛自己和世界被隔离了那样的安静。
      课代表慢慢地回过神来,自己的家人还没有回到病房,看来离女生被送出病房并没有过去很久。她慢慢地伸出手,绕过轮椅的扶手,试图去触碰下面的手摇杆。也就在这时,她听见门口传来了响动。
      女生的父亲回来了。不过刚刚一会儿的时间,课代表就觉得他的头发在日光灯管下好像比刚才更加刺眼。
      他看上去精神恍惚,甚至走到病房的中间了,都还没有发觉课代表这么个大活人的存在。而课代表也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她想不出任何在这个时候可以说的话。这可真是……有辱自己语文课代表的名号。
      那位父亲茫然地挪动着,忽然,大概是走路的时候脚尖碰到了轮椅的轮子,他才猛然惊醒,那双无神的双眼勉强聚拢了些许的焦距。
      “啊……同学你还在这里啊……”他苍白的脸上拉扯出微笑,大约是想让课代表感受到一点亲和力,“哦,对……你妈妈还没回来吗?”
      课代表摇了摇头,“我没关系的。”
      同时,她微微举起了手上的手机,向对方证明自己的安然无恙。
      眼前这个迅速苍老的中年男人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又弯下身去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除去那没吃完的半块面包,还有被撞翻的一袋水果,和一个相框。
      水果滚落得满地都是,甚至还有一两个沾染到了肮脏的呕吐物。但是这位父亲都耐心地把它们一一捡起来,弄脏的,就在床头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再把它放进塑料袋子里。相框扣在地上,捡起来时,想必表面一定都碎掉了,相框里的人,也因为这些碍眼的裂痕,变得支离破碎。
      收拾好地上的残留物,他直起身来,视线又无意识地注意到了安静地坐在一旁的课代表。他又稍稍回复了些许的生命力,有些不知所措地拿过床头一件那个女生穿的衣服,走到课代表的面前。
      “最近气温还有点冷,注意不要感冒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衣服轻轻盖在课代表的腿上,“……不好意思,我女儿今晚上不能陪你了。”
      然而他立刻又苦笑了一声,转变了话头,“唉,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你在陪她才对。谢谢你啊……”
      “请……请不要这么说。”感觉喉咙被什么粘稠的东西糊住,一旦开口,就会拉扯住声道的上下两侧,但是课代表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慢慢地说了出来,“请不要说得,好像什么都要结束了一样。”
      会结束吗?
      在这个,每一天都有无数东西走到尽头的世界。

      时间平淡无奇地缓慢流走,两天之后,又到了九泉也去探望课代表的时间。当然,这一次也毫无例外地拉上了许简晖。
      面对已经拆掉某处骨折部位绷带、稍稍有了些许活动空间的课代表,许简晖脑子里却想的是其他的事情。
      ——总感觉九泉也在课代表面前没有那么紧张……那么,假如课代表也能来的话,九泉也的状态会好很多吧……
      他又把目光在课代表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嗯,这个想法还是抛之脑后比较好。
      勉强一个包裹成这样的重度外伤患者去坐过山车什么的,要被判下地狱的吧。
      “……医生倒是说我恢复得很好,再过不久就可以出院在家疗养了。”
      “这么快吗?我看你的腿还裹着。”九泉也挺胸抬头正坐在九泉也床边的椅子上,目不斜视不苟言笑地盯着课代表。
      “拜托,好歹你也是来探病的,就不要用那种好像教导主任要训话一样的眼神注视着我好吗?”课代表抽动着嘴角,表情并不太友善,“我现在在这里都已经是孤单一人了,难道不觉得应该更加温柔和善一点才能对我的快速恢复起到帮助吗?”
      不知是否是课代表的话真的说动了九泉也,总之,这个被点名批评的女生也开始抽动起嘴角来。在面部肌肉互相折磨良久之后,勉强定位出一个不知道该如何名状的表情,呈在课代表的面前。
      “……对不起,请忘了我刚刚说的话。”课代表诚恳地低下了头。
      “不过,说起来……”许简晖四下张望了一下,这一回,他并没有拉下病床之间的白色帘子——与其说是忘记,不如说是根本不用,“这个病房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啊,其他两张床位怎么都空了?这里的住院部不是爆满吗?”
      “啊,那两个……”课代表随着许简晖的视线一起看向那两个空荡荡的白色床位,声音也为之变得凝重和低沉了一些,“最靠墙的那位老爷爷已经突发疾病去世了。之后搬来的一位病人,才刚躺了两个小时就被推进ICU,到现在也没出来,所以家属都还没来得及拿什么东西过来。至于我旁边这张病床上的女生……”
      她张开嘴,傍晚的风从窗外掠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她的话语一齐轻缓地响起。
      “我并没有任何恶意,但是从最客观理性的角度来看,情况也不太乐观。”
      许简晖怔怔地看着那两张空病床,他还没来得及转过头来,也没有回过神。
      这两张病床看上去就十分干净整洁,除了被单上有那么一两条不易察觉的褶皱。它们如此安静温柔,就像是一个疲惫旅人最贴心的安慰。然而实际上,也许它们是曾经被死神亲吻过的温床。
      他忽然感觉,这里就像是一个死亡的中转站。
      我们常常会有意无意地将那个世界称作“彼岸”,一条河流划分出两个世界的鲜明界限。如今看来,这个承载了无数生与死的地方,似乎更像是那条蜿蜒的忘川。
      “死亡就在我们身边,无处不在。”九泉也小声地说道。
      她听上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课代表却点了点头,附和道:“是的,来到这里之后,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死亡就在身边这个事实,各种意义上的。”
      顿了一顿,她又稍稍提高了一点音调,继续说着,“说起来,这个女生也是市立七中的,她还说她和许简晖是初中同学。九泉,说不定你也会认识她……”
      “九泉?”
      “初中同学?”
      先开口的是许简晖,紧随其后的是九泉也。
      “……”课代表尴尬地看着眼前作出截然相反却又相映成趣的反应的两个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红屋里的人不都是这样叫你的吗?我觉得这样的称呼十分方便,省去了要在人名末尾强行加上一个副词的不适感。”
      “那个副词也是我名字的一部分!”九泉也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许简晖讪讪地插话——其实一开始本来就是他对这个称呼产生的质疑,“原来是这样……我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诶——原来你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吗?就算称不上朋友,但我认为我们好歹是一起经历过一些非同寻常、令人难以忘怀的事件的同伴,互相之间的关系会和其他普通的同学有所差异也是很正常的吧。既然如此,那么在称呼上进行小小的改变,不也是顺理成章吗?”
      有理有据,使得许简晖虽然有微微的介怀,但是却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感觉不对。
      倒是九泉也斜楞着眼睛瞪着课代表,好半天才闷闷地说道:“你是我长这么大以来,除红屋那三个人之外,第一个这么叫我的人。”
      “……”课代表不禁陷入沉默,斟酌之后,才微微抬起眼睑,试探地问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并非非要坚持己见不可。”
      “……不用,就这样叫吧。”
      结束了一个问题之后,便得以进入第二个问题。九泉也转向许简晖,问道:“那个女生真的是你的初中同学吗?”
      “呃,这个……”许简晖不由自主地把一只手扣在脑袋上,微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在搜肠刮肚的思索之后,依然是不可避免的一脸苦笑,“我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立刻会听到九泉也类似于“你果然很没用”这样的吐槽,然而斗胆偷偷投去视线,却看到九泉也虽然面色不善,但也仅此而已。
      “不过,你说她是市立七中的,那么她……得的是白血病吗?”
      他谨慎地问道。几乎在他问句结束的立刻,课代表便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并且附赠了“你怎么会知道?”这样的疑问。
      果然。
      虽然在问之前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但得知了肯定答案之后,许简晖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有点意料之外,又有点意料之中。然而无论怎样,昨天晚上的自己和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在为白血病女生捐款这件事上相互取乐,也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原本以为远在天边的事情,所以才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开玩笑。然而蓦然发现,其实他人的痛苦就在自己的身边真实地根植着。这样的话,自己还能够面对这样的痛苦而大肆地笑出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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