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樱落三世羽》独孤镜

87、活着的意义

　　她这一世，就这么活着，不为其他。为了复仇，她连自己一身傲骨都可以踩在脚下，自己的两世爱情都可以放弃。所以，对一个一心只有仇恨，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死人来说，她已经再难以融入这个红尘，再去猜忌别人的喜怒哀乐。
　　一腔怒火被她一句八年瞬间浇灭，反倒是心间莫名的多了丝压抑难受和心疼。他目光终是缓和落在她手上，却仍旧忍不住怒斥，“你哪怕不懂得人情世故，也懂得这雪冰冷刺骨吧。”
　　流樱这才发现，刚刚替他挡住雪球，因听到他要说要回羽楼，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将手心的雪球仍在旁边。这时候，雪球在手里几乎融化，而手心湿漉漉的更是被冻得通红，此时，已经没有了知觉。
　　夜槿羽从袖中掏出一张雪白的丝绢，丢在流樱手里，“擦干，还说替本宫杀人，你这手废了，我看你怎么拿剑。” 丝绢十分的柔软，角落处绣着一朵木槿花，做工十分的精致。
　　拿着那丝绢，竟有点舍不得擦掉，身边夜槿羽又是一阵骂骂咧咧，“又发呆，真想挖开你脑袋看看里面都装是什么……”
　　流樱紧紧握住，抬头对夜槿羽道：“谢谢！”
　　正要拉开架势打算怒骂泄愤的夜槿羽整个人傻傻的愣在风雪中，碧色双眸呆呆的看着落舞樱，粉唇还保持着骂人的姿态。
　　“你说什么？”他一定听错了，要不出现了幻觉。
　　“谢谢。”流樱微微一笑。
　　谢谢，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谢谢，经历了三生三世她还能遇见他。
　　谢谢，他逼着她去面对齐月霖。
　　谢谢，在她见到齐月霖快倒下去时，他暗自握住她的手。
　　谢谢，他将一份‘大礼’替她送给齐月霖，虽然为难，但是她觉得很好。
　　而她这一笑，夜槿羽已经没有任何反应，呆若木鸡了。这个成天呆板着脸，一双眼睛除了黑还是黑没有任何色彩的面瘫女人，竟然笑了。自从上次逃跑计划被他看穿，又被他逮个正着之后，这个女人似乎已经不抱有任何逃跑的希望，别说对那虚情假意的笑，就是说的话，都比以前少了几倍。而这段时间，他是彻底的见识到雪尽口中所描述的流樱，一具站着但是毫无声息的死人。她的笑不过瞬间，像花瓣落入水中，荡起一丝波纹后，又归于平静之后。但是，那笑容，却真实的从眼底漾开，溢自唇边，形成小小的梨涡。
　　“你说什么？”夜槿羽大喊，凤目绞着流樱。
　　“时候不早了。”这一次，流樱的声音却是难掩疲惫。
　　“那我们走回去。”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很低，在嘲杂的长安城中几乎听不到。我终于找到了你。可是你又将离我而去。
　　沉睡在巨大的黑暗里，你会害怕吗？
　　亲爱的，我永远都要记得——
　　——记忆里，你带着温暖靠近我的身边。
　　你曾许给我的那个后来，是我此生活着的意义。
　　夜槿羽这才想起南岭林中那晚，流樱绝望的尖叫，她嗓子已经难以痊愈，说话全用的内力，这才是她不爱说话的原因，他现在才清楚，对这个全身都换过经脉，每一个骨头都用刀锉过的女子，要像常人那样说话都是极其艰难的事。因为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许多内力，加之刚才还和齐月霖对照，对方几乎找找要取她性命，那个时候，她内力已经耗尽差不多了。可今晚，她却陪他说了这么多话，还对他笑，那是真正的笑。
　　偷偷瞟了一眼流樱，他心中不由荡漾，原来，她笑的时候有梨涡啊。
　　“流樱，就在长安，哪里都别跑。”终于开口，而旁边的人，认真的回答。
　　“嗯。”
　　“等我回来。”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乱跑，会走丢。
　　“好。”听着流樱的声音，他咬了咬唇，嘴里还有山楂的味道，却是那样的甜。这，算不算是约定？
　　风雪不减，烟火不断，长安彻夜欢腾，到了客栈门口，两人皆是长发裹雪。
　　“到了。”夜槿羽轻声说道，语气有一丝惋惜。
　　流樱点头，没有说话，两人谁也没有抬步入客栈，仍旧默默的站在雪中。
　　“流樱，你可曾听过一句话？”看着两人满身白霜的头发，夜槿羽低声道：“传闻，第一场落雪时，两个在雪中并肩而行的人会……”
　　“大人！”岚生恭敬站在门口，迎接两人归来。
　　“会怎样？”她好奇的问道。
　　“会……”刚开口，看姬三娘和胖子也走了过来，夜槿羽眼底路过一丝厉色，转身背对着他们。
　　流樱这才想起夜槿羽没有带面皮，他长期借用一张别人的脸，是很显然不想让她和雪尽之外知道他身份，更何况，一行人虽然都从长生楼那种可怕的地方出来，但是一路上雪尽平易近人，夜槿羽妆扮的另一个人又是疯疯癫癫，大家一起时都有说有笑，没有任何违和感。她朝夜槿羽点头，示意他从旁边走开，自己则主动走向姬三娘，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看着流樱进去的背影和她头顶雪花，夜槿羽抬手拂着头顶白雪，失落道：“传闻第一场落雪时，两个在雪中并肩而行的人会……白头偕老。”话刚落，流樱回身望了过来。
　　夜槿羽微微一笑，想起了流不顾生命救他时，喊了一个字，羽。
　　夜深人静时，流樱将洗干净的丝绢小心翼翼的烘干，叠成方方正正的形状，然后走到夜槿羽门口。
　　里面有微亮的灯光透出，流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敲门，却听到雪尽的声音从侧房传来。“流樱是要找大人么？”
　　流舞樱收回手，看着雪尽，点了点头。
　　“大人已经离开了。”
　　“这么快？”流樱不由惊讶，在看手里的丝绢，只得放在袖中。
　　“看样子，大人是跟流樱说过了。”若不然，她怎么会说这么快。如果没错，殿下的行动都是保密的。
　　“嗯。”流樱点点头，却是看向外面风雪，“玉门关向来不怎能太平。”
　　“流樱不用担心大人，不过，听你口气，似乎去过玉门关？”
　　流樱点头，再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回了屋子。她去过玉门关，应该是九年前，在玉门关龙门荒漠，遇到了齐月霖，从那时，一场错误便开始，造就了一场不可挽留的悲剧。
　　看着她淡漠的背影，雪尽摇头笑了笑。姬三娘说的没错，和流樱聊天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能让她主动说上三句，已经是天大恩赐了。只是，一股莫名的好奇在心头盘绕，如此内敛沉浸的流樱，如此低调的流樱，仅仅是因为冷色就和玄天门惹上了仇？
　　喜气的睿亲王府，瞬间犹如一座笼罩在大雪和烟花里的地域，死一样的寂静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宾客早就散去，空气中虽然还有酒的味道，更多的却是浓浓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