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女传》溪亭山人

25、第25章

　　那少年长身而立，身姿挺拔，斑驳树影投在他身上，似是融在黛蓝长袍上的暗纹。少年似是

　　并不知园子里会有一独身姑娘，一时间不知进退，心下一横，是以抱拳施礼。

　　雅利奇见到这身影，一时呆住了，转瞬一想便已了然，心中酸涩，竟有些哭笑不得。理了理

　　思绪后向那身影遥遥福身行礼，便转身望向池水，对那身影一点也不好奇，就连那张脸的眉毛眼

　　睛也不想看清。

　　外府女眷拜访时，内院出现的男子，不是至亲便是贵婿人选。此时四下无人只留他二人在

　　此，甚是怪异，想必这两种身份都不适用于现在的情形。能和雅利奇扯上关系的外男，也就一人

　　了—皇八子胤禩。

　　雅利奇料定此人身份后竟无一丝得见未来夫君的喜悦，反而越感烦燥。竟被如此看低，《牡

　　丹亭》吗？安郡王府都禁止流入的淫词艳曲吗？若是传到王府，第一个受责备的不是舒舒而是自

　　己，又想到自己浮萍一般的身份，心中渐升寒冰，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珠沁出了泪水。

　　“格格，怎么哭了？”，坠子将件藕色团花暗纹斗篷披在主子身上，见雅利奇伤心流泪，忙

　　扯下帕子要给主子擦拭。

　　“没什么，风迷了眼睛。”，一边拭泪一边偷偷往西侧回廊望去，竟空无一人。

　　“格格，您看什么呢？”

　　“你来时，有没有看见…？”

　　“看见什么？”，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晕了坠子，坠子四下望了又望，什么都没有看见，

　　更加迷糊了。

　　雅利奇暗自好笑，这样的“偶遇”怎好有人介入，把手帕往坠子手里一塞，仿若无事地问舒

　　舒的去向。

　　“舒主子和简亲王大爷福晋往前头去了，遣奴婢寻您过去呢。”。

　　主仆二人在个小丫头的带领下出了小花园，便与这厢迎来的舒舒和阿茹娜撞个正着，因着

　　雅利奇言谈无异，三人只闲聊一番便作罢了。

　　阿茹娜送走了二人，便急急跑去东间书房探听情况，谁料自家夫君已与八阿哥离去多时，

　　想必是八阿哥恼了，转念一想若是恼了夫君，又怎会与其同行，左思右想也不得要领，只得郁闷

　　的在书房里转来转去，口中念念有词，求一众神佛保佑此事顺遂。

　　其实郁闷的不只阿茹娜一人，舒舒这里也是不知如何同雅利奇开口，偏坐在对面的人面色

　　如常，只不停地称赞简亲王府的美景，心下疑惑满满，手里只得拿了帕子绞来绞去，一方蜀绣牡

　　丹羽丝帕已不成样子，全是些个细细褶子，眼见是要毁了。最后憋的实在受不得了，扯了扯领口

　　不管其他的想要挑明开口，只想问个明白方可舒坦，可谁知话还没说，车子一震，一口气硬生生

　　的被呛了回去，咳嗽不止，雅利奇一边轻拍舒舒后背一边隔着帘子询问外面发生何事。

　　“前头有家车坏了，来宝瞧着赶车人好像齐二爷的亲眷？”

　　舒舒止了咳又问那齐二爷是谁人，得知是三阿哥岳丈的弟弟，立时计上心来，吩咐来宝前头

　　问问是谁人的车驾，待听得是齐二爷的嫡长女的车，忙让青枝问问是否可帮衬一二。

　　不待雅利奇问这家和舒舒什么关系，她自个就红着脸解释起来，“齐二爷是常明的直属上

　　司，这家小姐，圣上有意指给九阿哥，常明和九阿哥向来交好，帮上一把也是应该的！”

　　“不错嘛，看来小姨夫待你真是好呢，这么短时间交代这么多事情。”

　　正说着，外头青枝的声音传来。

　　“夫人，齐家小姐到了。”

　　舒舒听得，旋即下了车，入眼是个披着珊瑚色攒枝团秀的少女，眉目清秀，樱口秀鼻，眼

　　角一滴泪痣甚是惹人怜爱，只是眼睛略微细长，但也不挡其清丽姿容，当真是好颜色。

　　见这姑娘娇娇怯怯，舒舒语气甚为温和，“妹妹别怕，我家夫婿常明时常受齐二爷照拂，送

　　你一程实是应该，今儿个一见也是缘分，这里人多眼杂的，不宜久留，快些车上请吧。”

　　青枝见她不住地看着随身丫环，便劝道，“小姐不用担心，您丫环随我们一同行走便是，等

　　入了三爷府再派人来接应您家的马车。”

　　那齐家小姐听了此话也就乖乖的上车了，这才看见车内还有一女子，见这少女长相如此明艳

　　所见之人竟找不到可以与之相较的人，像极了自己仰慕之人—话本子中的沈云英，这样一想使得

　　一张脸憋得通红，侧着身子进了车内不敢坐到雅利奇旁边。

　　待舒舒坐定，便向齐家小姐介绍，“这是我外甥女，今年十五岁，不知小姐多大了？”

　　齐家小姐仍是脸红非常，害羞万分，本就嗓音不大，此时更是又是小了一分，勉强能让人

　　听清。

　　“我是十九年生人，今年也十五岁，是冬日里生的。”

　　反观雅利奇将大方了许多，本就是爱说笑的人，自是不怕见生，换成旁人如此，早就调侃

　　几句，只这齐家小姐娇滴滴水一般的人，谁人会轻言待之，自是七分规矩多加三分。

　　“那我得叫你一声妹妹，我是夏日里头生的。”

　　舒舒笑着点了下雅利奇的头，说道“你是夏日里生的，让我去哪里生去，胡闹！”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可不是夏日吗？”

　　“人家明明是'南园春半踏春时'，怎么就夏日了！”

　　“蝴蝶可是夏日的最美，冯词即是如古蕃锦，如周、秦宝鼎彝，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的，

　　自然是夏日里的蝴蝶了。”

　　“又浑说了。”

　　齐家小姐虽不通文墨，但这二人打趣用词并不深奥，感觉又好听又有趣。因而，一张俏

　　脸多加和善，笑颜渐展，人也不那般拘谨。

　　舒舒见这女孩子不似先前紧绷，便放下心来，“小姐见笑，我这外甥女呀，总是这般爱

　　说笑。”

　　雅利奇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多言，哪怕舒舒说她时常“上房揭瓦”也是不会反驳的，只微

　　微扬着嘴角示意笑意，“妹妹，是探亲小聚还是常住呢？”。

　　少女放松了精神，说话声音自已大了许多，“我堂姐还有月余就要生了，叫我去陪上一阵。

　　我太太说我是旺子的命数，一出生就带出好几个弟弟，所以姐姐说了就叫我来陪着。”。

　　雅利奇听了便笑了起来，抱住舒舒胳膊说道，“瞧我小姨命多好，遇上个福星了，一车坐

　　着，该不会带个小胖小子到你府上了吧！”。

　　那齐家小姐因着这些话，脸又红了起来，又见这二人打闹，倍觉好笑，拿了帕子藏着笑。

　　舒舒又是愿又是羞，竟不知如何说话了，这么多天的长辈样被打回原型，又似未出阁那般时候

　　了。

　　正闹着忽听车外青枝禀告，“夫人，格格，三爷府就在前头了，还有半柱香就到了。”。

　　三人忙收了笑，各自理了理发饰衣物，等着下车。果真半柱香的时间，马车就停了，三人

　　逐一下车，齐家小姐最先下车，飞奔向一个金玉堆的华贵少妇—眉眼间与齐家略有相似但不及其

　　颜色秀美，只是这雍容大气的风姿仪态是齐小姐所不能比拟的。

　　“慢点，还像个孩子。”

　　在姐姐面前，齐家小姐一改娇羞胆怯的模样，话语爽利，“姐姐，我的马车坏在半路，幸

　　而这两位贵人送了我来。”。

　　“我家和卓胆子小，定是吓坏了，多谢二位送她回来，快请府内喝杯茶。”说着便拉了舒舒

　　门内走去，因这夫人怀有身孕，怎可与她拉扯推辞，只能由着这团盛情了。进屋坐定又吩咐上茶

　　摆案，三夫人才落座叙话。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雅利奇深知舒舒向来在外人面前忌讳自己的辈分，便先开口回了话，告知她二人身份。

　　三夫人一听，立时坐位上起身就要行礼，舒舒忙给扶下安坐，“怪道是今日喜鹊叫个不

　　停，真是大喜事，有客远来，竟是亲人。”

　　和卓一时懵了头，怯生生地叫了声“姐姐”。

　　三夫人便叫妹妹去见礼，“这是你姐夫的姑姑呢，你我自然也得叫她姑姑呢，我身子重，

　　快快替我行个大礼才好。”

　　雅利奇见舒舒窘迫异常，忙上前扶住要行礼的和卓，“妹妹，莫要行此大礼，咱们一般年

　　岁，就不要羞她了。本就是缘分，如今更加一层亲，赶明儿见了三夫人的小爷，小姨才真算是长

　　辈了。”。

　　三夫人听得“小爷”便合不拢嘴了，喜庆话都不用想了，“是呢！今儿个两下里巧了，咱们不

　　比寻常人家，虽都是骨肉血亲的，一年里也未必见得，都是我这妹妹和小爷带来的福气，让我有

　　缘见得王府里最有才华的小姑姑。”

　　这三夫人口才了得，让人厌烦的客套话让她说的是真情实意，几番下来，舒舒待其更加亲

　　和了，真如她所说“骨血连亲，只要见了面就好像有前世”，不知不觉天色渐晚，舒舒便要回府

　　了，三夫人也是识趣之人，也不似先前那般挽留，只寒暄一二，送了舒舒与雅利奇上车，也就罢

　　了。

　　今天也是累极，进了车，二人都没了仪容，瘫坐下来。

　　“这三夫人好生热情呢，我记得额娘以前说她不是善人呢，所以宫廷宴会我从来不近前，

　　今个看来好像不似那般。”

　　雅利奇一向很佩服大太太看人的能耐，但又不知大太太为何作刺决断，只能敷衍的回复，

　　“也许吧！日久见人心，日子还长着呢……”。

　　没了和卓在，这二人便不再言语，各怀心事，马车摇晃驶入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