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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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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人群,冰冷的地面。
一个孩子趴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根本不足以抵御寒冬。可这也没什么所谓了,他已经感受不到什么温度,只感到了身体的剧痛,还有口腔内的血腥味。
“小杂种,敢偷你爷爷我的包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棍棒裹挟着寒风,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
临近年关,每个人都带着喜气或准备年货,或忙着赚钱,不大的集市中人满为患。
没有人去在意一个包子摊的拐角处,一个孩子就快要被人活活打死。
不断击打着他的大汉可能是累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用脚尖扒拉了一下小孩的身体。
小孩没有任何的反抗,他只是半睁着眼睛,看着上方惨白的天空。
大汉见他没有动静,蹲下身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粗鲁的把他的头提起来,看到了他有些涣散的眼神,不解气的冲着他的脸啐了一口。
他重新站起身,看了看周围,低头对小孩说:“小杂种,偷到我这儿来也算你倒霉。这天寒地冻的你也难受,干脆我就送你一程了!”
说完,又抡起了手中的木棒,用了最大的力气,对着小孩的头部砸去。
小孩急促地喘息着,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这位大哥,年节将至,还是不要杀生比较好。”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文文弱弱的,小孩费力地睁开眼去看,只能看见一片布料华美的衣角。这一眼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随机,他的意识就陷入了黑暗。
那个大汉带着些许轻蔑打量了一番拦在他身前的年轻人,见他穿着华丽,说话还稍微客气了一点:“我在此解决个人恩怨,与你无关,速速离开,不然我就对你也不客气了!”
年轻人笑了笑,数九隆冬里还打开了手中的扇子,轻轻地扇了两下,说道:“这位大哥,不知这位小友是哪里得罪了你,让你下如此杀手?”
大汉轻蔑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孩,说:“他偷我的包子,而且不止一次!这小子跑的忒快,好容易才让我抓到他,我非打死他不可!”
为几个包子要打死一个小孩,无论让谁听见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年轻人显然也这么觉得,他皱了皱眉,说道:“不过几个包子,何必要伤人性命。多少钱,我替他赔给你便是。”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递给了大汉。
那大汉看见银子眼睛都直了,忙不迭地接过来,塞在怀里。有些可惜地看了眼地上的孩子,骂骂咧咧地把手上的棍子扔到一旁,晃着一身横肉离开了。
年轻人弯腰抱起了地上的孩子,感受到双臂之间那仿佛只剩一把骨头的身躯,心疼得皱起了眉头。
看了看天色,似乎快要下雪了。他脚下轻点,踏着墙壁飞上了旁边的屋顶,几个起落,身影便消失在了几处宅院之间。
这是一处不大的庭院,院子里也没有什么景致,而是设立了许多木人与兵器架,显示了这家人的身份,乃是江湖中人。
当下时局,江湖中人的地位十分尴尬。新皇刚刚登基,便下令严格管制江湖侠客,在市井之中,无人敢佩刀剑。
官方给出的说法是江湖人行事粗鲁,常常私下斗殴,导致治安状况混乱。
实际的原因,没有人敢去谈论,听闻几位江湖出身的武将在朝堂上说了几句话,便换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里便是方才救下那小孩的年轻人的家。此时,那位年轻人正在送大夫出门。
关上大门,方才还带着笑的年轻人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大夫给那个孩子检查了身体,还真看出了不少问题。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新伤摞着旧伤,人也瘦得过分,简直就是皮包骨。
好在,这孩子的内脏没有什么损伤,除了胃因为长期饥饿而有些损伤之外,其余都还好。
更加令他感到欣喜的是,这个孩子是个纯阳体质。
当今武林,体质就代表着一个人的天赋,体质越是趋于阳性,天赋就越是优秀。
而纯阳体质,就可以被称为天才了。
年轻人去厨房看了看煮药的炉子,端了碗参汤回到了小孩所在的房间。
一推开房门,他便和小孩又黑又亮的眼睛对上了。
小孩全身都紧绷着,紧紧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明明全身都动弹不得,却给人一种他随时都会逃跑的错觉。
年轻人装作没有发现他的紧张,将手中的碗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引来了他的一阵颤抖。
“嗯……开始退烧了。”他伸手把小孩扶起来半躺着,“来,喝碗参汤。”
他伸手取来旁边的碗,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递到他的嘴边。
小孩的眼睛仍然粘在他的身上,也不肯张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抗拒。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把碗放下,说道:“原本是想着等你喝完汤再跟你谈谈的,既然你实在不放心,那汤就等会儿再喝,我们可以先说说话。”
“你是谁,为何救我。”
小孩的声音十分沙哑,但无法掩盖住稚嫩的本质。
“我叫岳灵焘,救你,是看你一个孩子,十分可怜。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没有名字。”
岳灵焘一挑眉:“没有名字,总有个姓吧?”
小孩皱皱眉:“姓楚。”
“那我就先叫你小楚吧!”岳灵焘笑嘻嘻地说。
“随便你。”
“那……小楚,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学武功?”
小孩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他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瞪大了眼,嘴唇颤了颤,半晌才开口:“我……我可以吗?”
学武功?那仿佛是梦中才会有的事情。他在流浪的时候也曾见过策马疾驰的江湖侠客,无论是哒哒的马蹄声还是被风吹起的发丝衣角,都是他梦中可望而不可即的。
“当然了!”岳灵焘一挑眉,“你是不知道你自己的体质,在我们江湖人眼里,你可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就是……当今世道,江湖人处境不太好,你跟我学了武功,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建功立业了。”
“我愿意!我愿意学!”小孩挣扎着要起身向他跪拜,“我现在就可以拜您为师!请您务必收下我!”
“躺好了,千万别动!”岳灵焘连忙把他按在床上,“给你治伤花了我好多银子呢,你可别让我白费这些钱。礼数就先免了,你叫我一声师父,便算是入我门楣了。”
小孩激动得连叫了七八声师父,把从来没收过徒弟的岳灵焘叫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你既入我门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便为你取一名字可好?”
小孩哪能说不好,连忙点头,等着师父赐名。
“唔……春为四季之首,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燕雀归来,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不如就叫你‘燕归’,楚燕归!”
楚无心自梦中惊醒,抬手一摸额头,全都是冷汗。
他坐起身,拢了拢被汗浸湿后粘在身上的头发,看了眼窗外。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他也无意再睡,便披了件外袍走出了房门,来到了院子里。
初春时节,空气中还带着些余雪未消的寒意,沿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侵入到身体各处,使他的各个关节处生出一阵酸涩的痛楚。
可他却像是没有知觉般继续在院子里走着,一直走到一棵桃花树旁。
他轻轻攀着一枝树枝,将它拉到眼前,仔细看着枝条上米粒大小的绿芽。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燕雀归来,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他侧过头,喃喃自语,眼中的神情说不清是悲伤还是冷漠。
“师父,你说的没错,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一松手,枝条弹回原来的位置,可那些原本生机勃勃的嫩芽上却覆上了一层冰霜,呈现出了一种颓败之气。
“楚兄?是楚兄吗?”
楚无心猛的转身,看向门口方向,发现了已经穿戴整齐了的沈青澜。
他低下头装作整理身上随便披的外衣,心中暗道糟糕,天气稍微冷了一些,自己对于外界的感知就差了这么多,竟然连他接近自己的院子都没有注意到。
等他抬起头来,沈青澜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的衣服。
“……”莫名有种要被说教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楚兄,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可以只穿这点衣服就往外跑,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爱惜,这让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多担心!”
不光嘴上说,他甚至还伸手摸向了楚无心的手。
“手这么冰……”沈青澜眉间的沟壑更深了。
楚无心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是他的手实在是太温暖了。仅仅是双手相握,他便感觉这点温暖仿佛已经浸润了他的全身。
这对于冷了这么多年的他来说,实在太具有诱惑性了,诱惑到他不想放开他的手……
他就像是巍峨高山上的一捧冰雪,终年不化;而沈青澜,就是那举着火把攀登高山的勇士,只消悄悄靠近,便让他所有的坚持化为飞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