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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婚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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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外面便热闹起来。
躺在床上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皮,眸色清明,没有半分初醒的迷蒙。眼前依旧是那顶隐含贵气的素雅床帐,空气中是熟悉的檀香味道,似有似无,倒是勾起几分怀念。
“爷,该起了,今儿是您的大喜日子,再迟些恐误了吉时。”有人推门而入,催促道。
男子眸中暗芒顿敛,懒洋洋地坐起身子,目光微抬,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瞥一眼门外脚步匆匆的下人,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见主子又装“低调”,云山默默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取出一身精致华贵的大红喜袍,张罗着下人给世子爷梳洗。
“起这么早作甚?”李珩抹了把脸,把帕子递还给云山,换上那红得灼目的喜服,懒散道,“反正人家也不耐烦嫁给爷。”
云山想起昨天在街上听人传的闲话,心中暗暗为自家主子抱不平,对那位传说中的未来主母更是没什么好感:“听人说,那位……为了悔婚,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云山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位姑娘了,称“主母”吧,到底心里忿忿不平,实在开不了口;称“顾四小姐”吧,好歹是嫁给自家主子,哪有这么生分的?只得模糊带过。
真是的,当他们爷愿意娶她似的,谁不知道她骄纵任性的名声早在世家贵胄间传遍了,要不是有他们爷在,指不定成了老姑娘也没人要呢。想到这里,云山又嘀咕起来:“也不知她怎么想的,爷,您都给她三年时间操作了,她怎么还没把这婚事黄掉呢?”
“指不定她是盼着我在战场上回不来呢!”李珩张开手臂,让下人为他束腰带,瞟一眼身后默不作声的另一人,笑道,“云溪,你说呢?”
一直沉默着做背景板的男子沉吟片刻后,才面无表情道:“既定无悔。”不管当事人如不如意,既然这门婚事已经订下,甚至走到今天这一步,那就只能受着。
李珩哂笑一声,没说话了。
他倒是想退婚,可那是等了他三年的老姑娘,要是这时候说不娶,他那暴躁老爹不得打断他的腿?
梳完发,正好冠,扎好红团花。初夏浅淡稀薄的阳光中,少年一身红衣踏出房门,偏头一笑,端的是风流不羁,熠熠生辉。
“世子爷出来了!”
“快去通知侯爷!”
“马备好了吗?花轿呢?”
……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哟,老奴求求您啦,再耽误下去,就误了吉时了!”看着面前闷声不吭的少女,喜娘急得嘴上都快起泡了。
面前这位顾四小姐是丞相府的千金,虽是庶女,却备受宠爱,故而她们不敢用强,生怕逼得这位以骄横跋扈而扬名的大小姐发怒,到头来苦的还是她们这些下人。毕竟连成亲这等大事都敢反抗,还有什么是她做不来的呢?
正值喜娘焦头烂额之际,屋外忽然传来小丫鬟们的声音。
“夫人。”
“夫人。”
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人出现在房门口。屋内下人纷纷行礼。
崔氏看着屋内仍是一身亵衣,沉默不语的少女,微皱了眉,旋即又松开,换上一副慈爱温柔的模样,从旁边下人端着的托盘中取出一根簪子,笑道:“阿恬怎么还不换衣服呢?再等下去,可就成老姑娘咯!”
顾湄闻言,身形微微一僵,抬起一双浸着哀绝与落寞的水眸,看了一眼崔氏后,垂首低声唤道:“母亲。”
崔氏把簪子放在顾湄身前的梳妆台上,拍了拍手,目光扫了一圈屋内下人,嘴角含笑,眼中却藏着锐利:“快去给四小姐梳洗打扮,要是耽误了时辰,唯你们是问!”
“母亲!”顾湄霍然抬起头。
然而崔氏却看也不看她,只催促一旁站着的喜娘道:“快去!还杵在这儿作甚?”
喜娘连声应是,面上的懊丧一扫而空,一脸的喜意中隐隐带着几分得意。既然得了夫人的指示,下人们自然也不怕四小姐的反抗,当即捉着她的手腕,便开始帮她脱衣沐浴,换装打扮。
看着被众人拥住的犟气小姑娘,崔氏身边的丫鬟嘀咕道:“瞧这模样,哪像是饿了三天的人呐。”
崔氏目光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旁边瑟缩着降低存在感的巧翠,嘴角翘了翘:“既然姑娘好好的,也该告诉老爷一声,省得他平白担心了。”说着,她看了一眼十分不配合的顾湄,眼中鄙夷一闪而逝,含着笑意缓声道,“阿恬,你嫁了人后可要乖乖的,别让我和你爹为你牵肠挂肚啊。”
顾湄嚣张的气势顿敛,一时竟如蔫了吧唧的花儿般。
“新郎来了!”刚盖好红盖头,外面就有人招呼道。
……
看着那走一步顿三步的红色身影,李珩嘴角抽了抽,即使隔着盖头,他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不情不愿。啧,都到这节骨眼了,还叛逆呢,早前干嘛去了啊?
百无聊赖地倚靠着门柱等新娘磨磨蹭蹭地靠近,李珩脑中自动过滤掉周围嘈杂的声音,想着自己的事。既然回了京,是该改头换面呢?还是继续装模作样?如果一改以往纨绔性子,会不会引人猜疑?近日来京中局势有些复杂……
忽然周围都静下来了,李珩抬头,才看见新娘到了跟前。
站直了身子,随意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李珩散漫地伸出手掌。娇小的姑娘顿了好一会儿,才认命般把手伸出来塞到他手心里。握着那只白嫩光滑的小手,李珩莫名觉得心尖某处痒痒的,下意识用大拇指指腹摩挲了下少女手背,这一下竟吓得她颤了颤,想要把手收回去。
上了贼船还想跑?李珩心底暗笑,不动声色地捏紧了她不安分的手,拉着她走向花轿。
之后一切倒还算顺利,再不甘愿,小姑娘还是不得不和他拜堂成亲。待李珩把客人都推给自家老爹后,便带着一身酒气,一步三摇地回到了新房,胡乱地挥退守在门口的丫鬟下人,猛地推开房门——
房间里,早就掀开红盖头的少女坐在床边怒瞪着他,仿佛看待死敌一般,手里还握着一根簪子抵着自己的脖子,恶狠狠威胁道:“站住!”
李珩瞥一眼她发抖的小手,轻哼一声,慢悠悠地踱进房间。
“我叫你站住,你聋了吗?”顾湄气得猛地站起身,却又因起身的势头太猛有些晕眩,下意识扶住旁边的床柱。
李珩想笑,但忍住了,没理她如何作妖,径直走到燃着喜烛的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清了清酒气。早听说自己这位夫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他何必对她客气?
“你混蛋!”顾湄见他居然对自己的死活不理不睬,气愤地将盖头扔过去。
李珩接住扔过来的大红绸缎,轻嗅一下,顿时芳香扑鼻,于是眉梢微抬,嘴角勾了一抹坏笑:“想必美人儿身娇体软,香嫩可口。”
“你!”少女的脸一时通红,也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指着李珩半天没说出个什么来,最后她急躁地跺了跺脚,略带着哭音命令道:“你出去!我不想和你一起!”
“呵,小娘子这话说得好笑,哪有新婚之夜不在一起的夫妻?”李珩见她气急败坏,起了些许逗弄的心思,伸了个懒腰后,大咧咧地歪倒在椅子上,随意地扯了扯衣襟,如果不是那逡巡新娘子的眼神过于直白,倒是有几分洒脱风流的味道。
顾湄觉得缠在她身上的目光像蛇信子一般,阴冷黏糊,恶心至极,不禁抱住双臂挡在自己胸前,瞪视怒骂:“登徒子!流氓!色狼!”
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这一大盆污水栽赃下来,李珩心想着这姑娘果然骄横,怪不得配给了“自己”,否则谁家会把好女儿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呢?不过也得亏是没人要的,要是好人家的姑娘,他可能还会愧疚,觉得耽误了人家一生,既然都不是什么好人,那就互相拖欠着吧!
“哦。”李珩轻蔑地看了她略平的某部位一眼,嗤笑一声,便不再看她炸毛的反应,淡淡收回视线,现在京中局势有些复杂,对他而言,最简单也是最佳的处置手段便是以不变应万变,佯装纨绔迷惑外人,暗中伺机等待时机。可他这名义上的妻子,该如何处置呢?
顾湄自小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发现李珩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凶煞可怖,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急不可耐,高高悬着的心便有些稳了。想着自己之前妄图用自杀来威胁他的举动有些丢脸,便想把脸面找回来,从而在今后的生活中占据主动权。打定主意后,她轻咳一声后,颐指气使道:“我饿了,快去给我找点吃的。”
李珩没理她。
顾湄大怒,捡起床上的枕头扔向他。
见她这般无理取闹,被打断的李珩也有些恼了,“啪”一下将茶杯拍在桌上,起身缓步走向被吓得色厉内荏的小姑娘。
“你、你干什么……”顾湄小步后退,却仍仰着小脸故作镇定,此时的她终于想起了对传闻中残暴嗜血大魔头的恐惧,之前以命威胁的勇气、破口大骂的气势,一瞬间竟似蒸发了般,只剩张蔫答答的凶狠表情强撑着发抖的身子不软下来。
“你说我干什么?”低头看着被逼到床边,走投无路的少女,李珩目光沉沉,透出几分阴狠味道来。
“你、你要是欺负我,我叫人了啊!”顾湄咬着唇,试图遮掩自己心底的慌张,然而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她的脸色明显地愈发苍白。
“你叫啊,叫得越大声越好,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李珩俯下身,在瑟缩的少女耳边低语道,“毕竟……这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
顾湄的脸上刷地血色全无,洞房花烛夜意味着什么,她早就知道,可是她怎么也无法接受一个如此肮脏恶心的男人碰她,但之前谈判甚至自杀的决绝勇气已经烟消云散,难道她只能认命地由他亵玩?是了,面前这人分明是常年钻营云雨之事的色胚,哪会放过她?更何况她现在还激怒了他。难道今晚便是她命陨之日?不过死在床上什么的,真的好难堪啊……顾湄水眸中不知不觉染了泪意。
看着她不断变换的脸色,也不知她脑补了些什么,李珩终于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柔和的光影中,那双黑沉幽瞳如深潭般直欲将人所有的注意力吸走,靠近的身躯带着清冽而甘醇的酒香,还有一缕似有似无的陌生气息……
顾湄呆呆地看着他的笑颜,小嘴微张,一时间也不知是烛光晃了眼,还是夜色太寂静,竟觉得自己心跳快了几分。
“怎么了?”李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出神。顾湄回过神,再次想起面前之人是那个混迹烟花巷柳之地的色胚,是喜好欺辱良家女子的恶霸,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混球,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豺狼,更是她未来的丈夫……
眼见着少女迅速红了眼眶,抽了抽鼻子,咬着下唇哽咽道:“我不要……”李珩心底又气又无奈,目光轻移,指着床上白色的元帕转移话题:“要我出去也行,但这玩意儿你打算怎么处置?”
顾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那张白巾,想到之前教导人事的嬷嬷的话,脸立时滚烫起来,目光慌乱得不知如何安放,不知所措地绞着手指,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声若细丝道:“我、我……滴血。”
在李珩的印象中,古代女子大多含蓄羞涩,出嫁前恐怕都不知道元帕上的痕迹是什么。见她说出这样的话,他微讶片刻后又了然,想必为了这一天,她做了不少准备吧?只是有这功夫了解如何避免洞房,怎么不想办法退亲呢?李珩暗自对未来妻子的智商有了一定估量。
“你先出去。”
顾湄抬头,见他神色淡淡,以为他要赶自己走,可是这侯府虽大,却不是她家,她能去哪儿住啊?她捏了捏拳头,终于还是鼓起最后一丝勇气,扭头扁嘴道:“不要。”
李珩见她神色就猜到她在想什么,心底暗笑,他还能跟她争一张床不成?这般想着,面上却威胁道:“怎么?你想试试?”
“我……”顾湄张口就要反驳,眼角余光瞥到那人“淫邪”的笑,气势立马蔫了,挪了挪身子,离开他弯下腰的包围圈后,才起身道,“那我走了……”
见她即将走出房门,李珩才喊住她:“带上门,你先在外面等着,一会儿我叫你进来。”
原来不是赶她走啊!顾湄心头微松,关上房门,倒是不好奇李珩想做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他那样的纨绔子弟,不管做什么坏事都不能让人意外,要是有一天他转性了才叫人吓一跳呢!
她穿着一袭繁复华美的大红喜服,站在喜庆的红灯笼下,看着头顶的星空,也不知在想什么。幸好之前李珩就把丫鬟小厮赶到院子外面去了,要不然新娘成婚第一日就被赶出房门的笑话,第二天就会被传遍京城了吧?说起来,她的丫鬟巧翠去哪儿了呢?该不会已经惨遭毒手了吧?顾湄越想越难受,默默为主仆俩未来的悲惨命运伤感。
“进来吧。”屋内李珩的声音传来,顾湄收拾好情绪,暗暗奇怪,他的声音怎么变得低哑了些?
刚打开门,她便闻到股很淡的奇怪味道,转头盯着坐在桌旁淡定喝茶的李珩面露狐疑。李珩随手指着桌上的锦盒道:“明日你将这元帕交给负责的老妈子就是了。”
顾湄觑了眼那锦盒,又触电般迅速收回目光,小眼神四处乱溜,偷摸瞧了他几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你……你偷吃海味了?”
“噗咳咳……”李珩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只见他难得微红了脸,狼狈道,“你饿昏头了吧!快吃些糕点垫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