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其短（修及全）》小醉猫

4、婚礼8-9

　　婚礼8

　　李轩从春香楼出来，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不自觉想起昨夜那双潋滟般的眼，听到她说姓卫，排行老四，他便知道这是他即将迎娶过门的新妇了。那样的女人，柔媚却透着几分沧桑练达，什么样的人才会让她折服而不被她迷惑？

　　润雪遭了些罪，脸色灰白，胭脂也掩不住她的憔悴。不过她很有分寸，知道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借机抱怨什么，也没有提让他纳她入府的话。昨天可能真的是她的丫头小红自作主张前去找他的吧。

　　有时候，他觉得润雪不仅长的像如儿，性子也像。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想过把她纳入府中，但是考虑到一个屋檐下，诸多议论，又忍了下来。然后是父王告诉他，大哥纳如儿的一个月后他和大哥同时大婚，他的新妇是梁地卫家的四小姐。

　　得知这一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抗拒，而得知更多内情后，他赶到被羞辱。姑且不说卫家是商贾出生，虽然先辈曾是贵族，也出过皇后，但毕竟是末九流的营生，而且单就四小姐的名声，两年前她和梁王四郡王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居然私奔之后又回到娘家不肯嫁。这样的女人，拿着大把银子的嫁妆，入一个王室作妾都很难，居然要做他的正室，不是让天下人耻笑么。

　　但是这次他没有去求他的父王收回成命。魏王看他没有抗命，倒是有一天特地邀他到书房，告诉他，大婚后他可以在外建府。

　　建府之后，他便可以把润雪接入府中了。大哥婚前便娶侧室，还有两个通房丫头，他婚后才招个姬妾，应该也算给足卫家面子，希望卫四小姐聪明些不要闹得家宅不宁才好。

　　正想着，眼前出现一个粉蓝色的身影，“二公子，我家公子请您到前面的茶馆一叙。”是昨天跟在那人身边的丫鬟。李轩点点头，随她前去。

　　一直走到集市尽头，快到民宅的地方，那个丫鬟还未停步，转身拐到一间书斋后面，然后豁然开朗。迎面是一片竹林，里面是竹子制成的房屋群，一座较大的居中，上面题字“竹香茶苑”，周围错落有致的布置着大小不一的竹轩，一阵暖风吹来，竹香清新，分外惬意。

　　雯秀把李轩引到左边的一个小竹轩前，低声道，“公子，二公子已经来了。”

　　“有请。”

　　李轩走到暗处，看清室内摆设，简单的竹桌，上面已经摆好了一套茶具。卫家‘四公子’正盘腿坐在一个软垫上，隔桌与之相对的位置摆着一个同样的软垫，李轩也坐了下来。

　　阳光透过竹屋的缝隙给幽暗的室内带来些不明不暗的光影，水正在炉上，空气中飘荡着一种阳光的味道，是夕照身上散发出来的。李轩想起昨夜道别时，她从身边走过，也是这个味道。真真干净清爽的有如阳光一样，偏生又生得那般风流妩媚，这样的女子，难怪会骄纵至此，敢离家私奔又悔婚。

　　“卫四公子哪里找来这样一个好地方？”

　　“这是我这两日新购置的，不知还能入二公子眼否？”

　　“难道卫家已经等不及大婚过后，便要开始鲸吞魏地的商铺么？”

　　“夕照莽撞来此，还望世子见谅。”水已沸腾，夕照不紧不慢的提起水壶，把茶具烫过，然后挑出几粒茶叶放入紫陶壶中。入水的刹那，一阵如兰茶香飘逸而出。

　　李轩知道这是南王境内青州兰茶，每年只得少许，皇家王室也不过数斤，分到各个院子，有一两便不错了，这个女人居然把这种茶用来开茶馆？

　　“二公子请。”

　　白玉杯中金黄的茶汁，闻着满室的竹香兰香，混着阳光的气息。

　　李轩打量这个卫四小姐，虽然穿着男装抛头露面打理生意有些出格，但倒也是个知情识趣之人，举止合宜，并无想象中的蛮横刁钻，也并没有浪荡形骸之举。

　　“这桩婚事来得突然，此番前来，夕照无礼，想问问二公子的想法。若公子愿意，我二人可和睦相处，若公子实在为难，夕照当禀明父母，还二公子自由。”话虽如此说，不过两人都知道，退婚是不可能的。夕照这么说也只是提醒李轩，这个婚姻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勉强而已。如果能好好相处两人都有好处。

　　“小姐倒是善解人意之人。”李轩品品茶，让茶香熨烫他的五脏六腑，觉得心情好一些了。

　　不能娶心爱之人，其他人，娶谁又有什么关系，单从利益着想，魏王给他挑的夫人还不错。起码他没有耐心去哄一个娇小姐。这个四小姐能看清两人的处境，又有经商才能，不像父亲的那些姬妾一样只会邀宠献媚，妄图霸占他的身心。还能为他带来银钱上的好处，就冲这些便可以忍受，何况她还有着如此相貌，只要是男人便不会不动心吧。

　　夕照知道李轩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那么说已是认同了双方的合作。心下便有些放松，不由清浅一笑。

　　李轩不动声色的转开眼光，这个女子笑的时候，总是让人心动神移，你若说她惑媚，却又觉得轻忽了她。气氛变得有些暧昧，他开口打破这片迷瘴，“不过此番，小姐又想得到什么呢？”

　　他真的很好奇，论财势地位，以及同卫家的关系，他都比不上梁王四子，如果她可以接受这样的联姻，当初为什么不嫁给四郡王，反而闹得沸沸扬扬。此番她嫁到魏地，和梁王的梁子就算结下了，怎么看都不合适。

　　“商人重利，而利往往和权相连。可能公子已经略有所闻，我卫家与梁王的关系每况愈下，实在不是长久之计，今后想把重心转移到魏王境内。以后还要多多依仗魏王和公子了。”这是夕照自己琢磨的，爹娘没有说什么，不过这个肯定也是让她嫁到这里的原因之一吧。

　　李轩知道夕照言而不尽，但是揭开一个女子的伤疤并非君子所为，她和四郡王之间必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秘闻，不能在一起。说起来，这个婚姻，她也不过是不得已。

　　李轩离开竹轩时，抬头看天，一片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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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照回到酒楼，便听人在说春香楼里丢了一个姑娘，那姑娘还不一般，怕是要惊动官府了。推门进屋，司徒靖正在等她。见她进屋，气鼓鼓道，“你今天去见他了？他怎么说？”

　　夕照拿出路上买的新鲜糕点递给司徒靖，他还是不满意，边大口嚼着，边有点委屈的道，“为什么你从来不给我泡兰茶？”

　　“不给你泡是因为你不喜欢喝茶，什么茶到你嘴里，都不如这甜点好吃。”夕照笑着倒了两杯清水，拿起一杯喝了两口，接过司徒靖讨好递过来的一块香酥糕。和李轩碰面让她有些紧张，先前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倒真有些饿了。

　　司徒靖和她一同吃着糕点，倒也不问她了，好似开心的很。亮晶晶的眼不时看向夕照，笑眯眯的。

　　雯秀进来奉茶，看着两人就着清水吃糕点，没奈何的摇头。小姐跟着这司徒小少爷真的越发没样了，然后又想起小姐房屋里间的人，打量一下门外，关上房门，才道，“司徒少爷，你就算有喜欢的姑娘，也不能抢来放在我们小姐房中啊。还是你搞错了房间？要不要我给你挪到你屋里去？”

　　夕照一愣，联想到酒楼中的议论，马上醒悟过来，“小七，你又胡闹。还不把人送回春香楼去。”

　　“我就不。李轩那家伙既然答应娶你，怎么又和那个什么润雪勾勾搭搭。”

　　“可是你把人弄了来，要怎么处置？”夕照抚额哀叹，她怎么就惹了这么个没轻重的主？昨天的事还没跟他算账呢。“难道你不知道，这人一丢，二世子第一个就想到是我做的？”

　　“你怕他作甚？他如果敢怪你，我就给他一剑！”司徒靖站起来做了个砍人的动作，“那个丫头我自然会处理。嘿嘿，等到晚上……”

　　司徒靖跟踪李轩，看他从春香楼出来又和夕照见面，而夕照似乎仍然不改初衷，一心嫁给李轩，便想着除掉夕照和李轩之间的障碍。他记得他二姐曾经有一次对他说，‘小七，你知道吗？姐姐能容忍你姐夫的任何错误，但是如果他敢亲近别的姑娘，我一定杀了那姑娘，再杀了他。’

　　雯秀想不到司徒靖劫来的便是李轩常去看的那个春香楼的清倌，心下对司徒靖翘起大拇指。她和雯月同时被选去服侍小姐，在她心里，未来的姑爷就该像老爷对夫人一般一心一意对待她们小姐。

　　司徒靖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夕照脸色不好，雯秀也发现了，赶紧出去弄点热水，滴上香油，弄了个帕子给夕照敷脸。司徒靖马上换了副无辜的嘴脸，可怜兮兮的望着夕照，“夕照，你别生气，我送回去就是。”

　　“慢着，”夕照摇摇头，“这事还有谁知道？”

　　“没有了，我办事你放心。”司徒靖正想夸自己几句，被夕照横过来的眼神噎了回去。

　　“雯秀，我们不是选了几处庄子吗？你把那个姑娘安置到没人的地方去，派人好生看着。明天叫个侍卫装扮成过路的商旅拿现银去春香楼，私下找老鸨，把润雪姑娘的卖身契拿回来。必要时，可以权宜行事。”

　　“我去，我保证这次一定不会搞砸。”司徒靖亮晶晶的眼睛又闪起来，他就说嘛，他是为了卫姐姐好，卫姐姐一定是想明白了。嗯，不杀也行，等风声过了，卖到别的地方去。以后死无对证。

　　“好，你去。不过记得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横他一眼，看见司徒靖皮皮的样子，也没可奈何。夕照起身往里间走去，说不好奇那是假的，她要看看那个长得像赵如儿的润雪到底是何模样。

　　婚礼9
　　润雪悠悠转醒，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她记得李轩来看她，然后她坐在窗前看他离开的背影垂泪，不知怎么脑子剧痛，之后就不知道了。

　　环顾四周，是一间很简单的屋子，她正躺在床上，床铺虽然不华丽，却很整洁舒适，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蒙着面坐在床前，见她醒来，招招手，然后她看见一个更小一点的丫头端了杯水过来。看着这个丫头，她想起了小红，在那个吃人的地方，只有小红是真心对她，不知道现在小红怎么样了？

　　那个丫鬟等她喝完水冷冷道，“我家主子把你从春香楼赎了回来，你暂且安心在这住着。”说着指指端水的丫头，“柳儿会和你做伴。”

　　然后很不甘愿的拿出一张纸，“这是你的卖身契，我家主子说了，容你考虑几日，你可以留在这里当丫鬟，绣娘或者其他活计，每个月发给你工钱；如果你不愿在这里呆着，也可以离开。”

　　润雪一愣，就这样？听到她被人赎了的时候，心头还有一丝的惆怅，终是没等到世子来赎她过门，不过想想世子对她从无任何承诺，自己又是青楼女子，便认命了。不料，买了她的人却肯放她离开。

　　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的确是她当日的卖身契不错，不由潸然泪下。她能去哪呢？以身侍人的日子她再不想有，人海茫茫，她能如何？找世子的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否认，虽然她出身不好，但是还有几分傲骨，断不能让人瞧不起了。

　　抬眼看那个蒙面的丫鬟，看来是个管事的，但是，为什么她主子对她如此好呢？

　　丫鬟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我家主子宅心仁厚，没有别的意思，姑娘如果不信，大可以离开。”说完便走了。

　　李轩在书房等魏王，润雪在他看过之后突然消失，过了一天，又传来消息一个外地商人赎了她。对于这样一个人的消失，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感觉，有些怅然，又有些释然，不过她毕竟不是如儿，所以李轩也没太在意。

　　“轩儿来了，坐吧。”魏王难得的显出亲近，含笑坐下。

　　“谢父王。”

　　“你马上要大婚了，不能没有名位，近日我将册封你为郡王，暂时虽然没什么实权，也显示我们对卫家的重视。对了，这两日见过卫家的小姐了？”

　　李轩一愣，从小他就想得到父王的重视，好让母亲脸上多些笑容，他辛苦那么久都得不到的东西，居然这么轻易通过这场联姻得到。这算什么，补偿么？他可以不重视不在乎这个小儿子，但不意味着可以放任不管。于是恭敬回道，“见过了，是个不错的女子。”

　　“哈哈，这就好。”魏王很是开心的大笑，难得看他如此的李轩又是一愣，“轩儿，卫小姐随身带着一个极为珍贵的物件，以后你要派人保护好她的安全。另外，为父答应卫家，日后如果你们有了子嗣，第二个男丁跟她姓卫，如果你们两年内无所出，卫小姐自行求去你也不得阻拦。”

　　李轩听闻，只觉得胸中有什么堵住一样，他努力想平息联姻带给他的耻辱，却被他的父王一再提醒。

　　魏王看李轩脸色有些僵硬，难得和蔼道，“你不必介怀，为父知道你喜欢你表妹，不过她只会拖累你。选这门亲事也没指望你们就琴瑟和谐。你知道府中的规矩，五年之后正室无所出才可以休妻或让其他妾氏生养。那卫家的女儿如果一直不得你的宠爱，两年之后，你可以借这个理由打发了，再娶一房你喜欢的进来。”

　　李轩不知该说什么，心中为自己不平的同时又有些替卫夕照不值。一个女子有过那样的名声，再被休的话……

　　“轩儿，为父今日叫你过来，主要的是让你有所准备，梁魏之间的战争就要爆发了。为父不能把魏地留给你，但是可以出兵助你攻打梁地，而打下梁地之后，为父会向庆王朝请旨为你封侯。”

　　“可是，无故向梁地发兵……就算最后打败梁王军队，庆王朝会加封么？”

　　“你放心好了，有卫家和卫家小姐在手，梁王不发兵，他那个四郡王也会发兵的。”

　　“卫家小姐有那么重要？”李轩一惊，转而想到那双秋波流转的眼，红颜祸水四个字出现在心头。

　　“错。实际上，梁魏需要的只是一个起兵的理由。梁王早就投靠谷国，庆王朝君主年幼无力约束诸侯王，而梁王有了谷国的支持早就想扩充领土，侵占我魏地。如今有了卫家小姐这个引子，恐怕梁王也坐不住了吧。”

　　“父王高见。”

　　“只要拿下梁地，魏地便有了屏障，你大哥即将迎娶的正室是利谷侯的女儿陈氏，利谷侯虽然领地只有魏地的三分之一，但是土地肥沃，又在中心位置，与帝都、魏地、南王和梁王境内均接壤。”魏王眼中闪出势在必得的光芒，看向李轩。“所以，与梁王一战，我们一定要打，而且要打赢。此后我们便可掌握南部近一半的土地和势力。”

　　“是，儿臣知道了。”……

　　李轩走出书房，抬头看天，大片的云彩遮住了天空，在云彩的漂移中，阳光一时明一时暗，变幻莫测。不知不觉居然走出了府，再看时，居然已经到了几日前的那个茶苑。

　　不过几天光景，当日那个清幽空旷之地便显出人气来。刚进去，一个小厮模样的俊俏小子便走了过来，“这位公子，对不住了，你看今儿这地都满了，让您白跑一趟。不如到我们掌柜那里再订个时辰吧，一定给公子留个最好的雅间出来。”

　　李轩摇摇头，他也不知为何走到这里，正要往外走，一个掌柜模样的长衫男子赶了过来，“二公子，请留步。”

　　站定之后，掌柜对小厮道，“记住这位爷，东边那个竹轩是预留的。去招呼别的客人吧。”然后向李轩鞠躬道，“二公子，下人无状，还望见谅。您这边请。”

　　李轩想推辞，又迟疑，伸出手终于没说什么，跟着掌柜模样的人慢慢前行在一片竹香中。

　　还是那个竹轩，还是那个摆设，还是那一小罐兰茶。慢慢的烹水，静静的泡上茶。他发现四周很静，偶尔只有翠鸟的啼叫和风吹竹林的沙沙声。

　　茶刚泡好，他便感觉有人接近，没有回头，他知道是她来了，那种阳光的气息随着她的靠近包围了他。她坐在那日那个位置，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接手他正在煮的茶。

　　“你哪里弄来这么些兰茶？”

　　“兰茶自然是没有多少的，南王境内那片茶庄世人皆知，每年只产得若干。几年前，卫家便根据青州茶庄气候选址，又购买青州兰茶幼苗，自己培育，虽然与青州兰茶比起来品级要低些，但是远胜于其他茶叶。若兰是茶尖所制绿茶，似兰是嫩叶鞣制的红茶，仿兰是剩下部分制成的绿茶，仿兰供应给卫家的酒楼和商铺，我这个茶馆只有若兰和似兰，再就是这个竹轩里有少量正宗的青州兰茶而已。”

　　两人又陷入静默，李轩兀自想着心事，夕照则静静陪坐，空气弥漫着茶香和静谧，让人不自觉的放松和平静下来。过了片刻，李轩抬眼看夕照，发现她正看着他，李轩心中微乱，问道，“你爹娘知道你在这里吗？”

　　夕照浅笑道，“知道的。”

　　李轩看着她。她若是个男子，不知该是多么风流的人物，可惜偏生是个女子。如果今天嫁的是别人，她也会对那个人如此吗？

　　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对眼前这个女子来说，嫁给谁恐怕不是主要的，因为他在她的眼中没有看到对未来夫婿的仰望和依赖，知道这一点，让他刚刚回复的心情又有些低落。

　　“世子今天有心事吗？不知夕照可否为你分担？”

　　耳边传来夕照圆润动人的声音，那么温柔，好像她真的是全心全意对他，而不是一个只见过三面的人。李轩在心底一笑。其实一切都很简单，他们两，本来就是各取所需，为了各自的目的走到一起，只是她的美好，让他有些莫名的期待和在意。

　　父王说她身上有一件极为珍贵的东西，会是什么呢？卫家堡主明知女儿嫁过来梁魏会爆发战乱，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没什么，今天有些累了，便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时辰不早，我该告辞了。”

　　“二公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