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其短（修及全）》小醉猫

3、婚礼6-7

　　婚礼6

　　赵如儿醒来的时候，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天色朦胧，枕畔的呼吸提醒她如今已经是魏王大世子的侧室了。庭院中高脚碟状的晚香玉散发出浓浓的香气，在周围的空气中流散蔓延。

　　李瑞待她很温柔，魏王对她很宽厚。其实，她没什么好抱怨的，不是吗？如果她可以忽略她爹的野心，一切似乎很美好。当然只是似乎而已。就算没有她爹的野心，一个月以后这里会有一个真正的女主人，那个时候一切还能像现在这样么？

　　沉默间，外面的丫鬟已经叫起了，赵如儿服侍李瑞着衣，然后去给魏王和柳氏请安，沿途只觉毂阳高照，明媚春景。绣帘半卷，杏花褪红，攀援枝桠，悬于窗帏。心下幽幽叹口气，将军府凉亭外的桃花，这个时节，该谢了吧。

　　准备回到自己院中用早膳，却远远看到两个身影联袂而行，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送她玉佩的人，心下有些恍惚，脚步不由就慢了。然而再看，两个人影都不见了，只有空空的回廊，一如她的心情。

　　李轩看到那个身影，很远，他却知道是谁，心中有个地方还是隐隐的痛，但是，他已经可以很好的压制了。终于转过一个拐角，把那个身影抛在身后。

　　“二弟，今日你还去军中么？”李瑞没有发现身边暗潮汹涌，边走边和李轩闲谈。“不如，我跟父王说说，让你去管户部钱粮的事情吧。军中毕竟辛苦，何况，以前你也在户部呆过。”

　　“不妨的，我好歹是个参将，倒也没那么苦。”

　　“也罢，不过，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毕竟我们是亲兄弟，知道么？”

　　“多谢大哥。”

　　夕照被司徒靖拉到王城外青河边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是涨潮的日子，这一天所有人都会围在青河两岸，折一枝垂柳，沾一点河水，为家人祈福。

　　看到沿河两岸的人潮，夕照不得不感叹，魏地和梁地真的很像，就连庆王朝最大的河水也同时穿过这两个地方。梁地在上游，魏地在下游。不知道这个时候娘是不是也在河边自家的酒轩雅间中观河祈福呢？

　　青河还是一样的磅礴壮观，潮信未置，一片烟波浩淼中，有如女子温柔的眼波，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大潮来时会是如何的惊天动地，所以，虽然渴望靠近，所有人还是很理智的站离河岸数十米远的地方，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绳索拦着。

　　和司徒靖坐在河边最大酒楼清源楼的二楼，雯秀在旁边伺候。四周都是文人雅士，正在评头论足的谈论青河涨潮的景观，吟诗作对打发时间。间或有人偷偷打量这两个外地客，悄悄议论不知何时魏王王城来了这么样两个风流俊俏的人物，揣测着是哪个豪门贵族家的公子。

　　说是二楼，其实也只有这一层，一楼只有几个大木桩，空荡荡的，一览无遗，平日只是摆着简易桌凳用来招待往来赶路的旅人，这时已经收拾干净，并用粗大的绳索把木桩围成栏杆，方便百姓观水。

　　二楼是一个个雅间，不过此时所有的隔断都被拆开，透过大开的窗户，里面的人可以近距离欣赏青河涨潮时分的雄壮和气势。

　　这个时候，认识、不认识的人见了面，都平添几分亲切，互相推酒把盏，有些人还带了雅妓助兴，席间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天色渐晚，晚霞给整个天际抹上几许艳色，店家小二开始在各个楼角挂上灯笼。夕照发现挤挤攘攘的二楼，紧邻他们这桌，靠窗有张宽敞的桌子始终没有人，夕照看向司徒靖，发现他也看向那个桌子，眼底有一丝狡讦。心底明白了几分，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罢手，“小七……”

　　司徒靖脸上快速的闪过心虚，不过又乐呵呵的拉着夕照谈论马上来的大潮。片刻之后，上来三个人，夕照侧面看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衣儒雅文士，两个不足二十岁的青年，都穿着参将的服侍，一个看来更壮硕些，整个人带着爽朗直率的气息，另一个英武不凡，略显心事。

　　三人坐下之后开始寒暄，那个文士是户部的管事，姓林，爽朗些的参将，姓轩辕，最后那个自然是她未来的夫婿李轩了。细细打量李轩，世家公子，长相自然不俗，或者是在军中待过的缘故，面貌俊朗而不显文气，气质儒雅而略显冷清，目光清澈而带着威严。

　　目光？……正看到目光，就发现目光的主人已经发现她的窥视，正冷冷看着她。夕照不慌不忙，慢慢举起手中的茶杯，遥遥举起，以示敬意。

　　这下，本来没注意到她的那两位也把目光调向她，轩辕木压低了嗓门还是给她听了个清清楚楚，“哎呀妈呀，男人长成这样真是妖孽，这样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林之颐看了看夕照的耳垂，和她的衣领，同李轩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遥遥举杯回礼，以示友好。

　　夕照点头微笑，看着一边的司徒靖，他听到轩辕木的话有些怒气，却还是忍住了，只是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狠狠瞪过去。

　　结果，轩辕木看到之后，又是一惊，“真真是怪了，如今这男人怎么个个都比娘们还好看。你看他哥长得祸国殃民也就算了，这小子居然也长着一双勾魂眼，还水滴滴的。”

　　这下司徒靖是真的爆发了，腾的一下站起来，就往那桌走去，抱拳道，“这位兄台，不知小弟是否有幸领教高招？”

　　林之颐赶紧起身，拦下司徒靖，“这位小哥，不好意思，我这个兄弟从来都是口无遮拦，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你看马上青河大潮即到，何必为一点小事误了吉时呢。”

　　夕照还在想着要不要让雯秀过去拉他回来，就见司徒靖缓缓拿起桌上的一个空茶杯，慢慢倒上水，然后在众人没明白过来之前，迅速泼到轩辕木的脸上。她心下叫糟，这下她们就从受害者变成理亏者了，这小子，想干嘛？

　　那个轩辕木看来也不是好相与的，起身就要动拳头，眼看争斗不可避免，却突然停下，看着原本司徒靖手中的杯子变成一堆粉末从拳中落下。眼神从愤怒到惊讶，从钦佩再到友好，突地哈哈大笑道，“这位小兄弟，刚才是哥哥不好。想不到你功夫比人还俊，来来来，一起坐下喝一杯如何？小二，拿上好的酒来。”

　　司徒靖露了那一手，不少人不住偷看。本身夕照扮男装就风流妩媚，司徒靖也是一个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惹人注目。一看跟魏王的二公子扯上边，大家就更关注了。

　　夕照不欲此时惹事，正想拒绝，却看司徒靖突地眼珠一转，换上笑脸道，“也好。不过与我同来的还有两人……”说着还看向夕照那边。一副让我坐下必须请她们过来的意思。

　　林之颐见状，起身走向夕照，“相约不如偶遇，难得今日有缘，还请公子移架。”一边早有机灵的伙计上前把两张桌子拼成一张，又给众人换过茶水，递上毛巾。夕照挨着司徒靖坐下，雯秀坐在她身边隔开林之颐。结果就成了夕照和李轩对面而坐。

　　夕照不知司徒靖还想搞什么鬼，只得静观其变。身边的司徒靖倒真的像和轩辕木不打不相识，一时打的火热。李轩默默打量了一下夕照，然后看向窗外的青河，没有什么交谈的意思，林之颐以东道主的热情为众人张罗。“公子看来不是本地人，是来探亲还是……？”

　　“在下世居梁王境内，从事小本经营，这次到贵宝地，想找点营生。以后还要靠诸位扶持了。”夕照浅浅一笑，如春风拂面，似百花盛开，不仅林之颐有些失神，连和司徒靖相谈正欢的轩辕木都怔怔的，忘了自己在说什么。场面上有一刹那的寂静，李轩感觉到什么，调回视线也是一愣。

　　轩辕木再傻，听到那珠玉般圆润的声音也知道面前这位是不折不扣的女子。仔细看了夕照好几眼，自言自语道，“难怪，难怪……”

　　“公子说笑了，看公子和令弟，便知是出自豪门大户。”林之颐笑道，“和顺楼的掌柜说前两日店里来了两个不得了的人物，在打听哪里有旺铺租售，想必就是两位了。”

　　夕照不语，瞪了司徒靖一眼，和顺楼不是林之颐便是李轩的产业，说不定他们现在呆的这个也是，为什么他们探听来的消息里居然少了这些呢？司徒靖眼神闪烁就是不看她，干笑两声。

　　夕照没奈何的低头喝茶，这个小七一定有什么瞒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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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7

　　青河涨潮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如万马奔腾，似蛟龙翻滚，夹着隆隆雷声由远及近。巨大的浪花拍打河岸，无数水滴溅向河边，青河两岸的人一派虔诚，嘴里喃喃着祝福的话语，向上舞动柳条承接神圣的河水。

　　清源楼二楼，老板已经命伙计端上事先折好的柳条，和恰才接住河水的木桶。当然，不出夕照所料，第一个享用到的便是他们这桌。

　　“二公子，求求你救救我们小姐吧。”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窄袖短襟的红衣小丫头，唇红齿白，模样倒还机灵。

　　李轩皱皱眉头，“你们小姐让你来的？”声音和人一样带着冷峻。

　　那个丫头跪下哭道，“不是的，是奴婢自己来的。小姐病了，妈妈还让她去陪吏部的张大人，那个张大人一直灌小姐喝酒，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世子的。”

　　“啪”一声，那个丫头脸上挨了个巴掌。旁边又出现一个十二岁左右着红色绸缎长裙的小姑娘，一看那架式就知道家里非富即贵，杏眼瑶鼻，肤白如雪，“春香楼的贱人，也配来找世子？没规矩的东西，还不给我拉下去！”

　　旁边立即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上前来拉那个小丫头。却被林之颐拦住了，“放肆，萍儿，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胡闹么？”

　　“小叔叔！”林依萍跺脚不依，然后看向李轩，娇憨毕露。也不管林之颐有些难看的脸色，趁林之颐起身去扶那个红衣丫头，坐到他刚才的位置上，挨着李轩道，“轩哥哥，今天你们来这怎么也不叫我。”

　　李轩并不理她，看向那个红衣丫头道，“小红，你先回去吧，明天有空我会去春香楼看你们小姐的。”

　　小红抽抽噎噎，抬眼看去，似乎不相信李轩这样打发她，咬着唇道，“公子……”

　　而李轩似乎并不想多说，小红无奈，转身走了。林依萍见李轩打发了小红，更加得意，道，“这种欢场女子，自以为去捧了她的场，就不得了了，轩哥哥，以后你少去的好。”

　　夕照听着那林依萍乱七八糟的称呼，不觉莞而，小姑娘的心事总是那样的直白。瞟了眼司徒靖，看似安静的喝酒，可眼中的光彩出卖了他。这就是他想让她看的么？小鬼！热闹也看过了，是时候告辞了。

　　林之颐坐到林依萍身边，对夕照他们道，“我这侄女从小骄纵，让几位见笑了。”林依萍仿佛这才看到桌上有三个陌生人，哼了一声，径自拉着李轩不放。

　　轩辕木灌下一口酒，“我看今天萍儿做的极好！那张大人是世子手下的第一人，欢场女子不知分寸，难道，还要为了她让二哥与世子反目？”

　　林依萍听到有人赞扬，更是得意，拉着李轩道，“轩哥哥，你看，木哥哥也说我做的对呢。”

　　眼看话题越发的私密，不便久留，夕照起身作揖，环视桌上众人道，“今日与诸位相识，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潮信已过，在下等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她一出声，马上引起了林依萍的注意，凭着女性的直觉，林依萍嗅到危险的气息。林之颐还在挽留，“公子这么说，便是嫌我等招呼不周了。现在时辰还早，不如，一起用过晚膳再走？”

　　夕照还想推辞，转身一看，周围的人已经稀稀落落没几个，而掌柜的也手脚麻利的指使小二把雅间隔了起来，形成一个半封闭的空间。

　　轩辕木一把拽住司徒靖，“对，对，一起用膳，我和小兄弟一见如故，还要和他多喝几杯呢。难道这个面子都不给？”

　　夕照看向司徒靖，这个家伙是铁了心今天要闹出花来。无奈只得坐下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再推辞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公子哪里话，快请坐。”林之颐笑道，“在下是魏王境内掌管户部的一个小官，姓林，这位是我们魏王的二公子，刚才跟你兄弟起了冲突的是军中参将轩辕木，我等一向臭味相投，结为异姓兄弟，两位公子既然有意在此地寻商铺，有用到之处，尽管开口。

　　“如此，多谢林大哥了。”夕照面上称谢，心里暗呼‘老狐狸’。

　　“对了，还不知公子名讳。”

　　夕照心下一笑，终于给他绕到关键了。还以为他不会问呢。“失礼了，在下姓卫，在家排行老四，这是我弟弟，他排行老七”亦真亦假的话让其他人有了短暂的沉默。

　　偏偏司徒靖还要火上浇油，“怎么，有什么不妥？”

　　李轩的眼神牢牢锁住夕照，虽然还是没有什么温度，却专注许多；
　　林之颐到底年纪长几岁，沉稳得多，不过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谨慎和探究；
　　轩辕木来不及换掉有些惊讶的表情；
　　林依萍到底是孩子心性，冷哼一声道，“卫家？卫家尽是些仗势欺人之辈。凭着几个臭钱，硬把嫁不出去的女儿塞给轩哥哥，真是不知廉耻。”

　　夕照静静的看着林依萍，仿佛置身事外，司徒靖挑起眉毛，亮晶晶的眼扫过去，饶有兴致的问，“你怎么知道她嫁不出去？”

　　林之颐打着圆场，“天下姓卫之人何其多，卫四公子和卫七公子不必介意。”

　　“就是，”轩辕木这时也缓过神来，“不谈这些，不谈这些，难得今天高兴，大家多喝几杯。”

　　林依萍还想说什么，被林之颐瞪了两眼，把话咽下，见李轩一直在看夕照，眼珠一转，道，“轩哥哥，今天我学了一首诗哦。‘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摘自李白《长干行》）”

　　“噗”司徒靖喷出一口酒。林依萍恼羞成怒，一张俏脸憋得通红，拧着手中的绢帕恨不得冲过去给司徒靖一个耳光。轩辕木笑道，“卫小哥，怎么这么不小心，难道这酒不合口味，不如换一种吧。”

　　“轩辕兄，小弟初来乍到，还搞不清楚魏地的规矩。”司徒靖眼神似有似无瞟向林依萍的方向，满脸似笑非笑，“不过，我记得这位林小姐是林兄的侄女，你三人为异姓结拜兄弟，按辈分，怎么也不会成了她哥哥吧？”

　　众人心下雪亮，却均打哈哈。

　　席间喝得热闹，李轩仍然不紧不慢的看着夕照，夕照被盯得好不自在，见司徒靖也有些不高兴，怕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只好主动攀谈，“二公子身份尊贵，却如此平易近人，实乃我等荣幸。”

　　李轩看着夕照自嘲的笑笑，笑意没有到达眼底，幽黑的双眸没有温度，如同两颗上好的黑耀石，“其实，我只是个小小的参将，既没有什么权势，也没有什么恒产。卫家小姐知道恐怕会很失望的。”

　　“哼，她悔婚才好，反正她又不是没这么干过。轩哥哥，你等我，再过两年，我就十四了。”林依萍雪白的小脸因为喝了点薄酒，染上漂亮的桃红，那双大大的杏眼痴痴看着李轩，已经忘记刚刚司徒靖给她的打击，毫不忌讳的道。

　　李轩不语，只是看着夕照，眼神中有一种玩味，夕照略一思衬道，“家父在让我接手家里营生之前，也曾让我到铺子中当杂役小工。”

　　李轩暗自叹息，眼中的淡漠消去两分，添了一丝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