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其短（修及全）》小醉猫

38、了断1

　　回到屋中，卫夫人坐在那里等她，其他人都被遣开了。夕照看到娘，心里郁结的那口气才慢慢松动融化变成泪水淌了下来。“娘…………”

　　“照儿！”卫夫人抱着夕照，两人抱头痛哭，司徒靖在外面守着，手攥得生疼，想发泄又不知如何发泄心中的怒气才好。

　　屋内母女两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卫夫人理了理夕照的衣服头发，惨笑着道，“想不到，居然是因为我，害了你。”

　　“别这么说，娘，没有你便没有我。”夕照心里有痛有怨，更多的却是满心的无奈和荒诞感。三年多前那一种毁天灭地的感觉虽然让人痛楚绝望，却没有现在这样的无力，连恨都没有一个目标可恨。她怎么想也想不到，是把自己视若珍宝的爹出卖了她一生的幸福，她该怨爹把娘看得太重，还是怪自己以前太幼稚，要是自己早一点听从爹的要求学着管理卫家堡的事务，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如果我当年肯和你爹一起管理卫家堡，或者不拦着你爹让你去抛头露面学习营生，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卫夫人凄然道。

　　“娘，您也是为女儿好。不想让女儿吃苦。其实，爹，他也没错，他只是知道这么做你不会同意，才兵行险招的。”夕照满嘴都是苦味，但是经历过生离死别之后，她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刚才太混乱，没留意，现在回想，似乎这次回来，爹老了不少，整个人蒙着一层灰败的气息。再看看娘，也是满目憔悴，和爹怄气，娘也难受得紧吧。想想以前两人如何的恩爱，如今为了她几乎要反目成仇。心里更是酸涩莫名。难道这，就是她的命？！

　　好不容易劝走了母亲，夕照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瘫坐在地上，动也不想动，脑海中一片空白。恍恍惚惚间，一个温热的身体贴过来，轻轻抱住她。夕照靠过去，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阿靖，你说，我能到哪里去呢？”

　　司徒靖搂紧她一些，低低道，“哪里都可以，我会陪着你和孩子们。”

　　可是，司徒靖的话却打破了夕照的迷思。孩子们，是啊，还有孩子们呢。可是，这是她和李轩的孩子，不是阿靖的。过去一段时间，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仿佛随着这一声孩子们远去了。夕照在心底暗暗鄙视自己，难道她可以坦然接受司徒靖的愧疚和爱慕，一辈子让他这样委屈自己么？

　　她和他，中间隔着的，不止三、四年的时间，更有一个丈夫和两个孩子。虽然她可以离开李轩，司徒靖也会善待这两个孩子，但是，这对他公平吗？有一天，他会不会后悔？！这么一想，便忍不住想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远些。然而身后的人似乎早就明白了她的挣扎，在她耳边低低又道，“不要再推开我，夕照，让我们不要再逃避感情，做一些自认为对对方好的事情，好么？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再也不愿意放开你，哪怕明天死去，今日，也请让我们在一起，好么？”

　　夕照心中巨震，软下身子，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放任自己在那个怀中融化。

　　“好一对郎情妾意的有情人，可是，这些原本是属于我的。四儿，难道我同意你爹的做法，反而让我失去了你么？”外面传来李茂的声音，透着疲惫。“你爱我也罢，恨我也罢，我只道最后真相大白，就是我们和好如初的时分，谁知，你已经选择了别人的怀抱。”

　　夕照慢慢起身，离开温暖的源泉，面对曾经让她刻骨铭心的身影，沉默不语。

　　李茂见夕照的态度有些松动，又道，“四儿，我和李轩不一样，和小七也不一样。李轩一心只陷在自己的委屈里，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却从来没想过如何摆脱困境，最后反而为情所困，更加束手束脚。小七没有太多的想法，只要守着他心爱的人就好。你觉得这样的两个人，会是你的良配么？我不敢说自己天下无双，但是，南方这一片李家天下，只有我，才有决心和能力击败谷国，让谷国重新回归庆王朝的版图，从此不再受那些蛮夷的威胁。为了这个，我努力经营，我的妻妾都是极有势力的大家族的嫡女，我对她们好，也是为了我的大业。但是，我爱的只有你一个而已。答应你的父亲，我也挣扎了许久。但是，我更愿意你作为一棵树与我相依，而不是作为一株菟丝花缠绕我，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被人欺负。”

　　夕照淡然一笑，云淡风轻，“我想，你高估了我的承受能力，面对那样的变故，没有人可以坦然接受，然后欣然忘记。即便，那是为了我好，即便，那不是你的本意。但对我来说，伤害就是伤害，已经伤害了的，再也没有办法弥补了。”

　　“好，我不要求我们马上重归就好，但求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你别忘了，我送你回来之前，你答应过，十年之内都不离开我，我随时可以找你，这个约定还有效，不是么？”

　　司徒靖走到夕照身边，冷笑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明明和卫堡主约定好了，却趁着我们对情形不明，设个套子给我们钻。”

　　“错，我只是为了留住四儿，用了点小心思。再说约定这码事，如果因为事后没必要就可以取消，世上还哪有什么人敢结盟？就好像你马上要饿死了，张家给了你一袋米，要你还两袋，你同意了。结果拿了米吃完以后，发现家里米缸底还有米一样。”

　　“梁王不做买卖真是可惜了，难怪可以得到这么多相助者。”司徒靖欲辩无从辩起，咬牙道。

　　“好说好说。”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火花四射，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之意，这时，一边的夕照淡淡道。“既然夕照答应了梁王，自然会信守承诺。在梁地呆上十年，并且不会阻止梁王来拜访。”

　　而李茂看着夕照的神色，一反刚才与司徒靖斗嘴的高昂斗志，显得有些失落。“这样吗，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请问梁王还有什么事么？无事的话，我想休息了。连日奔波，又发生了这么多事，请恕小女子无礼了。”

　　梁王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失落，莫测高深的道，“忘了告诉你，魏王安全到达李轩在丰城的郡王府。他们已经正式宣布对李瑞宣战，现在，他们正在前往这里的路上，不日就要到王城与我面晤，达成同盟，对付李瑞。顺便看看你和孩子们。”说完，又深深看了眼夕照，见她还是平静淡漠的摸样，没再说什么，走了。

　　见李茂走远，夕照叹口气，垮下肩膀，转身看向司徒靖道，“我还不能离开，你会怪我么？”

　　司徒靖笑笑，虽然明明比她小，看起来却仿佛宠溺着她一般。“我早说过，哪里都好，我会陪着你。你留下，自然有你的理由。”

　　夕照又叹口气，但是明显看来轻松了些，走过去，凝视着司徒靖，最后，轻轻的把自己投入那个温暖的怀中，舒服的喟叹，那种刚回卫家堡，看到爹娘和儿女时出现的安全感和满足感再一次的盈满她的心田。

　　“我虽然心里怨我爹，也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但是，我想，我爹有一点说的是对的。怀璧其罪，在这样的家族，这样的乱世，没有权势在手，就没有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谁都知道我在我爹娘心中的位置，千防万防又如何？总有一天会落入别人陷阱。我倒不是不相信你会保护我们，我是不想日后的每一天都提心吊胆的，更不想躲躲藏藏。”夕照埋头道，声音有些嗡嗡的不清楚，但司徒靖全都听清楚了。他拍拍夕照的肩膀，什么也不说。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山，足以抵挡一切伤害。

　　半饷，夕照抬起头来，笑道，“我已经没事了。走，该去看看麟儿和昔儿了，嗯，账簿也要看看了。”

　　看着眼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女子，那样明媚的姿态，让司徒靖心里满满的幸福感，根本没注意夕照说了什么，愣愣的道，“好！”

　　“呆子！”夕照啐了句，心头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转身自顾自就走开，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她知道，他一定会跟着的，这种感觉，真好。走着走着，想起刚才李茂说李轩和魏王要亲自来梁地，脚步一滞，又继续走下去。心下决定等会让雯秀给那边传个消息，还是不要来的好。李茂诡计多端，来这里，谁知道又会出什么乱子。

　　晚上将将要歇下的时候，夕照边梳洗，边悄悄跟雯秀说了这事，雯秀答应下来，然后偷偷看夕照的脸色。夕照看着镜中雯秀闪烁的眼神，笑道，“又在想什么，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小姐，奴婢该死，这话原不该说，不过，您到底是喜欢姑爷多一点，还是喜欢司徒少爷多一点啊。”说着，偷偷窥探夕照的脸色，门外的圆圆伸长了脖子也想听里面说什么，被迎面走来端着茶水的雯月一瞪，吓得赶紧走开了些。

　　夕照微微思索了一下，“你觉得呢？”

　　“奴婢不敢乱猜，不过我觉得单论对小姐的心来说，司徒少爷更好些。姑爷虽然对小姐也不错，但是总好像隔着什么。但是，论名分，还是姑爷占优势，怎么说，小少爷和小小姐都在那摆着呢。”说着，雯秀发现夕照有些沉默，忙又道，“其实，谁都无所谓，小姐开心就好。”

　　这时，圆圆冲进来，闭着眼睛不看在门边的雯月，大声道，“小姐，我们郡王，哦，不，我们梁王，对您的心可昭日月，你千万不能被那两个毛头小子蒙蔽了啊。”说完，又赶紧跑出去。雯秀哭笑不得，骂道，“这个死蹄子，看我下次不整治她。”

　　夕照勉强笑笑，心里有些沉甸甸的。看到门边的雯月，问道，“雯月，你说呢？”

　　雯月在人前戴着的面纱已经取下，那张疤痕交错的脸，夕照和雯秀每次看，都心中不忍。虽然雯月是李茂派来的人，但是她用行动证明了，她是忠于夕照的。

　　“小姐，对我和雯秀来说，姑爷是谁都无所谓，只要小姐您高兴就好。”

　　夕照淡淡笑笑，自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