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其短（修及全）》小醉猫

39、了断2

　　每一天对夕照来说都是珍贵而安心的。在平静而愉悦的氛围里，度过了夕照二十岁的新年。大家仿佛都选择了故意忘记过去的一切伤痛和不快乐，卫家堡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和气势。

　　新年的时候，卫堡主和卫夫人终于平和的坐在了一起，送给麟儿和昔儿一人一个金锁片，里面各藏着卫家二十个店的店契，送给夕照大片的土地地契；司徒靖给麟儿雕了一个木剑，给昔儿雕了一个小算盘，送给夕照一个与四年前戴在头上一模一样的发簪。拿着礼物，夕照再一次祈祷，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最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之后的日子，简单快乐的如同梦中。早上起来陪儿女戏耍片刻，白天看账簿，有时司徒靖会陪她下山看看店铺，更多时候她在屋内会见管事，他在屋外练剑，晚上同卫堡主和卫夫人吃完饭，会一起哄两个宝贝睡下，然后两人到院子里坐坐，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各自休息。

　　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滑走，转眼，两个宝贝快七个月了，有一天，两人早上逗两个小家伙玩时，他们模模糊糊喊了几声“妈妈、爸爸”，弄得夕照红了脸，司徒靖也是一愣，然后惊喜的抱着两个小家伙跳屋顶上玩飞飞去了。晚上，夕照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顶着一个熊猫眼出去，见司徒靖仍然坦然的和她相处，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落。

　　过了两天，卫夫人过来看他们，告诉她，魏王父子已经到了梁地王城，这两日在和梁王交涉，估计后日就要上卫家堡来。让夕照做好准备。然后晚间用膳时，夕照虽然自己心事重重，还是看出爹娘之间有点什么变化。自打事情大白天下后，爹对娘一直是小心翼翼，连话都不敢多说。这晚，却好似在生闷气，谁也不理，板着个脸不吱声。夕照因自己也有些烦恼，便没有去细问。

　　魏王和李轩来的前一天，夕照一直有些焦躁不安，司徒靖便有些黯然，终于，雯秀看不下去，趁着递茶的功夫，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后留下两人在屋内独处，夕照这才明白自己的行为已经让司徒靖觉得困扰了，低低解释道，“我已经让雯秀派人告诫李轩不要来，梁地危险。他此番坚持亲自来，我害怕，他会带走孩子们。”

　　司徒靖如拂重释，走过去轻轻握住夕照消瘦的肩头，“别担心，这是卫家堡，又是梁王境内，李茂现在急着讨你欢心，不会任由李轩带走孩子的。”

　　夕照点点头，但仍然有些心神不定。一天恍恍惚惚就过去了。见到李轩的时候，夕照吓了一跳，这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李轩好似变了个人一样。原来那种坚定和耿直，变成了阴沉和压力。他身后站着的，正是润雪。看衣着打扮，已经是侧室模样，看来，她终于得偿所愿了。

　　李轩看着她的模样，让她觉得无从遁形，忍住心底的退缩，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没有谁对谁错，然后展现一个尽量自然温和的笑靥给他，“郡王一路辛苦了。”又对着润雪笑着点点头，请他们坐下，命人上茶。

　　她自己觉得处理还算得当，但是，对面李轩的眼神让她觉得似乎自己连手脚都摆得不是个地方，而润雪一直顺从而矜持的坐在一边，也不说话，也不看她。她担心李轩提起要带孩子走的事情，便更有些不知所措。三人一时有些无语。李轩端起茶杯，终于将视线调开，夕照还没来得及踹一口气，就听他道，“孩子们好么？我听说他们在这里，我想看看他们。”

　　夕照心中更乱，一提到孩子，往日的精明干练都化成了水，但李轩只说看看，似乎回绝也没有道理，何况，他人还在卫家堡，总不至于明抢了，便点点头，吩咐下人让雯秀带着孩子们过来。

　　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更加煎熬的是看着司徒靖随着雯秀一起带孩子们过来，而两个孩子还像小蛇一样缠在司徒靖的手上，一边一个。眼看着司徒靖和李轩两人双目相对，开始有些凝固的气氛开始扭曲，更加让人喘不上气来。夕照仿佛忆起去年丰城两人相见的场面。那个时候她可以装傻充楞，但是现在不行了。

　　“咳咳”轻咳两声，夕照抱过麟儿，就要递到李轩手中，可是小家伙不愿意，双手搂着夕照，叫着“姆妈，姆妈”，夕照不好意思的解释道，“麟儿和昔儿这一段日子有些认人，正好这段时间没见着你，所以……”

　　正说着，麟儿看到司徒靖手上的昔儿，再看看司徒靖，突然把手伸过去，叫道，“爸爸，爸爸”。这下子，场面尴尬起来，夕照的笑意僵在脸上，李轩更是目光幽深，润雪眼观鼻鼻观心。

　　司徒靖满脸笑容，接过麟儿。温柔道，“乖，想玩飞飞么？等会就去啊，等客人走了以后的。”

　　两个孩子好像听懂了一样，开心的拍手，此起彼伏的叫着，“飞飞，飞飞……”

　　夕照呼吸一滞，脸上更挂不住了，阿靖这家伙，这个时候还敢玩。她知道他们两个一向不对盘，也知道是为了她，但是，阿靖，难道你不知道如今的情势么，干嘛还要惹他。她正要陪着小心说什么，李轩已经走过去，站在司徒靖身边，露出一个笑容给两个孩子，“麟儿，昔儿，不认识爹爹了？来，让爹爹抱抱。”

　　两个小宝贝听到有人叫他，转头去看，看了一会，不约而同扭头埋到司徒靖怀里。

　　夕照扯出一个笑容，看到李轩那张门板脸上奇异的露出这么温柔的笑容，又一点点消逝，觉得有些愧疚感。但是一想到，是谁让他们父子分离的，又自嘲的笑了，这个世上本就是有因才有果，当日如果不是李轩一意孤行，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她虽然不说，也帮着他善后，但心里未必没有怪过他。既然他没有能力保护她们母子，那么，便让她自己来好了。想通了这一层，纠缠几日的困扰便如烟散去。语气和神态也恢复了客气和客套。“小孩子就是不懂事，郡王不要介意。雯秀，还不带他们下去。”

　　李轩看向夕照，目光纠缠中，夕照慢慢透过那层狠厉冷淡看到里面深藏的痛苦。两人相视无语，时间仿佛停止，夕照想起过去的日子，河边初见，洞房花烛，丰城变故，一桩桩，一件件，其实发生了那么多，但是，已经久远得好似隔了一辈子。终于两个人走到今天，她不需要借助他的力量扶持卫家堡，他不需要借助卫家得到魏王的器重，所以，继续在一起的理由也没有了。这样也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李轩调开目光，淡淡道，“看到你和孩子们都好，我就放心了。你们暂且在这里住下，等我助父王夺回魏地，再接你们回去。”

　　夕照没料到李轩会这样说，实际上，答应李茂留在梁地十年之后，她从来没考虑过再回去。难道，李茂没跟李轩说？这不可能啊，润雪还在李轩身边，他怎么会这么说呢。雯秀怎么办事的，传个话都传出歧义来了。当下她看着李轩，眉头微皱，又看看润雪，不语。

　　相处了两年时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李轩当下道，“雪儿，你先去歇歇，我等会来找你。”

　　润雪起身施礼道了个喏，转身出去，门口早有侍婢领着走远了。

　　“郡王，夕照此番回来，恐怕今后便不能踏入魏地了。还望郡王自己多珍重。两个孩子我会好好抚养成人。郡王贵为上人，今后定然多子多福，还请郡王成全我们母子。”

　　李轩突然背过去不看她，过了片刻，才突然说起一个不相关的事情，“你知道我父王当时来丰城跟我打什么赌么？”

　　夕照摇头，想到他看不见，又道，“不知，还望郡王赐教。”

　　“父王当时告诉我，赵如儿包藏祸心，此番不死，定然为祸于我，轻者妻离子散，重则家破人亡。我不信，他跟我打赌说，他亲自领兵攻打梁地，赵如儿肯定会趁机陷害于他，如果没有，他便允许我留下赵如儿的性命，从此不再追究。”李轩静静道来，说到后面有些难以自制，便捏紧了拳头，“其实，当时我已经有些怀疑了，可是，我总是想，不管之前她爹让她做什么，她一个弱女子都是无辜的，身不由己的，这次死里逃生，断不会再跟他们有联系。没想到，居然害了父王和你。”

　　夕照看他身形僵硬，知道在得知郡王府出事的时候，李轩心里一定非常后悔，但是，她没有那么好的气度来淡忘。就像她跟李茂说的，有些伤害一旦存在，就不可能当作没发生。李轩因为赵如儿带给她与孩子们的伤害，幸运的没有造成太大影响，这里面主要是因为父亲的谋划和司徒靖的舍命相救。否则，她能不恨么？

　　“郡王，我答应了梁王十年内留在梁地，换取魏王回去。好在卫家堡这次有惊无险，没有大碍，我在这里也算安全。郡王就不必记挂我和孩子们了。”

　　李轩慢慢道，“这次来，我把雪雁也带来了，她一惯是服侍你的，跟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夕照，你等我，我会尽快把你接回去的。”

　　夕照心里一叹，他是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妻儿所以愧疚么？想起新婚那夜，他悄悄的弄了血在白绢上，心底一软，这个男人就算有百般错，到底还算对她不错。明知她留在梁地，名声更坏，还愿意接她回去。那么，他这次来，是怕她想不开，特地来让她安心的么？

　　“不必了，当初联姻的时候魏王便答应过我父母，两年后我若想离开便放我离开，如今也有两年了。你只当是我离开好了。卫家堡这里仆役众多，不过既然雪雁来了，便留下也好，正好可以帮着雯秀照顾孩子。”

　　“只当？”李轩抓住她的话，“那么你自己的意思呢？如果没有这场变故，你会离开么？”

　　夕照一顿，不想说谎骗他，道，“也许不会，也许会。我也不知道。”

　　“果然！”李轩叹口气，回过头来，脸色又是那样的阴沉狠厉。“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接你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