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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35 旧事 ...

  •   卜昀来了这一趟后,不过几日功夫,就有人来请程吟腾挪地方。她心里虽对卜昀生了些怨怼之意,但毕竟尚有婚书在他那里,不能与他公然撕破脸皮。因此见他并不亲自相扰,便给了面子,收拾了东西跟着来人走了。

      到了地方,便见了罗神医在门口笑意吟吟的。程吟见了他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的,于是只当没这个人便抬脚进去了。不过见到了他,倒提醒了程吟,前几日在杨纭帐中住着时,那个替她端汤送水的小厮,似乎有些眼熟。她又细想了一回,方才想起来了,那人不就是昔日罗神医手下一个药童么。那孩子原就有些身量不足,几个月未见,倒仿佛长高了些似的。他又穿戴着杨纭军中服饰,愈加显得四肢修长,身量高挑,因此程吟一时竟没认出来。

      可如此便说得通,为何卜昀虽自己屡陷险境,却对程吟离家之后诸事,仿佛知晓不少。

      其实程吟先头一胎未曾着落,一半也因为自己不晓人事。这一回与钟回在洞中缱绻几日,不想又暗结了珠胎。有过一回之后,这次虽还未足月,她自己倒并非一无所觉,只不便找大夫确认罢了。且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她便格外注意。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她才久久不曾打定了出去寻钟回的主意。不想卜昀人虽从未来扰她,却早一步暗地里叫人看住了她。算上程哦,一下子便把程吟两个命门都捏在了手里。如今他自然无须必像上回那般再去作什么蠢功夫。

      之前钟回提起药书的事,说卜昀可能于其中无涉。程哦虽没接话,却难免对他生出了几丝愧意。可看他做事如此穷思竭虑,百般算计且不留余地,她又难免心寒至极。故而她这趟虽依言搬进了此处,几次照面却仍然冷面冷心相对。卜昀见了,自然也是无趣。所以连日来,二人便是各不相扰,只在同一个屋檐下各自过起了日子来。程吟这里虽不敢再轻易理气运功,但每日所想的,仍是如何离了此地。

      这一等便到了仲春时分,春暖花开之时,战事突然就有了转机。

      早先塔塔人占了鹿城,驱逐翀光君,邵将军虽得了消息便过河去救,但实在也并未鲁莽到孤军深入去以卵击石。他在草滩上绕行多日,只为先与翀光君残部汇合。事也凑巧,邵用那边自从过河后,竟未曾遇见敌方主力,虽无功而返,却带回了翀光君及部下数百人。

      其实塔塔人虽然勇猛,但人口十分有限,便是马背民族,上马即能战,其各部联合所能调动的军力,亦不过关内十之一二罢了。因此他们顶下垠山口设伏之计时,原先占领鹿城的大部人马便早已全数西进。鹿城自然是被洗劫一空,成了一座空城。但其实自东湖人撤退之前,鹿城居民便已逃散了大半,城中也早失去了昔日繁华。所以这次垠山口合围塔塔,虽然他们生力损耗有限,大部都逃了,但也没有再回鹿城。

      邵用和翀光君在北地也遇上过小股塔塔游勇,但多不过百十人而已。二人便有些纳罕。后来回到鹿城,才知道塔塔大军大败垠山口之事。二人振奋之余,又想起了一事来。因翀光君几代在此立足,对塔塔南边几个部落之事十分熟悉。他便推测,此战一胜,塔塔内部联盟怕是要有所松动。

      只因原先鹿城边贸繁盛,塔塔人虽世代游牧为生,这几年却亦从中获益颇多。尤其是南边几个部落,多一半的岁入靠的是与关内通商。其中走货大半又都是经的鹿城。只因翀光君不抽税赋,货物过关无须经过重重关卡,商人折损便比走别处要少一大半。而这些从中所获颇丰的,原本便不愿意轻开战事。

      当初塔塔人趁着春天南进,想的是能速战速决拿下北地,之后这门生意便在自己口袋里。且驼城、平城皆已百年未经战事了,他们素来自诩上马便能拿枪的,因此难免对中原人心生轻慢之意。所以因东湖乱起之后,听了袁阆的鼓动,起了从中渔利的心思。却不想如今袁阆自己龟缩不前,倒把塔塔拱成了先锋。于是就难免有几个知道内情的,生出了上当受骗之感。且这段时日以来,塔塔人也看清了,关内人对北地,也并非打的是可有可无的主意。比如驼城主将虽是个怕担事的,邵用却一听鹿城失手,便过河去救。

      垠山口合围之后,普通塔塔人也许尚且觉不出来什么。可一旦战事拖得久了,过了六七月,草原上夏时日短,七月底便时有大雪纷飞。若到了秋末时还未能再挺进一分,各处兵勇便难以为继了。再到隆冬时分,大雪封山,这仗便是人还想打,老天爷也不让了。所以与其到那时空手而归,不若此时趁早收手,或还能毕别人多得些好处。所以翀光君便料定,必定有人早已生出了和解之意,只是现下还无人敢去做这个出头椽子罢了。

      所以自从垠山口大败,塔塔人后撤后,虽然还有零星塔塔人越河袭扰之事,但平城、驼城一线各处关隘口,居然就自此一直相安无事。外头人虽不知道详情,但程吟从卜昀虽常出门,但至多不过两日不归来看,想必这前个月忙乱过去后,河东、京畿等地粮草皆已陆续运抵。塔塔人见关内已有了准备,更是轻易不敢大举南下了。不过鬼方、垠山口仍是如铁桶一般,无人敢轻易放松对峙之势。

      平城这里天气虽和暖不少,但出门身上仍需穿夹衣。因此程吟腹中虽早已满百日,仍旧不怎么显怀。她这一向趁着卜昀出门,也在府中四处留心过。无奈总能觉出身后有人跟着,便不敢轻易乱行。直到六月初这一日,卜昀竟头一次连续三日未曾回来。而程吟因自己已满了四月,便将心一横,打算趁夜溜出去。谁知刚在屋内吹灭了灯,打开房门,便见先头那名老仆悄没声已在门外。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程吟竟然半点无所察觉。

      她见那人只闲闲坐在廊下,全然没将她当回事,心里便不免升起了几分怒意来,不顾夜深,高声便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便是他父母曾有恩于你,也不是屡行不义之事的借口。”

      那老仆本不欲与她多言,只是听见她提起卜昀父母来,倒似乎有些动容似的,方低声开口道:“姑娘如此,难道是人妇当为?”

      “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有媒有聘的夫妻,也有和离的。便是我如今不守妇道了,他也可以休弃于我。何必强困我在此地?”程吟听他以老者身份压她,怒怨之气更甚,便索性敞开了说话。

      那老者听了,便一顿道:“倒是从没听人说过这些话。只是你说得不错,我确实受人大恩,不能不报。姑娘便当是我对不起你吧。”说罢便欲飞身暂离了她。

      程吟此时哪听得这些气闷之言,便不顾别的,上前拉了他衣袖道:“我今日便要听听,你究竟是受了他家什么大恩惠了。若是再要隐瞒的,我便吵嚷起来了。”

      卜昀这里房舍并不大,左右邻居又都是杨纭军中眷属的居多。那老者听她说话无理,也怕真的吵嚷起来卜昀脸上无光,便只得回身先站住了。他见程吟此时满脸怒意,只得缓缓开口安抚,与她说起了自己当年所历来。

      “我受卜家之恩,便是舍了性命,也无以为报的。当年他们夫妇受人陷害,我原欲与仇人拼个你死我活。只是夫人舍不下幼子,嘱我日后定要保他无虞。因对方实在追索得紧,我便在外躲多年,直到小公子长成,风头也渐渐平息,方才敢回来找他。早前时夫人吩咐过,若是他能平安长大,不必多言前事。只是公子委实聪明,虽无人在旁指点,却早对父母之死心生了疑惑。”

      程吟听他说起卜昀父母,仿佛确实是受了天大恩情。只是尚且不及回报,二人便先后殒命了。她也是江湖出身,听他这般说,也有几分了然,为何他对卜昀没有丝毫违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老者见她安静了几分,便又续道:“我原是金城人士,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为求前程,十几岁时便去了军中谋职。后来被上司污蔑偷盗,上了刑法后便遣回了原籍。那时金城尚未爆发瘟疫。因为失了生计,回乡后父母便托情叫我到乡下一处农庄充作护院。主人家虽然富裕,但行事委实豪迈。他们原是知道我底细的,但怜我父母老迈,便收下了我。那两年日子过得不错。他家看我勤谨,还将一个丫头配给我做了妻子,婚后也育有一子。不想两年后乡里便陆续有人得了臆症。我虽不知道这病的底细,但十分害怕波及到自己庄子上,便比照昔日军中管制之法,提前派人日夜守着水井,粮仓。并指派专人进出灶房等地。所以虽然周边村庄相继有人染病,我们庄子上却个个无事。再过了一段时日,因瘟疫起来后农田荒芜,官府又没有处置之法。所以各地流民相继为寇,四处劫掠。我便组织起村中壮丁,打造防身兵器,轮流守住庄子出入口。也足有一年多未曾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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