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晴空一鹤儿

11、护身符

　　刘连城追着前方野兽的足迹，一头雄性黄羊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黄羊通体为黄褐色，臀斑白色，两角相向钩曲，那角的一侧隐约飘着一条红色丝带。
　　刘连城心头一震，勒马停了下来，仔细一看脸色更是凝重。
　　他抬起右手，挥向前方，后面跟着的兵士立刻散开来，形成一个包围圈，将黄羊困在其中。
　　刘连城闭上了眼，轻声念了声“祁佑”，再睁开时，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心痛与坚定。

　　“此次冬猎，我与你不得不分开。机会难得，父皇母后他们怎么肯放过？”刘连城握紧了孟祈佑的手，目光在他的脸上游移。
　　孟祈佑沉默着，抬头道：“你放心，有火狼将军保护我。”
　　“不，我不放心。”刘连城另一只手也搭在他手上道，“火狼将军的实力，你知，我知，父皇母后他们定也知道。”
　　孟祈佑低头抽回了手，接着道：“如果有危险，火狼将军会通知你的。”
　　“我怕时间来不及。”刘连城双手绞在一处，偷偷瞥了他一眼。
　　孟祈佑抿了抿唇，伸手解开半绑的发带，一头黑发霎时垂了下来。
　　他指尖摩挲着红色发带中间的玉扣，淡淡道：“这是你为我求得的护身符，只要它在人就在。”

　　现在这发带就挂在羊角上，但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可以确定，那就是他为孟祈佑求得的。
　　这怎能让他不忧心如焚？
　　黄羊似也感受到他的怒火，行动越发没了章法，四处横冲直撞，甚或发出低低的叫声。
　　黄羊本是十分敏捷的动物，它们速度奇快，穿梭于山林原野，即使是最凶猛的野兽也难以捕捉到它。此刻它虽然乱了章法，但于刘连城一行来说，要抓住它，也绝非易事。

　　“忍心吗？”火狼骑马与孟祈佑并辔而行，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些日子以来，刘连城对孟祈佑的关照他也是看在眼里，只是以他的个性，很少会对这种事情发表看法而已。
　　“我要做的事情，不想连累到他。”孟祈佑说道，眼神愈发冷冽，“在这之前，我还想怎样让北汉乱成一锅粥，让北汉帝后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但连城不该承受这些。”孟祈佑目光缓和了一瞬，“孟祈佑死了，北汉太子亲自认定的死亡，还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吗？”
　　“何苦？”火狼仍旧面无表情，但眼神似乎有了些微变化。
　　“他们都死了，父皇、母后、花爷爷、我的兄弟们、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徒弟……”孟祈佑说着，微眯起了眼，浑身上下是一种火狼从未见过的危险气息，“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冷风阵阵，吹进他的衣领里去，林中忽然很静，静得诡异。
　　“小心！”火狼爆喝一声，伸手推了孟祈佑一把，一枚利箭堪堪贴着两人袖间飞过。
　　随即有更多的箭从四面八方而来，火狼见事不妙，伸手拉过孟祈佑同乘一骑，一夹马肚，马儿一声嘶鸣，飞奔起来。
　　箭势未减，前后金属交击声不绝于耳，打断的箭头没入雪地，没了声息。
　　“控好马！”火狼抓住一个空隙低声道。
　　孟祈佑点了点头，双手握紧了缰绳，驭马前行。
　　蓦地里冒出一根绳索悬在半空，“绊马索！”孟祈佑惊呼一声忙勒紧了缰绳，可根本来不及减慢，两人一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火狼用力一镫脱离了马儿，顺势将孟祈佑拦腰抱起，在半空中翻了个身，落在雪地上滑行几步这才稳住。
　　孟祈佑惊魂未定，大口喘息着，扶起火狼道：“没事吧？”
　　火狼摇了摇头，看向对面那群兵士。
　　孟祈佑转头，冷笑道：“北汉帝后当真了得，要杀我竟连伪装都不做了。”
　　“殿下想错了，不是皇上和皇后。”马度云从包围中走出来，拍了拍马鞍，唇角带笑，“是太子妃，她要的是你的人头。”
　　孟祈佑脸色微变，上前一步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都给我上！”马度云狞笑着道，“谁要是割下孟祈佑的人头，连升三级！”
　　“你……”孟祈佑恨恨道，火狼伸手挡在他身前道，“殿下退后！”
　　说罢握紧了长刀，但凡有兵士上前，皆被他破开肚皮，鲜血直流。
　　孟祈佑一身黑色斗篷，连帽盖住了长发，仍有鲜血隔着衣衫溅在他身上。
　　血，总能唤醒那些痛苦的回忆。
　　火狼拼尽全力在保护着他，刀刃翻起外衫破开，在他眼中都变得不那么真实，北汉士兵们一波接一波涌来，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只看见在一旁大笑的马度云。
　　如果他有刀剑，他想，他会毫不犹豫上前砍翻他。
　　后背忽然一凉，能听得见刀骨摩擦的声音，孟祈佑疼得跪了下去。
　　下一刻，火狼的刀已经扎穿了那人的肚皮。
　　“都别动！”一声厉喝打断了鏖战正欢的众人。
　　马度云被人抬刀架在脖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田元，你做什么？”马度云额头隐隐冒出冷汗来。
　　“让他们都停下！”白面小将正色道。
　　马度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制止了众人。
　　火狼一时精疲力尽，瘫坐在地上。禁军，是北汉最精锐的部队，火狼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让很多人刮目相看了。
　　“啧啧啧！”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在孟祈佑头顶响起，孟祈佑抬头，正对上一张算得上英俊的脸。
　　“那么凶干什么？”脸的主人故显不满道，孟祈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人抽出匕首，拿刀刃挑起他下巴，缓缓蹲下身来道：“能让我家太子和蜀国大君都念念不忘的美人，果然有几分姿色。”
　　“别这样，”白面小将脸带急色道，“被大君知道了怕会扒了你的皮。”
　　“大君？熊槐？”孟祈佑暗道，握在腰间的手放松了下来。
　　那人恐怕不知道，就在刚刚他险些命丧黄泉。

　　“好好好，我不动他就是了。”英俊少年连声说道，收起了匕首。
　　孟祈佑强撑着起身，嘴唇青白，脸上沾染了血污，反而显得越发妖艳欲滴。
　　他转身去看火狼，后背撕裂般的疼痛疼得他直冒冷汗。
　　火狼支着刀站起，走在他身边道：“无碍。”
　　孟祈佑点了点头，抿紧了唇，咬牙向前走着，连帽被风吹落，未束起的长发如上好的丝缎，迷了人的眼。
　　他走得艰难，每一步都似踩上棉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却异常坚定。因为失血过多而大口喘息着，呼出的热气很快化成绵绵的雾，带走本就不多的水分。
　　他们这才发现，所谓风姿绰约、所谓摄人心魄、所谓明艳动人，该是什么模样。
　　“熊槐？”孟祈佑在田元跟前站定，疑道。
　　那声音飘渺如云里雾里，这样的声音不该在刚及弱冠之年的人身上出现，但这就是他的声音，似油也尽了灯也枯了，说不出的感觉，却让田元不由自主地心疼起他来。
　　“是。”田元回道。
　　“他还说什么了？”孟祈佑问道。
　　“大君还说，殿下只要乖乖听话，他什么都答应殿下。”田元回道。
　　“如果我要他杀了马陵呢？”孟祈佑自嘲一笑，田元从那一双眼中看到了亮眼的星光。
　　“没有问题。”田元回道。
　　孟祈佑笑了笑，看向马度云。
　　马度云也看着他，眼神怨毒。
　　“太子妃要我的人头？”孟祈佑反问道，马度云也是被他这样轻轻松松的态度震惊到了。
　　“想要我人头的人多了去了，她还不够格。”孟祈佑说着，咳了起来。
　　脸色也因这咳变得红润了一瞬，他侧过头掩了嘴，待咳后呼吸平稳起来这才转过身，伸手捋顺了一把长发，握紧了拿刀一簇簇割断，举给马度云看：“拿这个向她复命，孟祈佑不会再出现在北汉，她尽可以放心。”
　　马度云伸手接了，问道：“为什么？”
　　孟祈佑没有回答，反而看向田元道，“我们走！”
　　田元推了一把马度云，拿刀抵着他的脖子，走在最前方。
　　火狼牵了一匹马，扶孟祈佑上了马。
　　英俊少年回身对着仅剩的七人握紧了拳头道：“对不起，后会有期。”
　　马度云总共带来了三十七个人，死伤大半最后却放走了对方。

　　“殿下，熊槐此人诡计多端，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不论他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国师曾对他如此说道。
　　“他很可能会以我的性命来要挟你，不要相信他。一旦你有机会离开，就离得越远越好。”国师郑重其事道，“不要管我，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反而我们两人都会成为彼此的掣肘，到最后谁也走不了。”
　　孟祈佑想开口，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在蜀国经营多年，一定可以想出办法逃走，到时候我就去找你，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