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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端之章: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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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看着语无伦次的成瑾,叹了口气,道:“先起来,地上凉,别伤了身体。”
可成瑾却还是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动不动。
余笙想她这几个时辰陪他提心吊胆地跑来跑去,还在这种地方看到早逝的母亲,心里肯定不好受,正愧疚着,想要不要说些什么劝劝她,却听到似乎有急促脚步声愈来愈近。
他心下一凛,害怕这屋子里还有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偶机关,便也顾不得所谓的君臣尊卑,说了句“冒犯了”,便赶忙拉住成瑾,拽麻袋似的拽着她起来。
“先离开这里要紧,有什么疑惑,您可以之后再查。”他沉声道,强行拖着成瑾躲到了一处屏风后面。
他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由得屏住呼吸,紧张间不小心碰到成瑾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已被冻得跟冰块没有什么两样了。
既然看到了,他也不能装作看不见,在“君臣有别”里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握住成瑾的双手,试图用自己不甚温暖的手替她稍稍驱赶一些寒冷。
只是成瑾依旧毫无反应,低头咬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那脚步声走了进来。
脚步声的主人起先没有说话,只是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阿芷,瑾儿又到处乱跑,我让侍卫去找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呢?”
听到这话,屏风后的二人顿时不知所措。
能这样称呼已故皇后的,普天之下又有几人?
只是余笙心底十分诧异,他想这皇帝好奇怪,自己的女儿跑丢了,仿佛一点也不着急似的,反而跑来这里跟皇后的尸体抱怨。
想着,他不由得低头想看看这位“不让人省心”的主角是什么反应。
只见成瑾死死盯着屏风的缝隙,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
“孙巍,孙巍进来!”皇帝又喊道。
“陛下有什么吩咐?”一个看上去年岁已大的太监忙不迭地进来跪下,唯唯诺诺地应道。
“朕之前怎么跟你们说的?让你们好好看守这里!可今天朕过来的时候门大开着。”他声音里压抑着怒气,“这极寒之气要是散了,朕要你们全部陪葬!”
“陛下,陛下息怒。”那太监连连磕头,“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奴才今儿早才检查过,这门是好好关着的啊。”
“那就是有人进来过……”成祯胥目光阴沉。
“是我,”成瑾甩开余笙的手,挣扎着推开屏幕。
成祯胥愣在那里,老太监也被这情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母后为什么会在那里?”成瑾的脸已经冻紫,哆嗦着勉强问道,她眼睛紧盯着自己的父亲,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一个回答。
此刻成祯胥的表情复杂,甚至带了一丝恼怒。
“来人啊!先把她带出去。”成祯胥移开眼睛,没去看她,只是看着屏风,沉声道,“还有后面那个小子,出来。”
余笙知道自己也是山穷水尽了。
他拍拍自己的脸,努力挤出一个阳光一点的微笑,走出去跪下,“臣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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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从浣花宫出来成瑾就躺在床上下不来了,时不时做梦会胡言乱语,清醒的时候又不愿意说话,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请太医来把脉,太医说她是受寒太严重,才会这样,静养一段时间自然就能痊愈。
太医这样说,景宁宫众自然也就放宽了心,只有从小陪着公主长大的蓉夫人察觉出:公主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就算病了,也是个静不下来的主,现在似乎心里头总挂念着什么,不似从前天真。
当天成瑾是由皇上身边的几个太监送回来的,到景宁宫的时候,早已昏迷不醒,她这一整天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冻成这样,太监们闭口不谈。
蓉夫人虽然心头疑惑,但看到这种情况,立刻知道这件事自己不应该再深究下去,于是便再不过问。
之后在成瑾修养的日子里,也没人不识趣地询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天又是个艳阳天,蓉夫人打理好景宁宫上上下下,正准备去御膳房让人专门给公主做些点心,却撞上正好在宫门口等候多时的少年。
那少年身形清瘦,看来十四五岁,眉眼生得颇为好看,他笑盈盈地站在景宁宫门口,行礼道,“蓉夫人好,在下沈钰,求见公主殿下。”
蓉夫人愣了一下,她不知道何时公主除了江家小侯爷之外还交了其他的男性朋友。
“世子万安。”她突然想起面前这个叫沈钰的人就是上个月被皇上大张旗鼓请进宫,又临时闹失踪弄得宫里鸡飞狗跳的罪魁祸首,承安王世子。
但她却没有立刻让小世子进去,这里毕竟是后宫,更是公主的居所,普通皇子尚不能想来就来,更何况一个异姓王的世子。
她狐疑地问道,“世子可有什么口谕没有?”
“这……”
沈钰还没来得及回答,成祁宣便已经一路小跑了过来。
他看沈钰被拦下,忙道,“蓉夫人,沈钰是跟我一起来看妹妹的。”
既然太子殿下到此,他又是公主的亲哥哥,蓉夫人便也没有理由再阻拦这二人,她笑笑,请他们进去。
“蓉夫人先忙去吧,这里有宫女就好。”沈钰对蓉夫人道。
蓉夫人本打算招待了他二人再去御膳房,心里不免还是觉得有些周折了,此刻一听他这话,知他是体谅自己,不由得感叹这孩子心细。
她再望一眼成祁宣,太子也点点头,她便吩咐了几名宫女,准备出门。
出门前回头望了这二人一眼,见沈钰笑得极为乖巧,她心中顿时又对这个漂亮的小少年多了几分好感,而后便安心地离开。
“祁宣,要不你先进去帮我稍微兜个底,不然贸然进去,我怕吓着阿瑾妹妹。”沈钰很贴心提议道。
成祁宣点点头,对沈钰这种“极有分寸”的做法表示赞同。
成瑾此刻刚醒,脑子还有些昏沉,躺在榻上正准备叫宫女侍茶,杯子就递到了她的面前,她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兄长来了。
“三哥今天怎么来看我?”她欣喜道。
成祁宣拍拍她的头,道:“你也休息好一段日子了,该去太傅那里报个到了。”
成瑾不满地扯了扯成祁宣的衣服,道:“我说呢,原来是来催我念书。”
“本来你一个月以前就该去拜见太傅,可偏偏闹了一场生了病,才拖到现在。”说着,成祁宣剥了一个荔枝给成瑾,“对了,你还没见过承安王世子吧。”
“怎么说到他?”成瑾心想,当初就是因为想去看看这是哪一号人物才在机缘巧合下误闯地城,搞得自己现在也无法释怀父皇为什么不让母后入土为安,以及……母后真的去世了吗?
“那位小世子说曾在宫里对你一见如故,他现在也跟我们一起在王太傅处学习,今日得知我要来看你,便也一起过来。”
正为地城的事耿耿于怀的成瑾一听这话也惊了一下,问道:“我不记得有见过他,怎么会认识我?”
“我去带他过来,你先整理一下仪容。”说罢,成祁宣起身,还补充一句,“最多一炷香,可别再赖床了。”
这可真是亲哥,成瑾一听赶紧从榻上跳起来,还因为动作太快差点扭了脚……
好在此刻已近初夏,衣衫并不繁重,成瑾也素来不喜粉黛,没过多久便弄好了。
她一边喝完了哥哥沏的一小壶茶,一边嚼着蜜饯,还抱怨怎么这两人这么慢。
旁边侍茶的宫女看她满脸不耐的样子,捂嘴笑道:“殿下,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在你没树桩好带男客进来呢,多不和礼数呀。”
成瑾听了也觉得自己病这么久简直脑子都坏掉了,她哥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刚才那句话也不过是吓吓她罢了。
“要奴婢去跟太子殿下说一声吗?”宫女问道。
成瑾想了想,觉得不用,她在这殿内已闷了许久,也懒得再等下去,便决定自己出去找他们。
“你把蜜饯茶水备好,我自己出去。”说罢,成瑾便冲去了。
宫女阻拦不住,留下一人备茶,其余都追了出去,生怕这宝贝疙瘩大病初愈,又把自己给弄伤了。
“三哥!”成瑾跑出去,发现成祁宣二人正坐在荷花池边上,那小世子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装满鱼食的锦囊,悠闲地喂着池子里的鱼。
成瑾看那小世子的背影,总觉得万分熟悉,想来想去,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公主殿下,别来无恙。”听见脚步声,世子收起锦囊,转过了身。
“是你!”
在她面前的,正是一个月以前自称送货杂役的余笙。
一旁的成祁宣看二人一副甚是熟稔的样子,有些疑惑,不过他向来不怎么擅长求根问底,为人又温和善良,自然看别人也没有坏心,遇事总往好处想,根本不会去揣测这两人的相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见到眼前这状况,他也就顾自地认为也许是他们之前应该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阿瑾因为生病把这事给忘了。
这边成瑾气闷地瞥了一眼沈钰,正好瞧见沈钰冲她挑了挑眉,嚣张的样子气得成瑾想掉头就走,但碍于哥哥在场,也不好发作。
“我待会儿要去舅舅那里一趟,你们俩好好叙叙旧。”成祁宣笑笑,准备留成瑾和沈钰独处,自己先行离开。
成瑾看着这个外人眼里聪慧温雅的哥哥,只觉得他头上在冒傻气,他难道看不出来她跟沈钰根本就不对付吗?
成祁宣走后,成瑾连表面上的友好都不愿意维持了,她直接翻了个大白眼,道:“没看出来呀世子殿下,您这本事不去梨园唱戏可惜了。”
沈钰根本不为所动,不知道是脸皮太厚,还是根本没把成瑾放在眼里。
他拿了宫女摆放在池边的蜜饯,喝了一口茶,还挑剔到:“这茶就是不如酒有味道,下次你让你宫里的人备点小酒小菜,也免得这么寒掺。”
成瑾看此人蹬鼻子上脸的做派,十分鄙夷,直接问道:“你乔装改扮偷偷摸摸去地城是为了什么?我走后你从地城偷拿了什么东西?”
沈钰有些讶异,一月未见,这小姑娘根本不关心其他,就想着要把他的秘密挖出来。
“我什么都没拿,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种偷鸡摸狗的人。”沈钰正色道。
“殿下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殿下的母后会在那种地方?”沈钰突然逼近她。
“你知道些什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今天要是来拿我寻开心的,那你可以走了!”她黑了脸,下了逐客令。
“今后我可以跟你一起把这件事查出来,只要你不说跟别人说是我骗你进去的,好不好?”沈钰拉住成瑾的手,神色真诚。
成瑾嫌弃地把手抽回来,她知道这人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知道自己贸然答应帮他隐瞒的请求也许会造成不可控的后果,但她心里隐隐觉得: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后果,她更在乎这件事的真相。
于是她便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原因仅仅是她想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