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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夏侯徽还簪添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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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
炉中的炭正噼里啪啦烧着,司马昭低着头,纸上一笔一划如行云流水,字迹矫健中透着从容爽利。然而写到“同心”的心字还未落笔,司马昭的手仿佛抽筋一般地一缩,一滴浓墨从笔尖滚落在麻黄纸上,迅速渲染成一大片惊世骇俗的黑来。
司马昭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为何不自觉开始誊抄这样一首诗。不对,这一定不对。
司马昭心中厌烦,将那麻黄纸揉碎猛地直直扔了出去。只听“啪嗒”一声,司马昭循声看去,他竟然将那案上的梅花连瓶打落在地了。
他怔怔起身,走到跟前,泥水倒了一地,花也倒在其中。拾起花枝,墨与泥水溅在那雪白的花瓣上,他吹了吹,又拍了拍,可是除了让更多的花瓣落下来,并不能改变花上脏兮兮的颜色。他注意到,花枝较之前几天,变得更加干枯了。真正的花,自然不同于冰冷的簪子,它是有生命的,也有喜怒哀乐,但是这一切在司马昭手中都损折了。是屋中天气太暖折了它的傲骨吗?还是瓶中水土贫瘠给不了它足够的营养?司马昭感觉有什么事情堵在心口,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吱呦”一声,是张春华推开房门的声音。
“昭儿?你……你干什么呢!”张春华见他手中拿着一支梅花跪在一旁,脸上还几抹泥墨黏黏糊糊,不免觉得太过奇怪。
“没什么,不小心打翻了。”司马昭没放下手中的梅花,倒是另拾起地上揉做一团的不知名纸张,撕得更加粉碎。
“这孩子也不知道节省,麻黄纸多贵的,竟然拿来撕着玩。”张春华对那张无辜撕坏的纸感到无比的心疼。
“以后不会了。”司马昭头也没抬,将撕碎的纸又扔到一边,目光定定说着。
“行了,胡闹完就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该回洛阳了,该带的要是忘记可就麻烦了。”
“我是说,娘,这次过年,我……就不回去了。”
司马昭笑了出来。因为逆着门外刺眼的阳光,张春华竟然看不清对面的他的脸。
正确开头的故事未必能有同样正确的结尾。那错误的开头呢?
另一边。洛阳宫殿内。
“这么久没见你,谁想你会病得这样重。”夏侯徽这话是对卧在榻上的东乡公主说的。公主才患了伤寒,她握住公主的手,察觉得到对方掌心的滚烫,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不免觉得有些不安。
“徽儿……你还在孕中,还是别来见我比较好……”
“这是什么话?你不要顾及我,安心养好你自己的身子才是。”
“来日方长……你一时不见我,我又死不了……要我说啊……”
夏侯徽急忙捂住她的嘴:“好说歹说就属你胡说,怎么就生啊死啊的?”
“我没事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得很。一点事没有,反而不及我心里的担心来得重……你应该清楚的。”
夏侯徽不知道能再说什么,望着她的眼睛,自己的神色也讳莫如深起来。
东乡公主便笑了起来,随后问道:“我从太后那里听说了,亏她想得出,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你打算怎么做?”
“你帮不了我吗?我还指望着你呢。”
“我可能……还真帮不了。”
“你劝平原王都不管用的吗?那还真是棘手了。”
“谁要劝我?”清冷冷的声音传来,二人抬起头。不是别人,正是平原王。
“那个,是这样……”夏侯徽行礼站起身,正想组织好语言说明此行的来意,谁料被对方一句打断:“这簪子可真难看。”
“什么?”夏侯徽愣了神,抚了抚头上的银杏叶簪子,不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觉得好看,而且这种事情——平原王,应该管不着吧?”
“你说得对,我是管不着的。那你呢?”平原王在一旁案前气定神闲坐下来,饮下一杯尚且温热的酪浆。
东乡公主拉住夏侯徽的袖子,冲她摇了摇头。夏侯徽上前,将那镯子拍在案上。
“这镯子也真难看。”平原王眼睛都没抬。
夏侯徽实在不太明白他的审美观,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著地怼自己。不过这些不重要。
“我就是负责送到你手里让你收下的,其他的事情我是管不着。”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收下?”
“我不能揣测你的心思,什么都凭不了。”
平原王似乎感觉这句回话出乎意料,他转头看了东乡公主一眼,随后轻咳一声,说道:“罢了,看在……”
“看在太后面子上!”夏侯徽突然说。
平原王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不多时,夏侯徽告辞。
“那镯子,皇兄当真要收?”
沉默片刻,只听一声脆响。那只玉镯子,已是碎了数瓣。平原王随手取一方帕子将它们包起来,扔到炉火中,任它烧作齑粉。
东乡公主叹出一口气:“要么你就好好收下,要么就别收……有什么必要生这份闷气?”
“这样最好。只有这样,才没有烦恼。”
东乡公主眨眨眼:“你是说,那支银杏叶簪子?”
“我是说,这镯子。”
“你骗人,你说的就是那银杏叶簪子。你瞒不过我的!”
平原王转过头来:“那是你烧糊涂了。”
“我糊涂不糊涂,皇兄心里清楚。”
平原王移过眼神,不发一语,却有光在他的双瞳中闪动。
与此同时,司马府内。司马师同样皱着眉头,对着那支仿制的雪落梅簪,要狠狠砸去。
一阵风吹过,树上已经滋出幼嫩的绿芽。新的一年已要开始,今年注定是与以往不同的一年,一切,都变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