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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司马昭试穿松花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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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越来越近了,司马昭越发翘首期待归家的除夕,却忽而收到司马懿不让他回去的信件。桌上瓶中的白梅被他养得愈来愈盛,连之前未开的几朵花苞如今都渐渐舒展开了。他怔怔盯着那几朵梅花,目光凝滞,眼睫低垂,过了许久才开始轻轻呵开早已冻住的笔墨,斟酌着该如何回复才是。
他想回去。虽然从家出来不过数月,他也并没有过多难以排解的牵念与情思。但他还是想回去。
他当然清楚自己的理由,但这理由,不能对其他人说哪怕一个字。他觉得很纠结。
“咚咚咚”,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司马昭头也没抬地应声,随后,贾充便进来了,作了揖,发出了和他脸色相似的苍白声音:“令堂来了。”
“你是说……我娘?”
“自然,难道你还有其他令堂吗?”
司马昭并不觉得这冷笑话很有意思。他急忙站起身,向外走去。
张春华正坐在正堂席上炉边呵着手,司马昭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腾地一声跪下:“娘!”
“跪什么!别跪啊!快站起来,娘看看你长个子没有?”司马昭被张春华从地上拉起来,立刻直挺挺站直了身子,把脖子也梗得直直的。
“倒是真长个子了!不过……还是没有师儿高。”
“娘!”司马昭颇为不服气地嗔了一声,引得张春华哈哈笑了起来:“别生气别生气!娘给你带冬衣来了,最近冷不冷?”
张春华说着便从行囊中取出一件乌檀色的毛领外衫来,抖了一抖,微微踮起脚来给他披上。司马昭顺势俯了身,一边慢慢抬起身,一边嘟嘟囔囔说着:“暖和!就是……毛有点扎人!”
“毛病!没有扎人的毛,还能暖和吗?”张春华白了他一眼,他吐吐舌头,咽了声。
其实兄弟俩从小的冬衣便都有这毛绒绒的领子,张春华美名其曰“暖和”。司马师是从来一声不吭,司马昭就不行了。他真的觉得这领子十分刺痒,这项设计在他眼里觉得可以排上反人类前十名,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作为长辈,自然会觉得这样的孩子年纪不大、熊毛病不少,挑三拣四。这世上所有的长辈都喜欢懂事听话、知疼着热的乖孩子,很遗憾,司马昭的长势,怎么看都不足够乖,即使想向那个方向努力也已经太晚了,他已经十五岁了。
“暖和是真暖和。”他笑笑,舒展了下身子。新衣服刚穿在身上,没有体温,其实凉得可以。可是司马昭知道,他并没有说谎。
“还有一件呢,先把这件脱了。”司马昭把乌檀色的毛领衫子褪下来,又套上那件松花绿色的厚衫子。这次,没有毛领子。
“娘,你终于想开了!”司马昭对于这件不反人类的衫子感到喜极而泣!
“这件穿着怎么样?”
“相当暖和!不能更合适!颜色也好看!”
“那是!也不看谁做的?”
“果然知子莫若母!”
“什么知子莫若母,这是徽儿织的。”张春华一边口中说着,一边低着头捋平司马昭衣上的褶皱,丝毫没有注意到司马昭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似乎顷刻间涌起千头万绪,他想问些什么,却又什么都问不出来。这件外衫与他而言或许太厚了,他只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双颊也莫名红得滚烫。
张春华继续絮絮叨叨说着:“徽儿选这个颜色的时候,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徽儿当时就说,昭儿就合适这个颜色,松花绿,尤其衬得你肤色好。你瞧,还真让她说准了。还是年轻人懂年轻人,我啊——唉,老啦!”
“这个颜色……很适合我吗?”司马昭对于颜色其实没什么大执念,他也完全不懂衬得肤色好是几个意思。其实,肤色好是怎样一种概念,他也实在不清楚。不论如何,肯定是好话。
夏侯徽是在夸他的,一定。
司马昭努力地想象当时她说这话的神情。他知道自己的想象或多或少美化了太多。那可能只是普普通通的客套。然而这件外衫还是一针一线织出来了,而且现在,就穿在他的身上。
是他想得太多了吗?还是他想得太少了?
“本来啊,徽儿还想再给你织一件的,毕竟这外边不比家里,荒山野岭就是天寒地冻。好说歹说,总算让我止住了。”
“为什么娘要止住啊?我这里是真的冷的!”
“你说的轻巧!不怕徽儿累着啊!”
他确实没考虑。他皱了下眉头。
他又开始自我中心了。
“再怎么说,徽儿也怀着孕呢,哪里有精力总劳神给你织衫子。”
“哎?”司马昭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不自觉地,袖中的手已经攥紧。他沉默了片刻,稍微稳了稳嗓音,却还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开始微微发抖:“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阵子了吧。”张春华并没有察觉到他忽闪的语气,继而说着:“所以,别总惦记着劳烦徽儿给你织衫子了,赶明劳烦你自己媳妇去。”
司马昭觉得没趣,哑了嗓子撇头说道:“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你少瞒着我,你娘我可是一清二楚,荀夫人可是告诉我了的。”张春华看司马昭目光躲闪,有意调笑。
“荀夫人?”
司马昭想了想,那大概说的是荀彧的女儿吧,陈泰的母亲。
陈泰那家伙该不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吧?竟然还和他母亲说了?还传到了自己母亲耳朵里?一定是这样的。传来传去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司马昭无奈摇了摇头。
“陈泰和他母亲说了什么?”
“你猜一猜?”张春华笑了笑,似乎想套出司马昭的话来。
“娘最好还是别猜测我的想法比较好。是,我承认我是藏不住什么事的,但是陈泰那家伙……他从来看不清我真正的意图。”
“是,是……”张春华应着,又去翻那堆行李了。
“娘听到的是什么?”
“是东海王家的长女。”
张春华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