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择路》CuSo4blue

3、夜鹰（三）

　　冯珧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四周的黑暗像沼泽里的淤泥，不断将他拖入深处，几乎要断绝他能接触到的最后一丝氧气。
　　他反手握住了那只攥在他手腕上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往前爬去。一道光在他的头顶忽明忽暗，他向着光源一寸一寸地挪动，在失去意识之前，终于被那只手拽了出来。
　　突然涌入的氧气让冯珧头晕目眩，手的主人抱住踉踉跄跄的他，把他拖到了路边的长椅上。
　　“我的妈……”冯珧扶住昏昏沉沉的脑袋，半靠在椅背上，“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我们暂且安全了，”李青霄安置好他，从风衣兜里掏出一瓶水递了过来，“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冯珧抬起头来，发现面前这个名叫李青霄的男人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左右。他灰色长风衣下的身躯精干修长，黑色的高领毛衣恰到好处地裹住了他天鹅一般的颈项，露出了简洁有力的线条。照探员行动守则的标准来看，他那一头凌乱的黑发无疑是过长了，然而这种不加修饰的乱发放在他身上却一点都不显邋遢，反倒给他增添了一份玩世不恭的气质。他的眉眼隐藏在长度违规的刘海之下，叫人看不分明，但似乎是常含笑意的，就如同他总是带着一抹戏谑微笑的嘴角一样。
　　“嗯？喝水吗？”李青霄眯起了眼睛，笑着说道。他伸过来的那只手上有几个红色的指印，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不用说也知道那是谁的。
　　“呃……谢谢。那个，你的手还好吧。”冯珧连忙接过水，移开了视线。
　　李青霄用戴手套的另一只手拉了拉袖子，遮住了红印：“没事，好着呢。不用管它。“
　　“你先休息，我去查看一下那个空间缺口。”李青霄弯腰从长椅下掏出一个小皮箱，戴上手套，把手电的亮度调到了最大。
　　“我和你一起，”冯珧挣扎着从长椅上站起来，艰难地挪动酸疼无力的双腿，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我都快对单独行动有心理阴影了。“
　　“冯珧，今天是我来晚了才让你只身涉险的。真的很抱歉。“李青霄把小皮箱挂在身上，用一只胳膊架起了踉踉跄跄的他。
　　虽然他之前一直对李青霄颇有微词，但遇上这么坦诚的致歉，他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句实在的，自己这条命能捡回来靠得还是这家伙。何况贸然踏入‘夜鹰’也要怪自己准备不足和粗心大意，后来的行动也都是自己的意气之举。如此想想，他也不算完全无辜。
　　“你别把所有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也犯了错，行动守则都不知道背到哪里去了，回去肯定要写检讨。”冯珧大部分重量都在李青霄身上，行走顿时便捷了许多。
　　“我本来以为，人不齐你会按规定向上报告取消外勤。现在看来，你可没那么听话。”
　　“彼此彼此，守则还规定探员不许留长发，你不是也没听。”
　　二人相视一笑，像是达成了共识，都不再提这件事情。

　　冯珧逃出来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堵陈旧的砖墙，它的墙皮在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下已经变成了一种混合着霉菌和污垢的灰黄色物质，一丝气流的扰动都会扬起一股令人避之不及的粉尘。
　　李青霄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皮箱，从一堆海绵填充物里挖出了一块金属疙瘩和一个线圈。
　　“这干什么用的？”冯珧把手电光照在金属疙瘩黢黑的外壳上，来回瞧了好几遍才勉强确定这是一台仪器。
　　“多极核晶电磁发生器，曾用于探测电子场逸散能源，你不认识很正常，这东西二十年前就停产了。‘启元’系统上线后数据探测成了主流，挤占了独立探测仪的生存空间，让它们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像这种精密仪器成本高产量小，我这一台还是从市工业博物馆仓库借来的。”
　　“借来的？“冯珧非常质疑这一点。
　　“对，就是借的时候人家刚好闭馆。我颇费一番周章才给弄出来，你可以认为这就是我迟到的原因。“李青霄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把一根黑色的胶皮导线连在了黄铜线圈上。“来，试试。”
　　冯珧握住了线圈下的橡胶柄，沿着墙角轻轻晃动。
　　“这片没情况，看看右边。“李青霄把手提箱让给了娇贵的电磁发生器，自己则盘腿坐在地上，丝毫不在意他那身反绒风衣会不会因此染上污渍。
　　冯珧往右边探了探，电磁发生器上的指针依旧毫无动静。
　　“我记得这里出现了信号的？“李青霄捧着脸陷入了深思。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抱起仪器向墙边走去。
　　李青霄伸出左手，沿着墙皮上一道难以察觉的裂纹细细摸去，在一大片满是霉印的斑驳处停下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叠刀，娴熟地撬掉了霉印上层的墙皮。
　　冯珧把线圈探了过去，仪器表盘里的指针顿时开始疯狂摆动。
　　“不出所料。”李青霄打起手电，墙皮下的情况一览无遗。灰红色的墙砖上一些杂乱的线条和大片黑色的暗影相交错，线条之中似乎还流淌着某种油脂，在手电光下反射出诡异的色彩。这场景让人不禁想到被解剖的动脉，冯珧本能地感到脊背上有一丝凉意。
　　“用电离材质的粉末替换掉原来的墙皮，一来可以隔绝搜索波形，二来可以防止内部电子场逸散。然后再利用‘夜鹰’扭曲空间的能力，将生物元件最大限度压缩而不影响其性能。最后，选择一个无人察觉的角落放置，这样一个危险的合成生物就被悄无声息地安装在了市中心，没人能想到自己每天的必经之路上潜伏了什么样的陷阱。“李青霄摘下线圈，转而在发生器上接上了两根核晶管，“说句不道德的话，仅从技术和战略角度来说，能把资源利用做到如此程度的人实在是个天才。”
　　“即便如此，他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个越过底线的嫌犯罢了。“冯珧严肃地说道。
　　闻言，李青霄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会，继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你说的很对。”
　　“完成这种意识体向生物系统的转换，没有对各项参数的精确控制是难以做到的。那个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面对如此庞大复杂的数据群也会束手无策。你不妨猜猜，他是怎么做到的。”李青霄把手上的核晶管插进空间缺口，不断用侧边的齿轮调试那台仪器。
　　“嗯……我觉得嫌犯可能有同伙，或者嫌犯使用了某种智能科技帮他完成数据群的演算。我只想出来这两种，你呢？”
　　“我只有一些猜测，”李青霄满意地看着调试完的仪器发出了机械运作的声音，末端的核晶管中充满了黑色的油脂，“不过现在可以验证一下了。”
　　连上仪器几秒后，墙上的黑色阴影陡然增大了几倍，它疯狂吸收着那些黑色油脂，慢慢从墙中凸显出来。周围的线条也变得异常活跃，纷纷向阴影中心汇聚。没用多长时间，墙面上就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液泡，摇摇欲坠，看起来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
　　“真恶心。”李青霄站在一旁皱着眉头说道。
　　冯珧见到此情此景，也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你该不会是想弄破它，然后以此作为我们进入内部的通道吧……“
　　“基本思路如此，但实际操作可以更灵活一点。小冯，你枪里还有几发子弹？“
　　“还剩两发。“
　　“足矣。“
　　李青霄站在液泡正前方，抬手瞄准，对着液泡中心就是两枪。两发子弹掐准时机一前一后打在了同一个位置，丝毫没有给‘夜鹰’自愈的机会。
　　顿时，液泡炸裂开，黑色油脂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在地上肆意蔓延。
　　李青霄抬起一只脚用力抖了抖，把靴底粘稠的液体甩掉了一些，大步向前走去。
　　冯珧也赶忙跟上，他在黑色油脂中寸步难行，好容易才追上了李青霄的步伐。
　　“就是这里了，“李青霄的面前是一个一人高的不规则洞口，洞口边缘还在不停淌出黑色液体，看上去就像活物身上的枪伤。
　　他拿手电往里头照了照，却发现前方一片漆黑。
　　“走吧，我们想要的答案应该就在前面了。”李青霄从后腰抽出一根锈迹斑斑的撬棍拎在手里，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冯珧应了一声，犹豫片刻还是捡起一块散落的墙砖，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队友上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