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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托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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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澄觉原本准备服侍师傅睡下,但却被老主持叫住。
“等等罢。”老主持说。
澄觉不大明白师傅说的等等究竟是要等什么,便干脆坐到一旁的蒲团上打坐。
只是没过多久,就有轻轻对叩门声响起。
“弟子明觉求见师傅。”屋外是明觉沙哑的声音,那嗓子约莫是哭哑的。
“澄觉,你先回去吧。”老主持对澄觉说道。
这时候,趁还觉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方才师傅等的大概就是大师兄。
同时,他也猜到大师兄今晚来的目的大约与他的兄弟有关。
澄觉知道两人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也没多做停留,很快便离开了师傅的屋子。
“师傅,我想还俗。”
澄觉才离开没多久,肿着双眼的明觉就在老主持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坚硬的地面上,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第二天,老主持点第一个内门弟子明觉要还俗的事情瞬间在宝成寺里传了个遍。
不过大家也大都了解了明觉亲兄弟之间的事情,再一看明觉的亲弟弟如今拖着个半残之身,又是父亲的临终交代,所以明觉要还俗去照顾亲弟弟一事大家也都觉得能理解。
大弟子要还俗这事,老和尚是早就预料到的。
或者说,当年在了解过明觉的身世后,他便做好了有朝一日会听到弟子提出还俗一事的打算。
所以当昨日知道明觉的亲弟弟还侥幸生还的消息后,他便强撑着已经衰败的身子等着他,等着自己心爱的徒弟来做一个正式的告别。
明觉出家近十二载,可这一昭还俗,竟也没什么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简简单单一个小小的包袱,还都是师兄弟和师傅的赠别之物,当真四大皆空。
仅仅半日的光景,明觉就把包袱给收拾妥当,可他还是和弟弟约定第二日再走,只因他作为大师兄,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妥当。
比如在交接完原本由自己负责的宝成寺的一些账本和杂事后,他敲响了澄觉的屋门,打算将其眼下他认为的最重要的事情托付给自己这位入门时间并不算长的师弟。
“师傅以后就拜托给你了。”
明觉一坐下来,也不打任何客套话,开门见山,郑重又严肃。
“师兄何出此言?”
照顾和侍奉师傅是他们当弟子的本分,何谈拜托这个说法?
“虽然你入门才小半年,但我自觉还算识人拎清,你是个沉稳的,师傅老子,身子骨不行了,由你照顾师傅,比起你另外那几个毛毛躁躁的师兄,我安心许多。”
要说还俗这事,最让明觉放心不下的便是师傅,知遇救命之恩,明觉这辈子做牛做马都难以报答,只是亲缘骨血难以斩断,父母之命更是大过于云天。有些事,明觉必须要去做,所以在自己明日离开宝成寺之前,他一定要将师傅之后的日子安排好,不然他这辈子都难以安心。
而澄觉自入寺之后,虽然两人相处的日子不必澄觉与静觉那般频繁。可他偶尔也会观察起自己这个总是浮云淡泊的新师弟,不爱出头,做事也不骄不躁,极是让人产生信赖感。
所以早晨他思虑半天,还是觉得来找澄觉一趟。
“大师兄谬赞了,我远远没有师兄想的这般好。”
这个托付太郑重了,这个责任也太大了。
在宝成寺里,无论能力还是辈分,这件事情都断不该落在他的头上啊。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犹豫下的本因,明觉补充着刚刚未说清楚的。
“这件事我同师傅提过,师傅本人也没有什么异议。在我离开后,师弟便会亲自开口叫你以后去服侍,所以其他师弟们,想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不是所有的出家人都能做到四大皆空,不闻不问。
弟子之间也会有人在乎是不是与师傅更亲近,是不是更得师傅的信任。
特别是对于现在的宝成寺而言,在大家看不见的心底里,难说谁不是暗潮汹涌。
毕竟,老主持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若是老主持圆寂了,那宝成寺就会需要一位新主持来打理起一切的事务。
澄觉沉默了许久,也没说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而是问了一句:“师兄,为何是我?”
“我说过了,因为你稳妥。”明觉浅笑的重复着之前说过的理由。
“仅仅如此?”
“或许也不是吧。”明觉抬起下巴,透过支开的窗缝,看向外面漆黑没有月光的夜色,眼神也开始放松涣散,“大约是觉得你我很相似吧。”
自己这位师弟出家前的身世,明觉大概也都听过过一些。
不过倒不是师傅告诉他的,而是曾经从澄觉说与别的师弟的只言片语中平凑出来的。
但仅仅只是这些消息,便也足够明觉去了解澄觉的过往、心思。
不过又是一个心灰意冷,却不得不苟活于世上,带着一整个家的期望,但是孤零零只剩一人的家的期望。
所以澄觉的迷茫,明觉能理解,澄觉的苦闷,明觉亦能理解。
如果卷耳没有出现在澄觉的生活里。甚至说,如果这番嘱托但凡再早上半个月,澄觉都会毫无犹豫的应下来,然后心无旁骛的,专心点去照顾自己的师傅。
可现在,他犹豫了。
因为他心里明镜儿似的清楚,如果昨日大师兄的弟弟没有找来,那么昨晚会在师傅的禅房里说还俗的事情的,便是他澄觉。
甚至,他竟然自私阴暗的冒出一个小小的念头,如果大师兄的弟弟再晚来一天,单一天就好了。
这样要还俗的事情也已经成了定局,哪怕因为亲兄弟出现而势必要还俗的明觉,也绝不会将自己思考进谁能照顾师傅的“名单”里。
那如果这样,没了自己这个选择,难道这诺大的一个宝成寺就当真找不出人来照顾老主持了吗?
“我不知道师弟在犹豫什么,但是这件事情与我而言,只有交付给你,我才能安心的离开。”
明觉言辞凿凿,眼神里都满是真切。
可这对于正在左右摇摆不定的澄觉而言,又何尝不是以义以恩去压迫着他,去捆绑他、束缚他,暗暗依照着明觉自己的私心,去弥补他无法为师傅善养送终的遗憾。
澄觉垂着眼,神色如同往常一样,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若非他撑在膝头紧紧握成的拳,又有谁能侥幸发现他内心的挣扎。
“大师兄。”澄觉开口,又突然否定自己方才说的,“不对,你已经还俗,便不在是我的大师兄了,贫僧该唤您一声刘樾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