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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寻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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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耳不说话了。
她心里难受。
更是没想到澄觉对自己的厌烦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可明明前面在林子里的时候他还有些纵容的让自己吃肉,还替她擦嘴。
难道这一切不过是他懒得管自己的原因吗?
方才还急的焦头烂额的姑娘突然没了声,崀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胡乱诌了什么理由,可如今再改口显然也不妥当,她必定会追问到底。
这一下,两个人竟都闭了口。
崀明心里头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卷耳。随后他便又仔细回想着刚才澄觉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老实说,原本跟着绛朱过来见到卷耳后,他对她是极不耐烦的。
可后来他才发现这缺心眼儿似的小黑猫也极有意思,跟他们雪山上的母狼全然不同。
再后来,他听她讲了她与从前那个和尚的孤独,这让向来热血的狼觉得她也是极重情义的。
他开始担起照顾小黑猫的担子,尽管这小猫是当心无心修炼,每天也是得过且过,可这看着无聊的日子在后来回忆起来也还有些趣味。
绛朱时不时打趣让自己要了这小猫回去当伴侣。
他不是傻乎乎的卷耳,心底自然也猜得到那红狐狸打的算盘。
可当他在心底一设想以后带着卷耳回到昆仑之后的情景,竟然也隐隐生出了些期待。
他可以带她看雪玩雪,带她抓兔子,给她吃好多好多的肉,把她养的肥肥的,把她的毛养的油亮,甚至还想过,等回去以后自己要为她打一个漂亮的宝座,再用自己褪下的狼毛织一条软和的毯子,让喜欢化作原型的小小的她窝在里面打滚休息。
可得他想好了之后的事情后,他才发现原来这一些不过是绛朱美好的设想和自己无用的安排。
因为卷耳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一切的打算,她满心满眼全在那个叫澄觉的身上,她只想着用自己漫长的寿命陪在这个凡人身边。
崀明不清楚自己对卷耳到底是什么心思,但是真要论起来,也绝对不是凡人口中的男女之情。
他对这种东西也向来是嗤之以鼻。
后来他仔细琢磨了很多个夜晚,在守在失魂落魄的卷耳屋外的时候,沐着月色,吹着冷风,终于给了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责任。
他跟着绛朱下山是听命于父令。
临走前,他承诺于义夫,一定会听从于绛朱,绝对不会有任何异议。
所以既然绛朱要让他照顾卷耳,那他便照顾;她要他护着卷耳,那他豁出性命也会护着;她若要他娶了卷耳,只要卷耳愿意,那他便也愿与她结生死契,以性命为誓,伴她仙途一生。
后来他风雨兼程的陪她,直到现在去,即使心里再不情愿,他也抢摁着自己与她一通胡闹。
所以,如果澄觉当真愿意还俗娶她,他也会为她高兴,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再换一个人型,以亲眷亦或者家仆侍从的身份留在身边护着她便是,等那和尚阳寿尽了,再看她打算。
澄觉想明白了心思,崀明又何尝不是。
他只在心里暗暗期盼着,他的动作可要快一些,再快一些,不要让卷耳的等待拉的更长。
澄觉也的确准备在第二日先去找师傅说清楚,然后再与卷耳探明自己的心意,与她一同下山。
可是世事总是爱捉摸人。
有些事一旦没有立马去做,就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阻碍出现,叫那些肆意蹉跎岁月时光的人好好尝一尝懊恼的滋味。
翌日清晨,宝成寺外有凄哀的哭声想起,吵醒了一寺的清明。
屋外的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还带伤带茧。
而最令人心惊的是倚杖而立的那人左边衣袍下因为空荡而飘摆的裤腿。
寺院的朱门是新来的小师弟开的,看着门外的人,小师弟长大的嘴,吓的愣在原地。
门外的人见人开门,立刻扑上去,口中哭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晨起的喧嚣引来了不少人,大家对眼前的景象都十分惊奇,也对了爱人的惨状惊悸。
宝成寺的二师兄来寺里的念头久了,在一旁站了一会儿后终于从那人咬字不清的哭喊中辨出了一个人名。
“刘樾?你是来找刘樾的?”二师兄蹲到那人身边,扶住情绪激动的人,一边极力安抚,一边问道。
“二师兄,这个刘樾是谁啊?你认识啊?”小师兄弄不清眼前的状况,又好奇的不行。
“这刘樾不是别人,正是咱们大师兄出家前的俗名啊!”二师兄比明觉晚来寺里半年,那会儿宝成寺还是个没什么香火的小庙,在他来之前,便是方寸大的小寺庙里也不过一师一徒两人。
两个师兄弟年纪相仿,偶尔也会在师傅休息后在屋子里说起以前的俗家事,是以他是知道大师兄的俗名的。
只是这个名字已经太多年未经人提起了,刚才也不知为何他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大师兄曾经同自己说过的事情,便试探着问了这么一句。
没想到这人在听到这名字后有片刻的微怔,然后竟然是哭到失声,然后一个男人像个稚童一般在地上蜷缩着痛哭。
“快!快去叫大师兄来!”
明觉原本在老主持屋子里侍候着,看见师弟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叫自己出去也有些不明所以。
可等他到寺院门口,拨开围着的人群再一看那个被自己二师弟扶住的那个面容难辨的人后,竟是愣在原地,男儿泪瞬间夺眶而出,扑跪在那人面前,抱着他也跟着痛哭起来。
一众师兄弟手忙脚短的拉开两人,安抚这个又安抚那个,乱糟糟的弄了半天,才终于让两人平静了下来。
一早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在寺院里传开,连今晨赶上山来开进香的香客都振振有词的传着这件事情的些许片段。
让早上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事情的崀明和卷耳一点大概平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今天找来宝成寺的这个缺了一条腿的男人竟然是寺里大师兄明觉的亲弟弟。
这个弟弟比明觉小上三岁,年少时与中父母辨嘴,后来竟是少年气性,冲动之下分文未带的离家而去,让家中年迈的父母忧心焦急。
起初以为弟弟不过是赌气离家,几日便会熬不出回家,结果月余过去,人不见归来,竟连丁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父母急了,觉得就那样等着也不是办法,父亲便和明觉两人收拾了行李外出找自己失踪的弟弟,而母亲则在家里守着,免得弟弟回来无人知晓。
结果父子二人在外寻了大半年都没找到任何踪迹,父亲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在外又身染重病,最后竟是没挺过来,客死他乡。
临终前父亲万千次嘱咐当时还用着俗名的刘樾,让他一定要把弟弟找回来,也要回家好好孝敬母亲。
刘樾含泪在他乡把父亲简单下葬,又在外寻了半年却依旧毫无收获,还担心独自在家的母亲,便日夜兼程的赶回了家。
可等他回家,却不见本该站在门口迎着他们回来的母亲。
家徒四壁,空荡荡的不见一丝生气。
等隔壁院的乡亲发现呆呆站在门口的刘樾后才一声哭喊唤来了村里的人。
自己的老母亲原来在自己和父亲离家后小半年便因为意外在家中摔到,脑袋磕在桌角上而去了。
等村里其他人发现异常推门进去寻人时,都已经泛着恶臭了。
后来村里的族长做主将人匆匆下葬,也算是让人安生买于黄土下,有个归处。
这事对刘樾的打击不小,可到底自己的亲弟弟还未寻回来,又想着父亲临终前的嘱咐,他靠着杳无音讯的弟弟吊着自己的一口气,再次踏上寻亲之途。
这一寻又是一年光景,刘樾身上再无一物,穷困潦倒的倒在山脚下,被当时才在山上搭了庙的主持所救。
再后来,刘樾自觉寻亲无望,又想到父母先后故去,心灰意冷,又感念师傅救命之恩,便削去顶发,出家服侍师傅,从此改名明觉。
谁都想不到平日里和蔼稳重的大师兄出家前有这样一段让人唏嘘的过往。
卷耳听完旁人的转述,一双眼睛蓄着汪汪清泪,直到明觉实在是太可怜了。
“呵,你可知这凡人世事无常,多的是悲惨之事,而出家当和尚的更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变故而再无牵挂才遁入空门,你的和尚不也是因为最后举目无亲才出家的嘛。这样说起来,你那澄觉和尚的身世倒是和他的大师兄挺像的。”
崀明和卷耳在外听完这些事情后便回到了房中,讨论起这事来。
“那天上好好日子不肯过的仙人不就总爱下凡历劫嘛,自然是因为凡人的日子不好过,你也别哭了,这都值得你哭。”
崀明虽然来凡间的日子不长,但对于凡间的事情他时常听旁人说起,所以知道的可比卷耳多多了。
“那么惨,我哭才是正常的好不好。”卷耳吸了下红彤彤的鼻头,“澄觉可比明觉还惨,他兄父是真的战死沙场了,明觉的弟弟可好命多了。”
其实这故事还有后半段,便是明觉自己都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与亲弟弟相见。
其实兄弟二人近十年未见,弟弟又是那样一副惨样。若不是骨肉亲缘相连的直觉感应,明觉怕还真是认不出来。
原来当年亲弟弟离家后就去寻了一个小厮打砸到活儿。不过当初年岁还小的少年哪儿真干的了什么活儿,很快便被主家打伤赶了出来,后来便沿街乞讨了许久,最后为了温饱去当了兵,几年过去也混出了点模样。
只是在外打仗,一下就是好几年,还没等他自觉到了衣锦还乡的时候,南边又起了战事,这一去又是好几年,这一战打的艰辛,没有大胜不说,还失了一条腿。
好在命是保住了,军营却是不能再待了,他拿着微薄的抚恤银慢慢归乡,才发觉家中已是破败不堪再无一人。
至于寻到宝成寺的缘由,还是当初老主持知道明觉身世收下他后做的一件事。
老主持不知道徒弟的亲弟弟是生是死,也知道这弟弟对徒弟的重要性,便让徒弟修书一封,说明自己的下落,托人带回老家里的族人,万一哪一日弟弟侥幸归乡也不至于找不到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当初一个近乎于不带期望的举动,没想到真就种了因得了果,给了明觉弟弟指引,使他找了过来。
只是弟弟失了一条腿,身上又拮据,这一路寻过来竟是极为潦倒,好在最终还是寻到了人,有个了好结果。
亲兄弟在明觉的禅房里又是一通抱头痛哭。明觉照顾不了师傅,便交代给了他认为最稳妥的师弟澄觉去。
澄觉便在师傅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今日知晓了大师兄的过往,也一下勾起了自己的回忆。
澄觉心底甚至也跟着起了那么一丝丝侥幸。
会不会兄父其实也幸运的生还,只是身受重伤,所以寻不回来呢。
这让他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也将他前夜打算好要去师傅说还俗的事情一下忘之脑后。
还俗的事情最终还是在老主持面前被提起。
只是提起这事情的人不是澄觉,而是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