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再次遇见你》沈碧萝

3、欠债

　　宋东允是教师家庭的小孩，温和带着些书生气的长相，做事永远不紧不慢，井井有条。与丰沛相比，宋东允的一切都更平淡朴实，在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追求轰轰烈烈爱情的年龄，于了反而更喜欢这种生活状态，所以，于了喜欢上了宋东允。
　　宋东允从隔壁教室出来，偶然撞见丰沛“威胁”于了要作业抄，便上前拉开丰沛，“我作业借你抄，别欺负女生了。”说完，把一叠作业本最上面的拿下来，扔给丰沛，“抄完，还我。”
　　丰沛伸手接过本子，在手掌上摊平，于了看到作业本封皮上写着“宋东允”三个字，笔锋坚韧有力丝毫不像一个眼前这个看上去软趴趴文弱弱的男孩子。
　　或许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事，但是从那天开始，于了记住了这个男生。
　　只可惜，认识了他那么多年，相爱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好像还是没能走进他的心里。
　　再那个动心的瞬间过去109560个小时以后，宋东允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了。留下一无所知的她独自坐在这间病房里，面对自己曾经的“对头”。
　　丰沛重新戴上来时的眼睛，环抱着手臂站在床对面的电视面前，“你家被烧了，所以，我先借个地方给你住吧！”
　　“不用了，我可以住酒店，再慢慢找地方。”
　　“酒店？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去。”丰沛放下手臂，转身从身后拿出一个档案袋，递到于了面前，“我觉得你最好对自己的财务状况做一个好的评估，再听听我的建议。”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和规划，我不需要别人建议。”
　　“为什么？为了不欠人情，还是为了不再见。”丰沛有些郁结，声音很闷。
　　于了耸耸肩，打算将一起都简单明了地摊开，“都有。我们两个只是同学，你犯不着为我做那么多。何况，你还是一个公众人物。”
　　丰沛大笑，“只是同学？那好，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我们现在就来算一算。”
　　“怎么算？”
　　丰沛努努嘴，示意她打开档案袋。
　　于了接过丰沛递过来的档案袋，打开，里面掉出一叠账单，那是宋东允的银行账户的转账记录，三个月前他出国期间在赌场出入的记录，还有….他写给丰沛的欠条。
　　于了看着厚厚的一叠账单，“…我真不知道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不对，这么多年，你们一直有联系？”
　　“没有，只是，他被人…我的车正好停在那里，我以为他是被人敲诈。但是，似乎并不是。他第一次借钱的时候，跟我说，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买婚房，所以，才去赌。我帮他还了钱，借给他一笔足够市中心楼盘首付的钱，这就是你看到的第一张借条的来历。”
　　“之后呢？你为什么还要借给他？”
　　“再之后，他说你事业上遇到了瓶颈。那是方玉琪的那场官司，我看过报道，你尽力了，但是官司还是输了，你的代理人生活很差，因此没有能力支付律师费，你主动帮她免单。宋东允说就是因为免单，你被律所罚了不少钱，也因此没能力还我钱，生活费不够用，所以，我又借给他了一次，勉强够你们半年简单吃饭的钱。”
　　“你还真是大度啊！丰沛，你还像以前一样只是凭借一股子冲劲做事，不考虑下宋东允是不是撒谎吗？”
　　丰沛的喉头上下滚动了几次，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可，于了喜欢的人，不是他随便一两句就能让她不喜欢，她是个多较劲的姑娘，他又怎么不了解呢？他挑挑眉，侧过身，“你不是一直都说宋东允的人品比我高不知道多少倍吗？我只是想验证一下罢了。”
　　“那么，你的证明题真的做的很差，可以差到需要那么一堆来证明一个人有问题。”于了摇了摇手上一叠的欠条。
　　“你呢？你的阅读理解不是更差？身为一个律师，对自己的男朋友的每一句话，没一个小动作，每一处改变都没有把握住，哦，对了，你不是还能看到人一瞬间的记忆吗？怎么，恋爱脑上线以后，理智全部下线了，是吗？”
　　“是，我承认，我恋爱时候的盲目，我也承认，我为此付出了代价。但是，我们在这里讨论一个失踪的人，对我们的财务情况一点帮助也没有，我的建议是，我们去报案吧！”于了说完长舒了一口气。
　　丰沛的声音提高了一度，“报案？警察的效率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年能找到吗？”
　　“你说怎么办？怎么才能找到他”于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透着些轻蔑。
　　“现阶段，比起他的死活，我更关心的是我的钱，怎么办。”丰沛双手撑开放在床档上，两眼紧盯于了。
　　于了被他突然地动作吓得向后一缩，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砰砰直跳地心脏，“什么意思？”
　　“如果你都跑了，我的钱怎么办？”丰沛的声音缓慢透着股不悦，他紧紧握住床档，手因为用力显得有些发白，他怕错过这个和于了能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他放弃过，可上天，再次让他有机会接近她，这是多大的恩赐，他想把握住，他需要演一场戏，他瞪大了眼睛，为了显示自己的怒意，“世界上需要钱结婚的人不止宋东允一个人，欠我钱的是宋东允，但是他跑了。作为他的未婚妻，这笔钱是在你的卡上划出去的，在找到他之前，我是不是应该找你要回这笔钱？”
　　“丰沛，这张中国银行的卡，是我的身份证办理的，但是我从来都没有使用过，而且我也没有绑定过我自己的手机。我和宋东允是未婚夫妻，但是我并没有使用过你的钱。”
　　“那一定是看漏了。这一张。”丰沛拿起一张单据，递了个眼神给于了。
　　于了接过来一看，那是订婚戒指的刷卡记录，“这有能说明什么？大不了我把戒指还给你。法律上，我和宋东允没有事实婚姻关系，他的债务，我没有义务替他还。”
　　“我不需要戒指，我需要现金。”丰沛制止了于了摘下戒指，“另外，你们新房子的装修和首付都有我垫付的钱，因此，赔偿款你一份都拿不到，你有意见吗？”
　　“没有，但我没有还钱给你的义务，我是一个律师，如果出庭作证，我愿意为自己的清白而战。”于了仰着头，没有半点认输的意思，“我会预支工资，照顾好自己的生活，不劳你多费心。不过，你需要钱的话，看在大家都是看在同窗一场的情分上，我可以慢慢地借给你。”
　　“于了……你、够、狠、的！你们俩真是…天作之合！”丰沛抓过自己的围巾，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的门哐的一声关上的瞬间，于了脸颊流下了忍了许久的眼泪。
　　于了平复好心情，吃光了丰沛带来的已经凉透的午餐，想了想措辞，编辑了条短信发送给宋东允的父母，然后办理了自己的出院手续。
　　走出医院的时候，风依旧很大，她裹紧自己唯一仅剩的这件大衣，背着包，抱着档案袋，低着头迎风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现在开始，她只有自己了，她想。
　　不过，去事务所之前，她要先把戒指卖掉。爱情没了，她还是要生活的。
　　来到事务所，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不过，同事们依旧很繁忙，电话响个不停，打印纸到处都是。会客室的百叶窗帘都紧闭着，感觉里面的人有神秘而紧急的大事。
　　小赵耳朵边插着根笔，半睁着眼，端着杯咖啡从咖啡间出来，就看到于了正在往自己座位那里走，她慌忙拉住她，“于姐，你没事吧？昨天发生那么大的事，你不好好休息，还回来上班呢？”
　　“是啊，不上班怎么办啊？我得赚钱才能活下去啊！”于了叹了口气，把包和档案袋甩到桌子上，弯腰开机。
　　“不是，宋哥，找到了没？”
　　“没有，可能短期内他不会出现了。”于了脱掉自己的外套，搭在椅背上，语气不冷不淡，仿佛这个男人是个陌生人，从来都没有影响过她的生活。
　　“什么意思啊？”小赵推了推眼镜，一晚上，于了前后的反应可是反差太大了。
　　“你就理解为我被分手了吧！”
　　“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啊，对不起。”小赵皱着眉头，低了低头，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不过，于姐，作为专业人士，悲痛之余，得明算账啊！”
　　“这我知道，我已经和宋东允的父母打过电话了，没接。短信也发了，希望他们尽快回复吧！”于了勉强挤出点笑容，“不过还好没结婚，不然要是结婚以后闹这么一出，可能我大半条命都得拖进去。”
　　“于姐，你要挺住啊！这大火把房子烧了，多少也要有点赔偿款吧？你和宋哥可得分清了，对，还有房产证！你可别忘了。这房贷还没还完，又来这一出，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小赵还在念叨，于了脑袋放空，耳朵全然听不到她的话了。
　　见于了半天没回应，小赵突然冲于了面前挥挥手，“于姐，你最近住哪儿？要不，先跟我挤挤？”
　　“我，这方便吗？我要不住对面的酒店吧！”于了伸手指了指窗外那个醒目的招牌。
　　“你别给我客气了，你现在也没多少钱，这月的工资还没发，到时候你还得面对吸血房东，衣服什么的也要重新买，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也是。”于了挠了挠头，“那就得先麻烦你几天了。”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小赵笑嘻嘻地说，“我还得谢谢你，让我小地方热闹起来了呢！我突然燃烧起一股子赶紧写完文档的想法，这样我可以早点回家！我先去忙了，你也别沉浸在失恋的悲伤中，渣的不走，好的怎么上位啊！”
　　于了被她逗笑了，摆摆手，示意她工作，下班再继续扯。
　　快下班的时候，老板突然叫于了去自己办公室，说是有急事找她。于了忙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整理下衣服，顺带和小赵打了个招呼晚走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