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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交锋兮未防 ...

  •   毫不夸张地说,自这位稀客出现起,我的所有好运气都彻彻底底消失。
      我原以为他住一宿翌日便走,直到第二天早上掌柜的凑到我跟前朝我竖起大拇指,我心虚地瞄了眼依旧没擦完的桌子然后被掌柜的强行扭过头。
      “这么大一颗翡翠。”他努努嘴,示意我看他手上的那枚戒指。
      我盯着那玉石看了片刻,非常配合地称赞一番后诚恳地看着掌柜试探着问:“嫁了吧?”
      掌柜的眼角跳动了几下,扬起手骂骂咧咧一番最终没打我。
      知道这位稀客先生要在此长住我是很不开心的。
      首先是下邳城的姑娘们。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人瞄到了稀客先生回去宣传了一番,她们的娘亲婶婶嫂嫂之类的角色便接连开始在店门口鬼鬼祟祟地探看,到后来各个姑娘或浓妆或淡抹全部亲自出马。朝出晚归,不曾停歇。
      她们的一举一动冲击着我的三观,这像是秦朝姑娘们应有的行为举止吗!说好的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呢。
      他不仅给掌柜带来了生意,沿街的布料店首饰铺甚至药房,都应该刻个他的像摆在店门里时不时上柱香。
      稀客先生面对永远应付不完的搭讪,一直回以有礼有节的微笑,好像他的忍耐是没有底线的。
      而我实在没法面对满是油光的桌子露出什么明媚的表情,在我声情并茂地向掌柜抗议我的工作量剧增后,他点点头表示理解,拍拍我的头表示安慰,挥挥手给了我一串铜钱就再不管这事。
      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决定找稀客先生谈谈。我耐心地从店铺开张等到打烊。艰难地隔离掉跑堂的小哥,劝走伙房的师傅,确定掌柜的睡死在柜台旁后,我从架子上拿了壶酒走向那位稀客先生。
      他估计是被那群姑娘折腾得面瘫了,见到我亦是微微带笑表情丝毫不变。
      “敢问公子姓名?”我忽而觉得好玩,习着那些姑娘们的模样问了一个被问过成千上万次的问题。
      “南宫姑娘怕是听了成千上万次?”他眸光落至我抱着的酒壶上,未经停顿又转眼看我,“此番亲自来问,却是为何?”
      我木木然盯着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会知道并记下我的姓氏。
      被先发制人的结果就是底气会不足,我勉强笑了笑死憋出一个理由:“确认一下。”
      “确认一下?”他摇摇头笑道,“姑娘是怕听不清,还是怕在下胡乱编造身份骗了下邳的各位千金?”
      “编造身份跟骗下邳的千金有什么关系?”我完全不懂他给的第二个选项是什么意思,搬了张小板凳凑过去。
      “人说风流韵事传得最多的一在驿站,二在客栈,姑娘日夜于此地辛劳,竟不曾听闻此事?”
      “我倒是想听来着。但是张良先生你在相亲在听故事时我在擦桌子啊。潇儿算给你听,自你来我们店以后我每天得多擦八十一张桌子!八十一张!少年你懂八十一张是什么概念吗!”我越讲越激动,手一挥眼看就要碰掉桌子上那壶酒。
      张良倒是眼疾手快,伸手拿了酒壶避免其被我一撞到地。
      “在下予南宫姑娘造成不便之处还请姑娘谅解。”他歉意一笑,“然姑娘应该知道这种事情亦非良所能掌控,还是说,姑娘在下逐客令?”
      我瞥了一眼睡死在柜台后的掌柜,实在没有点头的勇气,仔细想想好像这种事情跟他谈下去也没用,就此结束又觉得亏,纠结来纠结去我决定来个折中的方案。
      “市井之民多爱抱怨,张良先生莫要放在心上。”我舍弃掉一开始准备好的台词,“若张良先生不介意,可否跟潇儿讲讲你说的那个,呃,编造身份骗千金的故事?也就是说,我不跟你计较擦桌子的事情,但烦劳张良先生在闲暇时刻将各路传闻一以告知在下。”
      张良沉默半晌似在思索,最后朝我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用多擦八十一张桌子的代价换了听时政热点的福利,不亏。
      我对此谈判结果甚是满意,便坐直身子示意他往下讲。
      张良倒不急着开口,随口一问道:“敢问姑娘姓名?”
      我翻个白眼学他说话:“张良先生怕是听了成千上万次?如此一问是怕自己听得不真切还是怕我编造身份骗了下邳的公子们?”
      张良稍一挑眉,不答反问:“姑娘可愿与良打个赌?”
      我深感莫名其妙:“打…打什么赌?”
      “赌良会不会告诉掌柜姑娘偷拿了他的酒?”
      我盯着他手中的酒壶看了片刻,给他一记眼刀以及一个灿烂的笑容。
      “南宫子潇,请多赐教。”
      “听掌柜说姑娘是阳武人士?”
      我发现张良说话的技巧性相当高,这手段有点类似我高中的数学老师的讲课方式。为了确保听的人不走神他会时不时问你一个问题来个互动什么的。
      想想那洛必达法则,那圆锥曲线,那二倍角公式,我抖了抖身子脊背一凉。
      “是。”
      张良显然不太明白为什么我莫名其妙抖了一下,他不懂数学在我心里留下了一大块阴影面积,比那块翡翠大得多的那种。
      “良可否冒昧一问,在姑娘未至此店之前,一直住在阳武?”
      “是。”我点点头在思考是张良太会获取信息还是掌柜的话太多。
      “可曾听得阳武城有一……”他停了一下似在斟酌用词,最后干脆不往下说,只是望向我。
      “有。”我幽幽看向鼾声如雷的掌柜,“掌柜的还告诉你我就是那个逃了婚的人?”
      张良好奇地看着我,片刻后笑着摇摇头:“店家未曾跟良谈及此事,不过既然良知道了,当恭贺姑娘明智之举。”
      我眼前一亮:“啊,我知道你是何意思了,你想说的是阳武城内总是胡乱编造自己身份,到处勾搭千金小姐的人。他又勾搭了哪家小姐?”
      “南宫姑娘为何断言此人又有此举动?”
      “不然你恭贺我做什么?不就是因为我非常酷炫地预料到结果逃过一劫嘛。”我耸耸肩忽然意识到失言,立马将话头抛向他,“张良先生对阳武城如此了解,亦是那里人士?”
      “非然。良只是远游求学,途经阳武偶然听得街巷之语,是真是假尚且不知。”
      编,接着编。
      “途经阳武,是往东南方去吗?”我站起身,揉揉发麻的小腿。
      张良思量片刻,最后点点头:“是。”
      我环顾四周,确认了一下掌柜的是否依旧在睡,伙房的师傅和跑堂的小哥是否依旧被锁在杂物间,门外是否有偷听的人。
      “张良先生可愿与在下一赌?”
      他微微颔首平视我道:“姑娘想赌什么?”
      “赌你是否途经博浪,是否遇见秦皇大索的公子姬良?是否知道他隐匿姓名往下邳去了?”我竭尽全力压低声音。
      张良脸上依旧带笑,不过望向我的眼神阴冷几分。
      我被他盯得有点发慌,于是轻咳一声指指门外。
      “当然啦,潇儿还是希望张良先生未曾碰到那刺客的,毕竟卷入此事会好危险的,避而远之为妙对不对?”我再度看了看趴在柜台上沉沉睡着的掌柜,“天下大乱之际,能安然入梦之人少之又少,张良先生谈吐非凡,长久居此小店,太委屈先生了。”
      “良以为,长久居此小店,太委屈姑娘了。”张良不紧不慢起了身,躬身朝我行一礼,“姑娘装得一副世外之人的模样,良受教。若姑娘不介意,可否告知此传闻从何处听得?”
      何处听得《史记》听得啊。
      我躬身回以一礼,然后站直身子摇头拒绝:“告诉你你杀了我灭口再去杀了告诉我的人怎么办?我还不嫌命长。”
      张良诚恳道:“良不曾佩剑。”
      我认真地点点头:“你知道‘黑猫’差一点就被石头砸死了吗。”
      张良扯了扯嘴角略微无语地轻叹口气:“奈何?”
      丫的我等他这句话等了一晚上。
      我深吸口气指指架子上那坛酒:“你出钱买了这坛酒,我得请跑堂的喝。另外,那些姑娘来找你相亲的时候你让她们别点那些油腻的菜桌子很难擦啊。”
      然后我们之间陷入死寂。
      过了好久他开口:“若良应了姑娘所求……”
      “潇儿必守口如瓶。”我就为了少擦几张桌子我容易么我。
      张良不语,沉思片刻后又给我一个微笑。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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