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忆梦 ...
-
江南的春天,总是烟雨迷蒙,让人看不清眼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充斥在空气中。扬州的烟花三月,有了这珠帘翠幕、烟柳画桥,就更是如烟如雾了。这样的天气,适合怀人。
下雨的时候在江楼上眺望,江水悠悠,过尽千帆影,情知等的那个人不可能会出现,我却依然固执地凝视远方,直到影像消失在雨帘之外,或许,等待,有时也会成为一种习惯,一种折磨人的习惯。
“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黄昏时候,雨霁。临街的道路上,一树琼花,洁白得耀眼。
集市上的人开始收拾各自的摊子,准备归家。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感觉来: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此身,已如寄。没有那个人,我便没了家。能寄身的,只是一间空空的院落。
正出神间,我被人撞了个趔趄,差点摔倒,稳住身形,回头,正要责备那个“冒失鬼”,却发现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担着个货担,因了这一撞,货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忙弯下腰帮她拣了起来。雨后的青石地残留着些许水渍,所幸那些掉在地上的东西并没有怎么弄脏。无意间,我瞥见一枝瓷簪,拿起仔细端详,上面的花纹是粉色的缠枝莲花,做工精致,一时间,有些爱不释手。
“姑娘,老妇忙着赶回家做饭,心下着急,才会不小心撞着您,实在是对不起啊!拾好掉在地上的东西,老妇人忙向我道歉。
“这都是我的不是,无端端地站着这道中间,挡了老妈妈您的道,幸好这些东西没有摔坏,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我朝她淡淡一笑。“对了,妈妈,这簪子好精致,不知是否能卖与我?”
“这簪子……就当是老妇送给您的了,分文不取。”
“这……”
“老妇看得出来,姑娘心好,人也貌美,这簪子呀,插在姑娘头上,合适极了。”
“哪里,妈妈再要说下去,我都要找个缝钻进去遮羞了。不过,这簪子的钱,还是要的。”说完我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数了几个铜板,放入货担中。
那老妇人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我忙道:“眼下的光景,在外做生意的,也不容易,您就不要推迟,收下了吧!” 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神色,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得身后有人在呼唤。
转身,却见是一位老泊,面上带了些焦急的神色,用了些许懊恼埋怨的口气对那老妇道:“老婆子,这么晚了也不收拾了回家做饭,我关了店门,也不见你回来,还以为你在路出了什么意外。走,快走,快跟我家去!我有好东西要让你见识见识。”
那老妇人笑着嗔怪道:“看你,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也没个正经,有什么我们老俩口家去再说,这是大街上!”
“好,好,家去!家去!”老伯连声呼喝着,换过老妇人肩上的货担,担在自己身上,一迈步便向前走了。
“那,姑娘,我们再会,再会了。老头子,我说老头子,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呀!等等!”老妇人说完便向前走,那位老伯慢下步子,等那老妇跟上,然后,二人并肩走在道上。
看着他们消失在残阳余晖中的背影,我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温暖。还有,那个老伯好生面善,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曾见过。
收拾好心情,我又回到那个空落落的小院。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里,地面散着几片梨花瓣,不知道是被雨水,或是露水打湿了,泛着晶洁的光。远处传来一两声哀怨的声调,是箫声。一阵恶风吹来,一朵梨花重重地掉在地上,似叹息。
信步踱回房中,坐在梳妆台前,对着有些模糊的铜镜,挽了个半髻,将那支缠枝莲花簪子缓缓插入鬟心,揽过铜镜,又对镜看了看,面上有掩不住的憔悴。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将那簪子轻轻地拔下来,放进匣中。“女为悦己者容”,既然这院中已无其他人,我打扮来给自己看也是徒然。
和衣躺下,无奈这月色恼人,转过红窗,照在身上,叫人无法成眠。推枕起身,往香炉里填了些沉水香,点燃,看着香一点一点爇尽,成灰,我的思绪一点点沉浸在回忆中。
长安的月夜,月亮也象今天这样,将一泓清晖撒在霍王府的一处庭院里。玉儿,霍王爷最小的女儿,轻声而欢快地喊着我的名字:“浣纱姐姐,快过来呀!你看我鬟上的这枝钗,可好看?”只因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我又比玉儿年长几岁,故而她总是叫我姐姐。
我从外面端了一盆水,轻轻放在桌上,闻言轻笑道:“什么花呀、粉呀、钗呀的,放在我们玉儿头上,都好看!”
“姐姐又拿我取笑了!”她说着将那支钗从头上取下,也不搁在匣子里,却径直递给我。我只好接了过来仔细端详,只见那钗子通体都泛着荧荧的紫光,想是上好的紫玉雕成,形如一只轻盈的燕子,喙下垂着一串细密的玛瑙珠子,极是雅致。今天是小玉的十五岁的生辰,也是她“上鬟”的时候。所以霍王爷特地托人找来宝玉,又找了积年的玉器工雕好,酬以万钱,用来为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上鬟,自是极其名贵。
“我看呐,这整个长安城都找不出这样一支钗子来,小姐,你快把它收好,免得叫贼惦记!”我把钗子放入梳妆匣里,拧干帕子,递给她。
她接过帕子抹着,我帮她拆散发髻,慢慢地用犀角梳理着一头如瀑的黑发。屋子里香炉里的香味道太重,我一时间有点透不过气。
“姐姐,姨娘对我说,上鬟以后,我就长大成人了,是不是?”玉儿问道。 “是呀,我们玉儿长大了,可以嫁人了。”我喃喃地说。
“姐姐又取笑我,论理姐姐比我大,应当先嫁才是。”
我手中正握了一绺发梳着,心里突然一惊,手有些颤抖。
“姐姐,姐姐……”
我回过神来,匆匆给她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没什么。夜深了,睡觉吧。”
“姐姐别走,陪玉儿说话。”玉儿拉住我。
“好。我们说话去。”
玉儿开始还问东问西,不一会就沉入了梦乡,到底还是小丫头,总长不大。
我有些睡不着,借着浅浅的烛影,我透过窗子,看到回廊那一头,黑暗的尽头,是另一间厢房,不知那人今夜,是否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