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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女尊之纨绔(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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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林先生托人来告假,说是昨日吃了不知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身体不适,故而不能给府上小姐授课了,还望见谅。
李闲听闻这则消息时,正拉着身旁侍儿夏乏懒床不肯起。她揉着眼睛,嘟囔道:“夏乏哥哥,让我再睡一会儿嘛。”夏乏无奈地摇摇头,掀开她的被子,低下身柔声细语地劝道:“闲姐儿如今是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耍无赖,说出去羞也不羞?”李闲闻言,瞪大眼珠子,回道:“那我就不长大,一辈子做个小孩子,看谁敢笑话我!”说完,许是也知道不大可能,又想着自己那些朋友知道后嘲笑讥讽的模样,忍不住心生烦闷,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撒泼打诨。
外人要是知道那位混世魔王在家里竟是这么个混球模样,恐怕都要笑掉大牙。夏乏叹了口气,也拿她没有办法。又听李闲小声道:“今日反正不上课,让我多睡会儿嘛。”夏乏闻言,眨了眨眼睛,道:“为何这么说?可是你又做了什么事去整先生?”李闲甫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夏乏见她那副模样,便晓得八九不离十了。他在一旁整理李闲今日要穿的衣裳,忍不住念叨道:“闲姐儿,你可忘了先前是怎么说的?说要改邪归正,不再去整先生了。你呀,不知换了多少位老师了,如今这位要是再给气走,娘子知道了,还不得打断你的腿?……”
正巧这时,啪嗒啪嗒一阵脚步声,春困进来了。他朝屋内望了望,见主子果然还赖在床上,忍不住捂嘴笑了笑,恰巧被李闲瞧见。她气道:“春困,你给我进来!”春困便眨巴着一双大眼,揉着衣角,可怜兮兮地走了进来,躲到夏乏背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畏惧地看向李闲,小声道:“小姐……”
李闲是个铁石心肠的,才不会被他那双无辜的眼睛打动,只问:“你笑什么?”春困说:“没,没笑什么。”李闲见了见他身前的夏乏,自知有这位护着,自己讨不着什么便宜。便懒得理他,又躺回了床上去。
“诶!”夏乏幽怨地送来一眼。李闲只当没见,拿起被子又往脸上盖。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春困软糯糯的小嗓音,怯生生道:“小姐,刚刚瓜子姐姐同秋倦哥哥说,今儿个先生身体不适,不能给你上课啦。”李闲忽然觉得往日百般嫌弃的小东西如今发出的声音宛若天籁,从未如此舒心过。她“蹭”的一下坐起,问:“真的?”春困轻轻“嗯”了一声。
夏乏在一旁立着,一双眼儿似笑非笑地看向李闲。李闲自知心虚,没敢回瞧,只一个翻身,膝行着往床内而去,又打开那扇竹窗,见外面晴空万里,日头甚好,花丛中蝴蝶翩翩,不禁笑道:“今日天气甚好,适合出行。”
夏乏在身后笑道:“怎么,不睡懒觉了么?”李闲“啪”的一声放下窗子,转过身,像只狗儿一样,几步爬过来,搂住夏乏软软的腰,又拿脸蹭了蹭,撒娇道:“好哥哥,别再埋汰我啦。”言语中,瞥见对面的春困一脸委屈地站在夏乏身后,空着双手,似乎埋怨自己占了他事先划好的地儿,李闲不由冲他龇牙咧嘴一阵威胁。
春困一贯怕她。只能摊着手,低头揪着自己胸前垂落的头发。李闲讨厌他抢占了自己在夏乏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害得后者投在自己身上的眼光变少了。因此见他这幅失落样子,很是得意,却没料到头上被轻轻拍了一下,接着传来夏乏无奈的声音:“少欺负春困,他还只是个孩子。你多让着他一些。”
李闲不乐意,反驳道:“他也比我小不了几岁,我也还只是个孩子呢。”夏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没再言语。李闲却忍不住暗自埋怨了春困,心中又偷偷给他记了一笔。
由夏乏伺候穿戴好后,夏乏问春困道:“秋倦呢,上哪儿去了?”后者喃喃说“不知道”。夏乏叹了口气。李闲说:“兴许找瓜子去啦。”瓜子是秋倦的亲生姐姐,俩人时常见面,在府中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夏乏忍了忍,没忍住,道:“闲姐儿,你哪天得了空,还是说说吧。”李闲没明白,歪头反问:“说什么?他们姐弟俩见见面不是很正常吗?”又摆摆手无所谓道:“就让他们见好了。”
夏乏看着面前的主子,有些无力。他接过春困递来的头绳,替李闲扎头发,一边斟酌了,小心观察李闲的脸色,慢慢道:“奴家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秋倦常常借口去见姐姐,整日游手好闲,什么事也不做……”
李闲撑着脸在那儿发呆,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夏乏试探着问:“闲姐儿,你……怎么想?”又见她仍发着呆,便知道先前的话白说了,一时生了埋怨,轻轻推了她一下。李闲恍然回过神,视线寻找着夏乏,道:“嗯……?”
夏乏没再提这件事,反而问李闲:“等会儿去哪儿玩?”李闲一听这个,立马精神抖擞起来,涨红了一张脸,兴奋道:“要同瓜子去打鸟,打野鸡,掏鸟蛋……”明明已经十二岁了,喜好却如同一个七八岁的小儿一般。夏乏叹了口气。他默默计算,自己一天究竟为她叹了多少次气?
一时入了神,没听到耳边李闲的叫喊。“……夏乏哥哥,你怎么了?”李闲轻轻攘了攘他。夏乏回过神道:“没什么。”李闲没在意,又问了一遍:“你要同我们出去一起玩吗?”夏乏笑了笑,摆手道:“算啦,不去了。”李闲掏出藏在木盒里的牛皮筋弹弓,试着拉了拉,一边问他:“为什么?”夏乏道:“府中还有许多事情呢。”李闲不以为意:“回来再做不一样的么?”夏乏仍是摇头。却见一旁的春困兴致勃勃,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夏乏不禁失笑,提醒道:“……不如让春困陪你去?”春困登时睁大了眼。李闲瞥了眼身旁的小个子,瘪瘪嘴,好没意思地收回视线,连一句“不”都懒得说。
她“哗哗”地拉着弹弓,又“啪啪”地丢开,眯着眼,仿佛想象出了自己手握一颗颗石子儿,百发百中的神气模样,不由嘚瑟起来,仿佛早已对此技艺熟练于心,胸有成竹一般。
“你不让春困陪你去,就一个人同瓜子去么?”夏乏绑好了头发,让她站起来,替她整理一下衣襟褶皱。李闲道:“嗯。”他又问:“会不会不安全?”李闲放下手中的弹弓,揣进怀中,看向夏乏,斜着眼儿,嘚瑟道:“又不是第一次同她出去了。我娘都没说什么,你个夫道人家,胡说什么。”一番话说得夏乏哑口无言,不知她从来哪里听来的这些词语。
李闲见他脸上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又脸红,五花八门,精彩得很,暗自欣赏了一番,又随口安慰道:“我错啦,以后再不这样说了。你别生气。”夏乏“哼”了一声,嘟囔道:“要是你的话都能信,岂非公猪都会爬树……”李闲没听清楚,凑近了耳朵,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他却怎么也不肯再说了。
临走前,李闲问夏乏道:“叔叔好些了么?我回来就去看他。”说的是陈叔。夏乏答道:“爹已经好些了。”又轻轻小声埋怨:“你要真的关心,怎生偏要等到回来再看。”李闲没接话茬,似乎没有听到。夏乏也知道自己今日话太多了,暗自后悔,因此闭上嘴巴,不再开口了。李闲说:“你待会儿去同我娘说,就说我出去耍了。”夏乏点头。
李闲再回来,已近酉时了。怕也是念着再不回家吃晚饭,又要挨母亲一顿训。夏乏久不见人,正着急呢,一开始候在“撷芳院”门口,后来没忍住,又跑到李闲时常出入的角门等候。幸好没隔多久,那人便回来了。只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夏乏大吃一惊,赶忙拉过李闲,端着她的一张脸,仔仔细细地看,只见那张原本白净光洁的面孔上,而今如同开了染坊,五颜六色,好不热闹。左眼角一块淤青,还泛着点点淤血。嘴角也划拉破了皮,被夏乏一摸,嘴里“嘶”的一声。
夏乏惊了一下,放开手,不敢再乱碰,半是自责,半是心疼道:“可弄痛你了?”李闲本想笑着摇摇头,却没料到扯到了伤口,又是痛得一阵难受。旁边有人插嘴道:“小姐伤得严重,连身上都有呢!”夏乏一看,原来是秋倦。
“你也去了?”他神色一冷,“怎么害小姐弄成这个样子?”秋倦本来面含愧色,心虚地站在一边。然而一听夏乏如此说话,顿时没好气道:“你怎么这么说?什么叫我把小姐弄成这样子的?……”这顶高帽子,他可戴不了!
李闲在一旁听他俩一来二去吵得心烦,一袖子甩开了夏乏,闷声朝里走去。瓜子连忙跟上,路过夏乏时,小声解释道:“是小姐自己摔下去的。”夏乏愣了愣,却转而一想,是又如何?还不是瓜子姐弟护住无功,才让闲姐儿落得这般下场?因此也不觉得二人无辜。
李员外见了李闲这副模样,一怒之下,要重重地惩罚瓜子姐弟。幸而被李闲拦下来了,解释道,原是自己不小心,与二人无关。饶是如此,俩人仍受了惩罚,被罚了半年的俸禄不说,还要关十来天的禁闭。
又请来家中养着的大夫替李闲检查了身体,确认没有什么大碍后,开了些外敷的药。晚间,洗漱毕,李闲躺在床上,脱光了衣裳,由夏乏伺候着,为自己敷药。将脸上的伤涂了之后,她趴在床上,感受着夏乏温热的手指抹着药在自己背后涂涂点点,不由得舒服得差点睡着。
“重么?”还是夏乏突然出声,才唤回了她的神志。李闲揉揉眼睛,摇头道:“不重。”又补充道:“舒服。”他便忍不住笑。待背上的伤涂好了,李闲翻过身来,他又在一旁嘱托道:“小心后背的伤。”李闲便撑着身子坐起来,虚靠坐着。她向夏乏看去,只见灯光下,少年微微晕红了脸。
李闲感到十分奇特。她也没多想,直接问夏乏:“你脸怎么这么红?”夏乏被问得脸更红了,却没解释。李闲倒不肯罢休了,缠着他不停问:“为什么?”夏乏嫌她聒噪,嗔怒地佯装拧了她一把肉,她笑嘻嘻道:“不痛。”
那只灵巧的手慢慢抹药抹到了胸前,突然,李闲抽了口气。“怎么,弄疼你了?那我轻点儿。”夏乏战战兢兢地收回了手。“不是。”李闲摇头道,“不是。是这儿疼。”她指着胸前两点。“你!”夏乏涨红了脸,忍不住想落荒而逃,然而看向李闲求知若渴的面孔,却没有这么做。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至少表面上看起若无其事。然而却不知在李闲眼中,早如煮熟的虾子一般,红得不像样了。
“夏乏哥哥?”李闲出声喊他。他只好咬紧牙关,解释道:“……闲姐儿,你别担心,这,这没什么,很正常。女子都这样的……”李闲“哦”了一声。又问:“你怎么知道的?”夏乏不敢看她,声细如蚊:“是,是爹曾经说过的……”他祈祷她别问了,却事与愿违,她仿佛一个好学的学生,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便不舒服。她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问道:“叔叔对你说这些做什么?”
夏乏忽然蹬她一眼,起身就要走。她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这叫人怎么开得了口……
他跺了跺脚,就要离开。李闲叫住了他:“诶,夏乏哥哥!”夏乏想狠心一走了之,却念着她满身是伤,还是停下了脚步。只听李闲又道:“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夏乏走过去,但见李闲探着身子,一双手伸进换下的那件脏衣裳里,左摸摸,右摸摸,摸了好半天,终于摸到了什么,提着眉,神秘兮兮地道:“你过来。”
夏乏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来一个东西。毛茸茸的,还冒着热气儿。忽然,那东西动了一下,登时吓了他一大跳,将那东西胡乱扔了出去,自个儿后怕地“当当”退几步,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他脸上一片水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恨恨地剜了李闲一眼,里面蕴藏着极大的委屈与惊恐,还没等她开口解释,便拔腿跑了。
“唉……”李闲想叫住他,奈何晚了一步。她忍着身上的疼,拿起被夏乏扔到被子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只麻雀。她本来想送他的,这可是她今日的收获!她本想猎到东西,送一点给陈叔,送一点给他。既然他不要,便算了!李闲肚子里也憋了一股气,红着眼,一把将那只奄奄一息的麻雀扔到地上,翻过身便蒙头大睡,再也不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