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何冥冥》子煌君

4、至道子虚术

　　“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我就赏光告诉你。”
　　“…………”你想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打扰我看书了，自大狂。

　　“我之所以懒得从这里出去，就是因为我对外面所谓的世界没有执着。”
　　“…………”不要给自己的懒找那么无耻的借口。

　　“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精。”
　　“…………”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想打你。

　　“可是现在，我发现自己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这个问题以前我从来没思考过。小戬儿，你猜是什么？”

　　“…………”

　　“那就是……我是谁。”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精，无所不为（最后一个为杨戬后来自己加上的，未经本人同意）。

　　————这样的形容词不管是谁说出来，都势必引起鸡蛋黄瓜西红柿的追杀。

　　所以，杨戬从第一次遇到万俟隳开始，就觉得不爽，非常不爽。

　　特别是在万俟隳逐渐证实了这话居然是真的后，杨戬的不爽度更是一路直线上升，直有顶飞金典阁屋顶的趋势。

　　万俟隳无所不精，包括怎样气人。

　　他可以把活人气死，也可以把死人气活。

　　于是，在一千五百年前，杨戬就这样过着死去活来的日子…………

　　“万俟隳，你给我出来！”
　　“我不就在你身后，小戬儿。”
　　“你、你给陈醋养的仙鹤吃了什么东西？！”
　　“嘿，我连金典阁都出不去。这事不是你做的吗？”
　　“药方是你给我的！”
　　“是啊是啊，别生气。效果怎么样？”
　　“/////////////…………集体发情，满山发疯。”
　　“这不就成了！小戬儿，你要药不就是想治治你那白痴师兄和他养的仙鹤？”
　　“…………”
　　“现在目的不就达到了？”
　　“……什么意思？”
　　“所以说你还太嫩了，小戬儿。你跟我讲那八十六只仙鹤都是母的吧？”
　　“…………”
　　“来来，我现在教你个法术，可以把你师兄变成公仙鹤，然后把他扔到那群发情的母仙鹤里…………”

　　万俟隳，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从王母娘娘那出来，司法天神一路目不斜视，面色从容，直到瑶池上一处偏僻的水上复道，终于撑不住地一个趔趄，扶住冰凉的阑干微微喘息。

　　本就受了魔气冲撞，再加上不得已把五成法力注入定魔珠，那杯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茶更是起了火上浇油的效果，杨戬只觉得体内法力空虚，全身发软。

　　果然，自从再见到那家伙就没有好事…………

　　杨戬从袖里取出一直在发热振动的定魔珠，眉头皱得又紧了几分。

　　“你闹腾什么！”

　　定魔珠火焰烧金，玄光隐约。

　　骤然，一个与杨戬身高相当、长发逶迤于地的男子出现在杨戬面前，那身怎么看都很眼熟的黑衣让杨戬头上青筋一跳。

　　那男子整个身子几乎贴在杨戬身上，杨戬往后一退，抵在阑干上。

　　“万俟隳，离我远点！”

　　万俟隳毫不在意杨戬的恼怒，冷哼一声，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勾了杨戬的下颚，俊美异常的脸就靠了过来。

　　杨戬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恐惧与厌恶，随即恢复冷静，他右手一翻，冰冷的三尖两刃刀瞬间横亘在两人之间。

　　万俟隳表情一暗，似要发怒，却见杨戬一双眼眸如冰凌般锐利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万俟隳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心中一软，微微苦笑。

　　“我只想闻闻王母给你吃了什么。”

　　“不劳……尊驾费心。”杨戬似乎显得格外虚弱，用两叉三尖刀撑住身子，冷冷地低声道。

　　“小戬儿，你！”
　　万俟隳看他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还倔强地倚着阑干，自己也揣度不出究竟是哪种丹药，于是开口道：

　　“以前定下的规矩，还算不算数？”

　　杨戬沉默了一会，缓缓道：“算数。”

　　“好。今天你可以问两个问题。代价就是——你给我闻闻你吃的了什么。”

　　杨戬将三尖两刃刀立于身侧，闭上了眼，无声地默许了。

　　万俟隳心无他念，凑近了杨戬微显殷红的唇，鼻翼微动，片刻就放开了对方。

　　“沉廛，火金莲，瑙蝎，七笙…………”

　　万俟隳喃喃道，墨玉般的眸子流转。这个……好象是什么的解药，某种特殊法术的解药。不过应该还有别的成分，只是闻不出来。

　　不管怎样，火金莲与任何不利于元神的药物相冲，只要加了火金莲，就说明这药不会对身体有害。

　　心中一宽，万俟隳转过头，却见杨戬事不关己地抱胸看着自己，眉宇间隐约有着狡黠的味儿。

　　“小戬儿，你是故意的吧……”
　　“哦，何出此言？”杨戬挑眉。
　　“你的身体根本就没那么虚弱，却专门做给我看。”
　　“今天我可以问两个问题，别忘了。”
　　“…………”

　　好啊好啊，你把以前跟我学的都对付到我身上了！

　　万俟隳心里着恼，脸上却挑起一个夺魂摄魄的邪笑，低沉动听的话语从嘴里吐出：

　　“那么，我再给你今天第三个问题的机会。要听听代价吗？”

　　以前两人曾定下规矩，杨戬每日可向万俟隳请教一个问题，但若想多问，就必须按万俟隳的命令，付出代价。

　　杨戬看见万俟隳邪肆的目光在自己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自己唇上。

　　“药有几味没有气味。所以……”
　　“所以？”杨戬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万俟隳漾开一个万物失色的笑，却是摆明的不怀好意。

　　“你的唇，给我尝尝。”

　　“…………”

　　一缕彩光流溢的仙云自两人之间无辜地飘过，两人一笑一冷，寒光乍现。

　　杨戬于瞬间出招，凌厉一扫间，将手无寸铁的万俟隳逼得从复道上摔了出去。

　　那人跌出去之后，却久不闻水声，杨戬一怔之间，凭栏向下查看。

　　阑干下骤然伸出一手，牢牢抓住了杨戬没拿武器的手的腕。杨戬暗叫不好，另一只手提起两叉三尖刀直刺过去，却听那人狂傲笑道：

　　“小戬儿！你要和我斗还太嫩了！”

　　杨戬一愣，万俟隳熟稔地避开刀锋，力气陡然暴长，竟将杨戬硬生生地扯了起来，甩入水中。

　　“该死！”
　　杨戬一入瑶池，立即稳住身形站了起来，但还是浑身湿了个透，只觉得自己从出师以来，从没如此狼狈过。

　　万俟隳已经撑着阑干跃回复道上，长发如缎，飘逸流飞，笑着打量水中的杨戬。

　　“小戬儿，要我拉你一把吗？”

　　杨戬的脸本来阴云密布，眼眸一转，却恢复了冷静随意的态度。

　　“不用，你不觉得我们离得太远了吗？”

　　万俟隳一愣，脸色大变，等等！小戬儿！你该不会要……！！

　　“足足有九步远了吧……”杨戬湿淋淋的手摸出那金色的珠子，“你可是走不出它十步的。”

　　虽然站在水中，杨戬的态度仍是那么傲慢自矜，他捏着那珠子，举止优雅地往万俟隳的反方向送了些。

　　万俟隳只觉得一阵强大的吸力扯住了自己， “等等！啊！……”

　　“扑通！”

　　水花四溅！

　　两人又在瑶池里折腾了一会，直到杨戬听到有神仙往这走，才扯了万俟隳塞进定魔珠，自己也跃出了被搅得惨不忍睹的瑶池。

　　用法术换了一身平时惯穿的白衣，杨戬快走到真君神殿时，却远远望见金吒与啸天犬一站一蹲地在门口等自己，微微一皱眉头，闪身进了已经无人看守的合缨宫。

　　杨戬四处查看了一下，确定别无他人，取出了定魔珠，不待他出声呼唤，万俟隳轻笑一声，出现在他面前。

　　“问吧。”

　　杨戬透过雕窗望着流动的彩云，似乎想着什么，许久才缓缓开口，“其他的几个封天印，是因为什么罪而被封印？”

　　万俟隳一愣，随即笑道，“我还以为你要问我番天印被盗的事。”

　　“事情有轻重缓急。”
　　“哦？你认为那几个封天印的事比番天印被盗的事重要？”

　　“是的。”杨戬依旧不看向万俟隳，俊美的侧脸随着这句肯定划出细小的弧度。

　　“一件小小的宝物失窃，总比不上几个超级魔头逃逸来的重要。”

　　万俟隳狭长的眸子微眯，“逃逸？”

　　“这一千五百年，你的魔气确实又增长不少，但你的法力就没长进？足够的法力就可以压制魔气，难道你的法力都给啸天犬吃了？”
　　“所以说我在玉泉山的暴动是故意的？”
　　“你帮他们冲开了封印，又装成暴动让法力尚未恢复的他们逃走……”

　　万俟隳打断他的话，“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杨戬一怔，冷冷地道，“难道我说错了？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万俟隳挑唇一笑，优雅地抬手把胸前晃动的柔顺发束撩到肩后，“你该想，我是为了见小戬儿你才造出那么大的混乱的。”

　　“…………”

　　杨戬浑身不自在地把万俟隳上下打量了一遍，终于喟叹一声。

　　“其实我以前就在思考一个问题。”
　　“与我有关？”
　　“是的。”
　　“说来听听。”
　　“你这样的家伙居然安然无事地活了那么久，没有遭雷劈，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天无眼吧……”
　　“…………”

　　杨戬眼见金吒与啸天犬在神殿门口COS蜜蜂绕圈圈状，“不扯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万俟隳漫不经心地摇摇头，“他们以前犯过多大的罪不是关键，他们的法力也没到惊天动地的地步。”

　　“但是他们是被封天印……”

　　“我知道，封天印是惟有你们祖师爷才能使用的最高级别封印术。”万俟隳勾勾嘴角，“但是，这个世上同样存在与封天印一个级别的言咒。”

　　杨戬一惊，显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言咒……，子虚术？！……他们是虚偶？”

　　“没错。这么大的潜在威胁，你们玉虚宫也不敢等闲视之。”

　　杨戬喃喃道，“通天教主自封神一役之后已经魂飞破散，……难道还有别人可以用这种法术？”

　　万俟隳倚到窗边，直视着杨戬，“小戬儿，我以前给你解释过子虚术吧，它和封天印一样，没有你祖师爷那样大的法力根本无法发动。虽然截教自己把它列为密传至尊，你们阐教一向对它很是忌讳，但其实就算每个人都知道了也没用，没有法力支撑，顶多是个半吊子的言咒。”

　　“这么说，那几个被封天印封印的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虚偶的两大特征，关于名字的记忆被封印，以及存在必须完成某种任务的执念，他们都具有。”
　　万俟隳一边慢悠悠地说，一边习惯性地抬手往杨戬的肩上搭，“不过他们又不像我有强大的法力能凝成实体在金典阁活动，一千多年没事做，早把代用的名字取好了。”

　　杨戬一侧身子，避开万俟隳的手，突然冷笑，“你不觉得自己也很像虚偶？还被和其他虚偶封印在一起。”

　　万俟隳收回手，慢慢握成拳，目光灼灼地盯着杨戬，“你以为这么多年我没想过自己可能是虚偶吗？但是这个假设不可能成立。”

　　“怎么说？”

　　“虚偶会让中术者忘记自己的名字，五感会失去对自己名字的任何反应，但仅仅是名字而已，其他任何记忆都不会受影响。而我，没有关于自身的任何记忆，只有好象被直接印在脑子里的知识和经验。”

　　杨戬仍偏头望着真君神殿的方向，万俟隳顿了顿，续道，
　　“子虚术的厉害之处就在于第二个特征，它会在虚偶的思想中植入某种执念，虚偶会为了完成这个执念而不择手段。————什么所谓的执念，我从来没有。”

　　至道子虚，窈窈冥冥。

　　施这个术的人怕早已魂飞破散，又为何要多留怨恨之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