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君外有谁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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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的极端是痴，思想的极端是疯。
那么，信仰的极端呢？
是神。
神之所以为神，正是因为神俯仰天命，顺而行之。
此时，原始天尊看着面前因为一声“师弟”而显露惊惶无措的男子，白净的脸上浮动起炽热而强悍的信仰。
“师弟，你在地劫将至之时破印而出，正是天命对你的召唤！你就要和师兄一样，实现你存在的价值！”
万俟隳的发丝在昆仑终年不息的山风中飞舞缠绕，遮去半张魅惑邪异的面孔，浅色的唇翕动几下。
“……我……我活不到…那时……我我…会死……我会死……”
原始天尊讶异道，“你这是在说什么！你这个身体虽然是后来造的，但也是万劫不坏。”
万俟隳低垂的头激动地摇了摇，“……我…我吸了太多魔气…………元神…已经撑不了多久……我知道的，我……我活不了多久…………”
原始天尊闻言，不禁微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我倒忘了当年许多事你都不记得了。”
优雅地走到万俟隳身边，原始天尊向来严肃的脸上带着兄长般温和的笑意。
“当初将元神一分为二的时候，我和师弟你又怎么会算漏了这一点。……因为三儿任性的罪过，人劫已经不可能发生了……我们又怎么能让地劫也辜负天命？”
在那颤抖蜷缩的身子边蹲下，原始天尊抬手，将万俟隳因激动而滑落的发束撩到背后。
“师弟无须担心。当年你造了这个身体，分入半个元神的时候，已经预料到可能被魔气充溢的危险，所以早就做好了安排————那三个虚偶，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万俟隳隐没于墨色发丝后的眼中曳动起薄银色的光芒，“他们在收集……成灵的最强神器…………是了，这些神器宝物经历过天劫，本身又有最强的七政灵气，用来填补元神……是最合适的…………”
“而且，成灵神器的灵气要比任何神仙的灵气都纯正。”原始天尊微笑着补充道，“师弟，用它来代替魔气弥补元神的缺陷，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元神。”
万俟隳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将微显凌乱的发丝捋到脑后，迥异于当年通天的面容上，却展露出原始天尊熟悉的、与通天如出一辙的凛然邪魅。
“多谢你了…………”
皓玉般的手轻轻贴上原始天尊的肩。
“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瞬间，原始天尊的身子猛地向后飞出，重重地摔在玄瓷砖上，肩头鲜血迸裂而出，在空中冲出恐怖的血雾。
“师弟师弟师弟……的烦死了！！！混帐大叔！！我是万俟隳！！！”
若论实力，当年的通天教主确可以胜原始天尊一筹，万俟隳却只有通天的半个元神，虽然几千年来吸收了不少强悍的魔气，但真对上了，未必胜得过原始天尊。
万俟隳虽自傲，却不是自大莽撞之人。
所以他早早到了昆仑山，却没有直接与原始天尊对峙，而是先隐匿了形迹，破了昆仑山的守护法术后施了“绝天断地”，逼得原始天尊为了从盆地的危险中解救昆仑山，连废话都没多扯就说了实情。
刚刚的偷袭，万俟隳使了全力，且是在原始天尊对这个“师弟”全无防备的近距离之下，这次就算原始天尊也是万劫不坏之体，也差点没被削去整个肩头。
万俟隳脸上溅着几点血迹，立于呜咽低回的风中，描金滚边的黑色襟袖猎猎作响。
冷笑生寒，墨瞳卧冰，点点血色艳。
“本来看在小戬儿的面上，不想伤你。但你如此自讨苦吃，胡言乱语，我也没必要太给你面子。”
原始天尊咽了口血，正待坐起，万俟隳发丝缭绕间勾唇邪笑一声，已飘然飞到他面前，五指作鹰爪状，凌厉破风，直扑原始天尊顶上。
心中一惊，原始天尊正要提气硬碰，突然听得一声“师父”，有人抢到近前，万俟隳眼眸偏转，认出来人是谁，微微皱眉，竟跃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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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路惊叫着扑到原始天尊身旁，一边连问“师父你怎么了”，一边大叫“玉鼎师兄快来啊”。
原始天尊吐纳片刻便站直了身子，“黄龙，镇静！”
那人正是黄龙真人，生平最怕师父，此时被师父呵斥一声，立即消了音，扶着师父的臂膀，眼巴巴地看着他。
原始天尊不禁苦笑，这黄龙徒弟实力不怎么样，独独一有什么事发生，第一个赶到的肯定是他！
到了往往又解决不了问题，再加上他从出师前就最依赖玉鼎，于是每每第一句话常常是“玉鼎师兄来了吗？”，然后坐等师兄弟们来解决问题，自己看戏，搞得一帮师兄弟哭笑不得地抱怨他不是故意的吧……
万俟隳的记忆里自然识得黄龙真人，以前又听杨戬说过不少这个脱线师叔的事，于是估摸着，其他十一仙怕是也要出来了。
郁闷啊！
本来他想削了原始天尊的顶上三花解气，都是冒着被小戬儿拳打脚踢的危险。
这下倒好，要是他把这十二个全都撩倒了…………
拳打脚踢的十二次方＝_,＝｜｜｜｜
混帐大叔啊！你没事收那么多徒弟干什么？！
我就知道你对小戬儿不怀好意！
你居然想让小戬儿打我打到自己累死，如此机关算尽，真是用心险恶啊！（严重逻辑错误…………）
果然黄龙真人刚安静下来，就听一片惊叫师父之声，其他的十一仙都赶到了。
眼看着师父肩头居然血色浓染，十二仙们先是一愣，随后惊怒不可遏地齐齐瞪视万俟隳。
就算是玉鼎真人，之前也从没见过万俟隳，其他金仙更是不知这竟然能伤了师父的邪魅男子是谁，但见他双眸微现血艳之色，姿容妖郁，长发散飞，自然料想他乃妖魔无疑。
太乙真人上前一步，怒道，“何方妖魔，胆敢伤我师父！”
广成子看万俟隳若有所思地站在那，旁若无人，料想此魔既能伤了师父，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师弟，不可大……”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太乙真人已经清喝一声，火光冲天，直劈天幕，乾元山的镇山之宝九龙神火罩已飞向那邪魅男子！
万俟隳微微偏着头，一只手撩着柔顺的发束，犹自纠结于“原始天尊的险恶用心”。
直觉某物飞近，万俟隳下意识地袍袖一卷，竟一声不响地将那威震一方的宝物收入袖中，继续偏头想事。
“啪！”————十二金仙整齐划一的下巴落地的声音。
就算被偷袭也一脸平静的原始天尊，此时感觉头顶青筋跳得那个销魂啊…………
已经修入还虚境界的教主级人物，任何法宝对他们都有如玩具一般————你向他丢九龙神火罩，还不如向他扔个砖头…………
此时，万俟仿佛终于反应过来，握着九龙神火罩的手抬到眼前，蹙着眉头看了一会，又抬头看了看太乙真人，似在努力回忆这玩意与太乙真人的关系。
刚刚安好下巴的太乙真人，又愤怒了！
真真是气人啊！
你收了九龙神火罩，法力高强我无话可说，可是你居然连是谁扔的也不知道，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这边的，万俟隳似乎终于想起了这玩意大概是谁的，突然惊呼一声，烫手一般将九龙神火罩丢到地上，跳开三丈。
顿时，太乙真人的脸，就好似爱好烧烤的广成子烤出的土豆————惨不忍睹。
万俟隳离那该死的玩意远远的，心里犹自碎碎念：
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小戬儿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收了你师叔的法宝…………这个破锅盖，我绝对对它一点兴趣也没有……………
“都退下！”不想看徒弟们在这出丑，原始天尊喝道，“为师命你们，集十二之力，尽快破了‘绝天断地’！”
十二金仙面面相觑，都担心他们离开后，有伤在身的师父如何应付那魔头，但既然师父如此下令，弟子自当遵从。
况且，他们并不认为现在的三界中有谁能胜得了师父，那魔头居然能伤了师父，怕也是用了什么偷袭之类下流招数。
“弟子领命。”
躬身行了礼，一阵风过，十二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原始天尊依旧是神色安静，丝毫没有怨怒之色，“就算你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你也无法抗拒天命。”
万俟隳冷笑，“天命？天命就真的不可违抗？”
原始天尊点头，坚定道，“天命必然应验，不管你做什么，都不可能阻止天命重整三界。”
万俟隳闻言，又是冷哼一声，“放什么狗屁！刚才可是你自己说因为什么人的罪过，人劫已经不可能发生了，这也叫天命？！”
原始天尊一怔，薄怒道，“你以为这是三儿一个人的错吗？！当年若不是你我太宠她，又怎么会养成她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
万俟隳头一次看到原始天尊如此激动，却完全想不起来三儿是谁。
三儿，三儿……听这称呼，莫不是鸿钧的小徒弟？
记忆仿佛在某个关键处卡壳，万俟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莫名地感觉被压抑的记忆深处，隐隐有某种哀伤脉动。
通天当年将自己的元神一分为二，搞得自己半死不活，…………难道真的如原始天尊所说的，只是为了实现天命？
还是，他有非要如此为之的执念…………
万俟隳面如罩霜，冷冷道，“我说过了，不要把我和你死得灰都不剩的师弟混为一谈。我不管这半个元神原来是谁的————什么都不能改变我是万俟隳的事实。”
原始天尊不语，只沉静地看着他。
袍袖鼓风，万俟隳抬手划空，黑衣一恍，已消失在薄凉的空气中。
师弟，当年亲手杀死你的时候，我就已感觉到天命另人战栗的强悍与不容质疑。
就算三儿不择手段地要搅乱天命，但现在连地劫都还没发生，那遥远的人劫究竟会不会因此被阻止，还都是未知数…………
当年，我们三个只是为了一时的无聊而造出子虚术，足以操纵任何生灵。
岂知，我们也不过是————天命的虚偶。
“为什么我说了一天，小冰块你还没出现？啊啊，我知道了，你一定太爱听我说话了！陶醉得都不忍心打搅我，木头渣，你怎么能这么体贴呢！我真怕我会爱上你诶……”
阴湿的山洞里，墨色的阴池散发着彻骨的冰寒，而吊在其上的女子却似乎毫不在意脚下的能吞噬一切生灵的阴池，径自叽叽喳喳地对着空气说个不停。
“……冰冰？块块？木木？渣渣？……究竟你想要哪个名字啊？你都不告诉我我真觉得很迷茫诶！……我告诉你，茉莉花本就没品，起的名字更是没品！什么‘颸旐’，还不如‘丝瓜’好听！还有他给那个家伙起的‘璇玑’，哪有我的‘小鬼’叫起来可爱得没天理！”
四个封天印里，除了万俟隳，他们三个都是虚偶。
尽管没有像万俟隳那样丧失记忆，却都因为子虚术而被抹去了记忆里自己的名字，而且在子虚术没有解开前，即使全世界都在告诉他们名字，他们也无法听到、看到分毫。
所以，在那漫长的死亡般的寂静里，他们三个有了自己作为虚偶的代名——颸旐，小鬼与璇玑。
“丝瓜小亲亲，为什么你还不出现呢？我知道你在……算了，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小鬼说得眉飞色舞。对她来说，能这样自由发声、身体还能感觉到寒冷，已经比当初被封印一千五百年，五感全灭好太多。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阁，阁的下面，有一个好人和三个‘死也不吭气’。可是，不说话怎么行呢？好人为了那三个木头的身心健康，毅然牺牲小我，通过魂灵交流，指导三个‘还是死也不吭气’正确的人生观！彻底杜绝了他们三个‘就是死也不吭气’想沉默到憋死的错误理想！于是，好人从白天说到黑夜，从黑夜又说到白天…………呃，其实她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候……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七七四十九天后，三个‘打死我都不吭气’终于被好人的诚心感动，三个家伙齐齐开口————”
“你给我闭嘴！”
一声忍无可忍的怒喝暴出，连带着平静得好似磨刀石的阴池好象都翻出了涟漪。
空气中陡然现出一个人，正是颸旐。
他面上虽然依旧没表情得另人发指，但一双惊亮的眼睛中却闪动着“我受够了让我掐死你吧”的光芒。
小鬼兴奋得在空中打了个转，“我就知道你早就来了！”
颸旐寒着脸，“你怎么知道的？”
小鬼翻了个白眼，“我们这些虚偶和那些成灵宝物，都没有气息，就算站在杨戬他们身后，他们也根本感觉不到。但是！对于我们自己人，却感觉得很清楚好不好！你是在杨戬他们走的时候进来的，都呆了一天一夜了…………不过你的涵养真是越来越差，我不过说了一天，你就受不了了诶…………”
颸旐看着表面上得意洋洋小鬼，却是皱了皱眉，“我们现在要麻痹杨戬，还不能救你出去。……你的脸很白，要不要我先放你下来？”
小鬼苍白着脸点点头。毕竟是在阴池上吊了三天多，表面上再怎么若无其事，身体却快撑不住了。
颸旐飞身抱下小鬼，小鬼双腿发软，已经站不住了，颸旐扶着小鬼的身子，缓缓坐下来。
小鬼拢了拢长发，突然道，“上次杨戬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他’了，‘他’一直在杨戬左近。……我们真要帮‘他’抓杨戬吗？”
颸旐点头，“这是我们和‘他’的交换条件，我们帮‘他’得到杨戬，‘他’听命于我们。”
小鬼一双杏眼转了转，“‘他’自己怎么不去抓？”
颸旐淡淡道，“‘他’一出手就置人于死地，不适合擒人。”
小鬼挑起秀美的眉，“那我们叫混元姐姐去做不就解决了？她最擅长擒人了。”
颸旐拍拍小鬼的头，“她上次擅自出手，我估计杨戬已经猜到她就是混元金斗。杨戬这人从不在同一件事上吃两次亏，既然封神之战里吃过亏，现在又知道了混元的身份，必有防备，混元想再得手，怕是难了。”
小鬼漫不经心地听着，觉得冷硬的石头坐起来真是不舒服，“茉莉花知道你要这样做，非气疯不可……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帮‘他’，有公报私仇的感觉……”
颸旐依旧面如表情，“杨戬……我看到他的眼睛就觉得不舒服————他迟早会毁了万俟的，倒不如在那之前，先毁了他……”
小鬼似听非听，在颸旐怀里挪动着了一会，好象还是觉得不舒服，于是撒娇着开口，“喂，小冰，你变回原形好不好，那样靠着舒服……”
颸旐望了眼那难掩疲倦的秀气脸蛋，淡淡地纠正了一声“叫颸旐。”便坐起了身。
银光在洞穴里闪动了一会，复又恢复黑暗。
原来颸旐坐的地方，趴坐着一只身形矫健流畅的麒麟兽，麋身牛尾一角，寻常麒麟兽都是金光熠熠，它却是全身墨黑，隐隐有青光闪烁。
小鬼欢呼一声，直接扑到麒麟最柔软的肚子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嗯，软软的，暖暖的，真是比什么床都好啊！
“大冰块，前任战神的手札被杨戬毁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闭目养神的墨玉麒麟低低地发出人声，“无妨，我已经得到我想知道的消息了。”
小鬼两眼望着山洞顶，“哦？”
为了协助发动地劫，知道地劫之里是谁至关重要。
当初颸旐就此询问原始天尊的时候，自称局外人的原始天尊只说了四个字————“战神知道”
战神知道？
若是指现在的战神，杨戬对于天地人劫数的事一无所知，那么，难道是前任战神？
“那日，我曾问原始天尊与前任战神是否育有一子…………”
“诶诶诶诶——？？？！！！原始有儿子？”
“安静点！”墨玉麒麟偏了偏头，“其实原始天尊也未必会回答我真话。我不过是想借此求证前任战神的性别。”
小鬼眨眨眼，“不明白，求证这个做什么？”
墨玉麒麟低伏着身子，“听闻前任战神为人冷傲，姿容绝伦，特别是眼睛…………，而且外表上难分男女————我以前跟着主人，似乎见过几次这样的神。”
小鬼的注意都集中到“姿容绝伦”这句上了，眼睛发亮，“她很漂亮吗？叫什么名字啊？”
墨玉麒麟想了一会，“叫……三儿，不过似乎只是主人和原始天尊这样叫的，她原名好象不是这个。”
小鬼想得兴奋，抚着自己发热的脸蛋，“啊……，美人啊，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了……‘为人冷傲’？不知道她比杨戬如何？”
话音刚落，小鬼突然感觉身下的神兽低吼一声，四肢一撑站了起来，对着洞口，露出杀气尽显的攻击姿态。
“哈哈哈哈……，我想定是不如的！”华服男子笑吟吟地走进来，正是紫微帝君，“果然如杨戬所料，你真的出现了！现在买一送一，还是我们的战神更厉害！”
墨玉麒麟咆哮一声，将小鬼护在身后，全身散发着惊人的凌厉气势！
又走进两个俊美青年，眉宇间有几分相似，手上都各自拿着法宝，正是金吒木吒兄弟。
兄弟两神情戒备地看着那墨玉麒麟，金吒微微恻了头，看着最后一个修颀峻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颸旐，之前的账，今天就一起算了！”
北国冰封万年的雪渚，不及他银铠的半分森寒严冷。
江南润泽千世的婉辞，不及他双眸的半点水然透澈。
战神————杨戬！
第十二章 君外有谁知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君外有谁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