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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杨树 ...

  •   三

      白杨来了一个星期了,由于喊我“小瘸子”的缘故,我对她并没有好感,我讨厌她的刁蛮任性,总是对她冷冰冰的,老想和秦川换座位。不过,她没有当着同学们的面喊我“小瘸子”,只是在课堂上或者是在课间用只有我能够听见的声音喊我“小瘸子”。所以每当她喊我“小瘸子”的时候,我在心里就会反复地用“鬼丫头”、“小妖精”轮番轰炸她,以致这两句骂人的话差点就成了我的口头禅了。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我逐渐改变了对白杨的看法。我发现,白杨是个热情奔放的人;她很聪明,她的所有的动作都显得轻灵活泼,闪耀出一种迷人的光彩。她对任何事情都很热心:过道上有个纸片,她会捏起来放进垃圾桶;每天早上她都会拿块布把讲桌擦得干干净净。擦完讲桌,还要把我们两个的书桌和凳子擦干净;她第一次擦我的凳子的时候,还特别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认真地告诉我“你的凳子上没有钉子”,让我很受感动。她爱看书,还喜欢唱歌,尤其我用口琴吹《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时候,她就会跟着大声地唱,在她的带动下,女生们和一部分男生都会跟她一起唱,很多次的课间我们的教室就变成音乐演播厅了,吸引了其他班级的同学站在门口或是扒着窗户往里看。爱劳动,每天都抢着擦黑板,也不怕粉笔灰落在她黑亮的头发和长睫毛上;听见我和大力说钓鱼,她也嚷着要一块儿去。她还会关心人,我的右边就是教室的后墙,她给贴了一张大报纸,说我累了靠在墙上缓缓的时候,不至于弄脏衣服,感动的我第一次不想骂她“鬼丫头”和“小妖精”,差点叫她一声“姐姐”。她从来不缺少谈话的理由,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总之,她有一种用之不竭的才干,能在沉闷的气氛中创造热闹的场面,只要有她在,同学们就不会感到寂寞。
      正是由于她的这种品行,亦或是由于她的美丽,仅仅两天的功夫,班里的女生都喜欢凑到她身旁说话,从扭扭捏捏、羞羞答答到唧唧咕咕、嘻嘻哈哈,这些表情气氛上的变化表明,她已经被她们当作朋友和姐妹了。
      不过,她们凑在一起除了探讨学习方面的事,还说一些属于女生的话题,让我头晕,好像血糖又降低了一样:什么衣服样式、颜色搭配、做工精劣到头发保养、长短,什么样的双眼皮好看、脸上为什么长痘痘、长了痘痘怎么办等等等等,幸亏那时候还不兴扎耳朵眼儿戴耳坠儿,也没有什么化妆品和唇膏,否则她们的话题就永远说不尽道不完了。
      这天下午第二节课的课间,我正靠在墙上想心事。有了白杨给贴的报纸,我可以舒舒服服的往墙上靠,就像小时候靠在妈妈怀里一样的惬意。自从那天晚上被摔疼以后,那些留长发、戴□□镜、拎着收录机的社会青年的影子,一直缠绕在我的脑海中,让我琢磨不透:他们不务正业、四处游逛、抢军帽、夺军挎,打架斗殴、甚至在旱冰场追逐嬉戏女青年,还美其名曰“拍婆儿”——这些想不明白的事像魔鬼一样,总是引诱我去想。
      但是,很快我就想不成了,因为,我看见张淑敏和李红红已经习惯性的站在白杨的身前了。我不明白,她们在和白杨说话的时候,为什么眼睛总是像闪着小火星似的偷偷地看我,让我瘆得慌,好像我是她们饭盒里的馒头,迟早都会被吃掉。而且还看见有几个女生也像云一样地往这儿飘,更叫我吃惊的是秦川也来了,笑嘻嘻地看着白杨。
      我真的很纳闷儿,秦川的“爱美之心”一旦泛滥,就不管不顾的。你说人家女生围在白杨身边一起说话有他什么事儿,他天天往这儿凑。女生们的话题他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的插嘴。他插嘴都是接白杨的话音,符合白杨的观点,很显然他是在讨好白杨,以便引起白杨的注意。
      白杨本来就对他很反感,后来见他的眼睛,直勾勾的在人家女生们的上三路下三路来回地看,就对他更反感了。“他那双色色的眼睛真让人讨厌”。所以经常顶撞他,讽刺他,让他难堪。可是秦川表现了极其稳定的心理素质和涵养性,笑嘻嘻的还是凑。
      就在我一愣神的功夫,我的前面,左面和后面都有了人,想出去也来不及啦,这可怎么办?很快我耳朵里塞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像被一群麻雀包围了一样,我只好捂住耳朵扭头看窗外,正好看见大力靠在一棵大杨树上和刘建辉赵志刚俩人聊天,我不顾一切地踏凳子踩桌子,一纵身从窗户里跳将出去。落地的时候,由于屁股的疼痛,右腿一软,踉踉跄跄趔趔趄趄地向大力他们扑过去,身后传来白杨的一声惊叫:“小心!”,大力抢过来把我接住——好险啊,总算没有摔倒。看来以后我也要学学武术。
      大力扶着我,急忙问道:“小峰,怎么回事?”
      我心有余悸地看着教室里边,摇摇头:“哥,我没事。”
      大力顺着我的目光看见了秦川,皱着眉骂道:“狗娘养的,他肯定转了八辈子人也没娶过媳妇。看他那德行,简直就是个‘色(shai)棍儿’。我去把他弄出来。”
      一会儿的功夫,大力左手掐着秦川的脖梗子,右手揪着他耳朵,拎兔子似的把秦川从教室里拎了出来。
      大力放开秦川,就势推了他一把,生气地说:“秦川,以后你少他妈的往女生堆里凑,瞧你那色(shai)迷迷的样儿,我都替你脸红。”
      秦川白白眼珠子,用蔑视的口气说:“瞧你那熊样,傻了吧唧的,一点情调都没有。你不想想,我爹不往女生堆里凑干嘛有我,你爹不往女生堆里凑干嘛有你,李文峰的爹不往女生堆里凑干嘛有他。哼!连孟子都说‘食色,性也’,对不对?不信你问书呆子。”嘿,不愧是高二的学生啊,脱口而出说的话,“我、你、他”三大人称关系,排列的挺顺当。
      听了秦川的话,我很迷惑,没想到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学生,竟能说出这样一句让别人脸红而自己却不脸红的话来,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我的不屑。我闹不明白,他的话是在抬高自己呢,还是在糟践孟子那老祖宗。
      秦川的话把大力闹懵了,他不服气地说:“胡说八道,孟子那样有学问的人能说这话?小峰你说,这句话是孟子说的吗?”
      秦川的话简直就是胡搅蛮缠牵强附会的歪理邪说,如果世界上以前的爹、现在的爹、还有我们这些以后要当爹的人,仅仅是往女生堆里凑就可以生下孩子,那么世界上就不会有爱情这两个美好的字眼儿了,没有爱怎么会有情,没有爱情怎么会有婚姻,没有婚姻怎么会有人类的延续和社会的文明发展。不过,那时候我并不懂这些深奥的道理,我只是很奇怪的知道,人、只有在结了婚以后,才能生孩子。
      我说:“这句话不是孟子说的,但是和他有关。”
      “哈哈,怎么样,我就不相信老孟子能说出这种话,快,给他讲讲,这句话是谁说的”。
      “叮铃铃……”我刚要说话,上课铃响了,我们急忙往教室走。马大力拽住秦川摁在旁边的凳子上(马大力没有同桌),一定要我给他讲讲。
      下午第三节课都是自习课,同学们可以自由的安排学习。
      在马大力的催促下,我拿笔在纸上写下“食色,性也”几个字,让秦川看并问他对不对。
      “对。就是这样写”。
      我说:“不对,应该这样写。”说着我在“食”和“色”的中间加了一个顿号,变成“食、色,性也。”
      我看看秦川接着说:“这句话是孟子的学生告子说的,是他和孟子在关于人性善恶的辩论时说出来的。这句话笼统地说就是:人喜欢吃好吃的食物,喜欢看好看的东西,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但是现代人把它转化了,把‘色’字转化成女色了,这样以来,这句话就变成:人喜欢吃好吃的食物,喜欢亲近漂亮的女子了。”说到这儿我好像忘了自己做梦娶媳妇的事儿,故意刺激秦川:“和你小子一样”。
      没想到,白杨也在听我说话,我的话音刚落,她扭头瞥了秦川一眼。我看见她的目光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
      秦川一扑楞头,瞪着眼刚要说话,旁边监视他的大力,出手如电伸手把他的嘴堵住:“找揍呢,是不?接着听。”
      我接着说:“如果世界上的人都把‘食、色,性也’这句话,当成堕落的挡箭牌,而不知道什么是人性,什么是人性的善恶,那既是对祖先的莫大侮辱,也是对自己最大的不负责任,对吧。”
      秦川和大力都没有说话。我转过头一看,嚯,同学们都转着头扭过身看我们呢。我冲着同学们笑笑,真心实意地说:“放弃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和做法,好好学习吧,知识的力量才是伟大的。只有好好学习,你才能成长为一个让家长和老师都放心满意的好孩子。”说完,像轰苍蝇似的对着秦川不耐烦地摆摆手:“滚滚滚,净耽误我时间。”
      大力用手推着秦川:“滚、滚,以后多学点儿好。”说完也不管秦川走没走,扒拉着我的肩膀,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说:“好兄弟,以后给这小子多上点政治课,省着他整天胡思乱想,丢人现眼。好、好!说得好!”
      同学们看着我和大力的举动以及秦川的窘态,发出一阵嗡嗡的嘲笑,秦川脸色红红的、嘴唇白白的站在他座位旁边的过道上,愤然地转身看着我,咬着后槽牙,用发自内心的力量,从口腔的深处爆发出一种仿佛来自地心的声音:“李文峰,你等着!”,说完左脚踩凳子,右脚踏窗台,“嗖”的一下窜了出去。好家伙,秦川会武术谁也挡不住。看着秦川如此反应强烈的神情,我很内疚,我不该这样刺激他。
      但是,秦川从窗户里跳出去时间不长,就像个罪犯似的,在张老师严峻的目光押送下,低垂着脑袋,蔫儿蔫儿地回到了教室。
      白杨没有看到秦川的表情,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我,眼睛里闪烁出太阳一样的光辉和湖水般的温柔的神情,使我感到一阵阵的恍惚。她的薄薄的嘴唇轻柔地张合着,一句细如蚁声的软语,飘渺地飞进我的耳中:“小瘸子,姐姐明天给你买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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