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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白杨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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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我和白杨又如愿以偿的成为同桌了,我并没有完全使用白杨的学习用品,而是把大力的那套书本拿来使用。
大力到底是我的铁哥们呀,出事的第二天他就来到教室,把那个不知名的人狠狠地威胁了一通,并说:“欺负李文峰就是欺负我。再欺负李文峰,我就打断他的双腿,叫他一辈子下不了床。”这话说的很严厉,再加上大力怒目圆睁的威武的神情,我都感觉到两条腿在隐隐作疼。而且大力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秦川,好像那个人就是秦川一样。
但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李红红却被大力当时的雄豪、威武的神情所折服,在她刚刚萌动的春心里,深深地印上了大力的身影。
白杨在学习上是很用功的,她不但自己用功,还不断地督促我学习,时不时的就给我念叨:“小瘸子,你可得好好复习呀,要是考不上大学,就你这面条似的小身板儿,连媳妇都养不起。”说的我无地自容的,脸都火辣辣的烫。
虽说是鼓励我的话,却用戏谑的口吻表达出来,这是说话的艺术,而且还是高超的说话艺术。不过听了她的话,我才第一次感到我的身材确实有点儿像面条。小说被她蛮横的没收了,新买的口琴也被她看管起来,好像这些东西都是她的一样。不过这鬼丫头也有她的精明之处,每到课间她就把我撵出去活动身体,如果我像只猴子一样连窜带蹦的锻炼一阵,再气喘吁吁的回到教室,她就会很高兴。
我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坚持多久,白杨就要在六月六号回家了,因为她必须要回到自己的户口所在地去参加高考。当白杨把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我时,我的头像被棍子敲了一下,彻底晕菜了,不会思考了,好半天都没有回过味儿来,只能茫然地呆坐在凳子上。整整两节课的晚自习,我都不知道该干什么,脑子里总是在“嗡嗡”地响,就像脑袋里钻进来一只讨厌的苍蝇。
白杨看我失神的样子,眼圈儿红红的也很伤心,她想安慰我,可是嘴唇动了动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放学的时候,我们面面相觑,又同时默默地低下头,白杨闷闷不乐地回了宿舍,我心情压抑地回了家。
回到家里,我坐在床梆上,脱掉鞋子,闷闷地嘘一口气。看着屋顶上惨白的日光灯,无聊地晃悠着两只脚丫子,又陷入到一片愁苦之中:白杨要走了,白杨明天就要走了,我舍不得她走,可是我该怎么办?
愁苦就像一口无底的深井,把我深深地陷了进去,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身影不断地变换着长短和位置,仿佛身影也和我一样的无奈和无助。
漫无目的的在屋里来回地走着,完全忽视了时间的概念,只觉着房子外面没有任何声响,变得更加寂静了。
无奈的停下脚步,发现身影不见了,抬头一看,我正站在日光灯的正下方,身影和我的身体又融合成一体了,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和白杨也融为一体不再分离呢!“考上大学,我和白杨都要考上大学,并且还要报考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只有这样才能和白杨永不分开,哪怕随着白杨上医学院也在所不惜!”打定了主意,我紧走两步,从抽屉里拿出那个包着白杨头发的小纸包,紧紧地攥在手中,又放在心口上。
早晨6点,我和大力来到校门口,白杨已经在等了。看她红红的眼圈儿和泪痕,就知道白杨在和室友们告别的时候是多么的伤心。
白杨今天就要回家了。本来我想找几个同学一起送送她的,白杨不同意,说是不能耽误同学们宝贵的学习时间,另外她也不想看见那个伤感的场面,更不想让同学们伤感,只答应让我和大力去送她。大力跟着一个农村的建筑队当小工,他可以顺路帮白杨带行李。
大力拎起白杨那个不算小的包裹,我们一起把它绑在大力自行车的后架子上。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捆绑行李。
一路上都很沉闷,我和白杨都在避讳这个场面,都没有说话。大力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两句,看我和白杨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使劲儿登了几下脚蹬子,到前边带路去了。
白杨没有一点儿回家的喜悦,和我一样满脸沮丧地撅着嘴,神情暗淡的拽着我的衣襟,把头贴在我的后背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我一点安慰。但是她越是这样我的心里越难受,我感觉到白杨在我的背后默默地哭泣,泪水湿透了我的背心,印到后背的肉上了。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自己。
第一次面对这样分别的场面,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怎么说,却对身边的人和事总看不顺眼:汽车擦肩而过,我嫌司机开的太快,扬起的尘土迷了我的眼;拖拉机从身旁开过,我嫌它噪音太大,冒出的黑烟会弄脏我们的衣服;超过往城里送菜的马车,嫌马脖子上挂的铃铛“叮叮当当”的真难听;路旁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的真他妈烦人。总之,眼前耳畔的一切,都让我感到烦、烦、烦。只好低下头抱着十二万分的不乐意,满脸沮丧的闷头骑车,仿佛那两只脚蹬子就是我发泄心中不满的对象。
唉,……
从学校到长途汽车站整整二十里路,可是我觉着这距离有点短,为什么不是二百里?那样我也能和白杨多呆一会啊。
但是,二十里比十八相送还多出二里。
想到十八相送,我又想到梁山伯的那段唱词:
“弟兄二人出门来
门前喜鹊成双对
从来喜鹊报喜讯
恭喜贤弟一路平安把家归。”
梁山伯是高高兴兴地送祝英台回家的,并且还表达了对祝英台回家的美好祝愿。
可是,我呢?阴沉着脸,撅着嘴,只有满心的不舍和焦虑,说不出一句祝愿的话。
尽管我满心的不乐意,尽管我嫌路途太近,但是长途汽车站还是在我十分不愿意到达的时候出现在眼前了。
到了长途汽车站,和大力一起把行李卸下来。大力看了看满脸阴云的我和白杨,说上班不能迟到,随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对低着头的白杨小心翼翼地说了声“再见”,抑郁的急急忙忙地走了。
白杨要我看着行李,她去排队买票,我的目光自始至终的地盯着她,好像怕她突然消失了一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白杨要走了。白杨要走了。
白杨在排队的时候始终没有回头看过我,而是不断地用手擦眼睛,好像一直在哭。
十几分钟以后,白杨低垂着头默默地回到我的身旁。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眼圈儿红红的带着潮湿的气息,很不自然的笑了一下。不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容啊,比哭都让人难受!
她抓着我的手,嗓音低低的、带着呜咽的颤音,说:“文峰,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好好复习,你肯定会考上大学的。”我鼻子酸酸的茫然地点着头,像个哑巴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司机师傅把白杨的行李放在车顶的行李架上了。白杨擦了擦眼睛,强颜欢笑地拉住我的手,说:“记住啊,一定要好好复习,好好考试。到时候姐姐领着你去上大学。”说完,慢慢地松开我的手,转身走向汽车。
“白杨姐姐!”我往前紧赶了两步,脱口喊道。这是我第一次叫白杨姐姐,也是……
白杨停顿了一下,回过身来,哽咽着摸着我的脸颊,激动地说:“文峰,我考好了,回来找你,咱们商量填写志愿的事。如果我考得不好,我就不来找你了,而且你一辈子也不会找到我的。你要多保重。”说完,用手捂着嘴,急转身跑进车厢里。
我跟着跑到车门口,看见白杨刚坐到座位上,就把头埋在手掌里,双肩颤动着哭了。
看见白杨在哭,我的心里更难受了,我恨不得跳进车厢,把她拉出来。可是,就算把她拉出来,又该怎么办?我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应有尽有,但是更多的却是酸和苦。
“再见”这两个字一直在我的舌尖上滚动,却不情愿说出来,我不知道离别的滋味儿竟是这样的凄凉,不知道说声再见竟是那么难!
“嘀嘀----”。汽车带着轻微的抖动、发着“嗡嗡”的响声开动了,转眼间就开到了出站口,我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骑上车子追了过去。但是,两个轮子的自行车比四个轮子的汽车慢的太多了,我刚到出站口,汽车已经拐进站前街,开始加速向北驶去。
我使出浑身的力气踏着脚蹬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上汽车,赶上汽车,再看白杨一眼。
但是,我的想法就像竹篮子打水一样,毫无悬念地落空了,眼睁睁地看着越追越远的汽车拐了个弯儿,终于消失了。
“白杨走了,白杨真的走了。”我好像预感到白杨这一走,我们将永无相见之日一样,霎时,一股难以名状的悲痛一下子涌上心头,我再也忍不住了,“啪嚓”一声,把自行车推到在马路边上,趔趔趄趄地跑了几步,抱住一颗粗大的白杨树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