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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白杨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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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新的学期终于开始了。
开学头一天下午,我和大力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早早的来到学校,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个让我日思夜想的白杨。可是,我在教室里仔细看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白杨的影子,只好耐心的等待。
同学们见面以后非常高兴的聚在一起说着笑着闹着。是呀,虽说只分开两个星期,但是对于朝夕相处了一年半的我们来说显得很漫长。那被压抑了半月之久的友谊的火焰,被同学们的笑脸又轰起了熊熊的火光,这火光,照亮了别人,也照亮了自己。
尽管我表现出了极大的耐性,又去校门口接了她好几次,白杨一直没有出现,急的我都怀疑白杨是不是记错了开学的日期,闹的我和同学们在一起说说话都感到索然无味,好几次回答同学们的问话都出现了绝对性的错误,让同学们都很惊讶,好像我得了失心疯癔症了一样。唉,这时候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百爪挠心!
傍晚的时候,在大力多次的催促下,我才悻悻的、焦急的离开学校。
回到家里,我匆匆地扒了几口饭就去找大力,硬拽着大力按照上晚自习的时间来到学校,到底看看白杨是不是回来了。谢天谢地,一进教室就看见白杨那张迷死人的笑脸,我想我的眼睛一定放射着奇异的光彩。我不由得拍拍胸口,轻舒了一口长气,那颗高悬了大半天的心才“噗通”一下回落到正确的位置上。我差点儿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一步跑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手,好好和她说会儿话。
两个星期不见白杨了,她好像比以前瘦了,但是更漂亮了,笑起来的样子也最为动人: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大大的眼睛在笑,嵌在略显消瘦的双颊上的酒窝也在笑。虽然她和女生们聚在一起,但是她站的方位正好和我相对,所以她不时地抬起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看我,就像大力说的那样“眼珠子都发着光”。
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白杨,我心里美滋滋的,不禁又想起我做的那个假白杨,我感到,她们都像我的亲姐姐似的,不过,如果白杨知道了我做过一个假的她,她会怎么想,会不会骂我?
看见了白杨,我那颗比较聪明的脑袋才恢复了正常运行。我肆无忌惮的和大家闹着,仿佛要把假期的烦恼通通地发泄出来一样。
闹了一会儿,有几个同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整理学习用品了,我也想早点儿回到座位上。可是,刘建辉这个坏蛋一直搂着我的脖子,把我当成挡箭牌,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躲避着大力。他说大力过年的时候肉吃多了,又胖了,胖的像他家年前宰的那头大肥猪,并且向他推荐了一个很灵验的减肥妙方,叫大力躺进滚烫的油锅里炸,什么时候把身上的水分和油脂炸干了就变苗条了。大力联合赵志刚他们要把刘建辉绑起来先做做试验,势单力孤的刘建辉就把我逮住,于是我就成了他的挡箭牌了。
欢乐热闹的场面,并不是每个人都在享受快乐,有个人一直孤零零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找别人说话,别人也不找他说话,对于发生在他眼前耳畔的欢乐景象,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就像一个又聋又哑又瞎的人,沉寂在没有声响、没有色彩的死寂般的世界里,这个人就是秦川。
秦川的一贯表现,使同学们对他很反感,都不愿意接近他。正像白杨所说“谁相信一个厚颜无耻的人,又有谁去和一个道德败坏的人交朋友。”对于秦川的性格而言,他的沉默显得非常可怕。
从隆兴寺回来以后,秦川变得更老实了,他不给白杨写纸条和情书了,同样,他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课间时间,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着,老和尚打坐似的,闭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有时候他会无缘无故地拍桌子摔书,白净的脸显得更加没有血色,眼睛里不断的露着凶狠的邪光,有时候还像嚼干炒的豆子一样,把牙咬的“咯嘣”响。看来他心里的烦恼和嫉恨还在折磨着他。
在白杨三番五次的眼神催促下,我瞅个空子用力挣开刘建辉的手臂挤出人群,迫不及待的回到座位上。大力他们立刻就把刘建辉当成大地主刘文彩,扭送到讲台上批斗起来,惹来同学们一阵阵的哄堂大笑。
我刚在凳子上坐好,白杨笑眯眯的拿着本书挡住同学们的视线,偷偷地推给我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小瘸子,你有没有想过姐姐?”
我的心“嗵嗵”地跳着扭头看她,只见白杨装模作样的在看书,红扑扑的脸对着书,眼睛的余光却在专注地看着我。
真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按照白杨的性格,她肯定会问我有没有想她。不过这表现的太直接了当了,一点儿都不懂得委婉含蓄,把我这个少年郎弄得面红耳赤的直冒虚汗。
可是这个问题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说不想她,那绝对是谎言,白杨听了也会不高兴;若说想她,而且都想的六神无主的,那是我藏在心里的秘密,只是不好意思说。
踌躇片刻,我在纸片上写了几个字又推给了白杨。白杨看过以后,脸色越发的红了。纸片上写着:你把书拿倒了。
白杨急忙把书正过来,写完字又把纸片连着钢笔一齐推给我,我一看上面的字,就知道她是在被我看破心事的窘迫下,咬牙切齿的写出来的:“说!”
哎呀,说什么呢?怎么说呢?看着眼前的活生生的白杨,我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假白杨。虽说是一真一假,她们都使我感到很亲切,很激动。但是,如果让我亲口说出想念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看着纸片上那个霸气蛮横的“说”字,我焦急地看了眼大力:哥呀,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大力他们闹的很起劲儿,根本不知道我现在急的火要上房了。但是,白杨没有给我更多的时间等大力回来帮我解围,先是快速的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接着又闪电般的在我的左手背上使劲儿拧了一下。
疼,疼啊!我使劲儿的在大腿上蹭着手背,想也不想的拿笔就写:“想想想想想”写完后感觉不解气又点了整整一行的省略号。
白杨看过以后,心满意足的用书挡着脸小声地笑,笑的身子都发颤。笑过以后,做贼似的偷偷扔给我一个小纸包,小声说:“回家再看。”说完兴高采烈地跑到李红红的身边硬挤在人家的凳子上,差点儿把李红红挤个跟头。只剩下我,像个斗败的小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的坐在凳子上发呆。
回到家里,我小心翼翼的打开那个纸包,原来是一缕头发,一缕圆珠笔芯般粗细的头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头发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每根发丝的一头都是卷曲的,是那种张力超过极限后断开的卷曲。啊!我明白了,白杨也有和我共同的思愁,在无法排遣的时候,她揪自己的头发来抑制那思愁的痛楚。可以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呀!
我激动地把那缕头发贴在心口上走出房门。夜幕中,抬眼望见两颗明亮的星星,我想那两颗明亮的星星不就是白杨那双明亮的眼睛吗!
开学后,我们高二年级,要在一百天的时间里,分三个阶段重复三次总复习,并且在五月中旬进行高中毕业考试,所以五天一小考,十天一大考,把我们考的晕头转向。每当考试来临的时候,我就会自嘲地想:我们这些高二的学生好比那北京的“烤鸭”。鸭子一旦上了架,就只能由松木枝点燃的火一烤再烤,直到被烤的香味扑鼻,外焦里嫩,通体发黄才算壮烈成仁,不,是成“人”!
不过,开学一个月之后,白杨被调换了座位,她坐南边第六排,秦川被调到中间第三排。我没动,我的同桌换成刘建辉。
和白杨分开以后,虽说接触的少了,但是我们的关系,并没有丝毫的淡薄 ,很多时候彼此间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微笑,都会使对方得到精神上的极大满足。在这样亢奋的精神状态下学习,感到很轻松,并且这个鬼丫头还变换着方式,去关心我、戏弄我。
她的关心与戏弄中,还夹杂着一个青春少女的顽皮和刁蛮。
下午的第四节自习课上。我做了一阵子习题,感到有点累,拿出新买的小说《第二次握手》看起来。其实我并不是为看小说而看小说,这是我发明的“精神转移法”,就是在感觉到累的时候,看会儿小说,调节一下脑筋、转换一下思路。
那天我刚看到苏冠兰和丁洁琼在火车上意外相遇,正傻笑着为他们高兴呢,白杨拿着书和笔记本来了,刘建辉马上知趣的坐到大力旁边。
白杨也不客气,坐下来一本正经地说:“李文峰,你看这道题,这样做行不行?”
我刚把目光从小说挪到她的书上,她马上把笔记本换到上面,本上写着:“累了可以歇会儿,少看小说,要好好学习,记住!”这霸王式的语气和瞪得大大的眼睛,让我一阵好笑。我装模作样的、话中有话地说:“行,这道题可以这么做,方法很巧妙。”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骂她:“小妖精”“鬼丫头。”
“嘻……”白杨明白我的意思,很满足的笑着回去了。
我收起小说接着做习题,但是怎么也找不到钢笔,桌上桌下、书斗里、衣服兜里全找遍了,怎么也找不到。刚才还用呢,怎么突然间就不见了?太让我纳闷了。
我正着急呢,白杨那传过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咦?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咳嗽了呢?我向她望去,就见她右肘支在桌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我的钢笔,笑嘻嘻的不停地晃。我想去拿,又怕同学们笑话,不去拿不能做习题,让我左右为难,恨得牙跟都痒痒,心里又把“小妖精”和“鬼丫头”拽出来,念叨了几遍。
白杨看我窘迫为难的样子,捂着嘴得意地笑,过了一会儿,又像云一样地飘过来,一本正经的向我道歉:“李文峰,对不起,刚才把你的钢笔拿走了,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儿、没事儿。”我看着她笑眯眯的眼睛,咬着后牙根儿,小声地说:“鬼丫头!”
白杨马上就不高兴了,她“呱嗒呱嗒”地眨眨眼睛,也学着我的样子,小声回了一句:“傻小子!”
身后的刘建辉马上小声地打趣道:“李文峰,这‘鬼丫头’对‘傻小子’,在对联上也很对仗的,是吧?”说完和大力俩人捂着嘴笑起来。
白杨红着脸,瞪了他们一眼,嘴角上带着笑意,马上走开了。
看她嗔怪羞怯的娇态,我想起了“女子好少女犹妙”这句话,不知道祖先造字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好”与“妙”都和女子有关。不过,女子真的很“好”,少女的确很“妙”!
白杨经常不断地用一些这样或那样的恶作剧来逗我,虽说有时候让我很尴尬,也让我感受到和异性接触的愉悦。在这个懵懵懂懂的年龄里,我对很多的事情都感到好奇。但是,对女孩子的好奇,却是在白杨来了以后才开始的。
白杨的热情开朗、刁蛮任性、美丽可人、落落大方,都使我感到好奇。每当我在她的恶作剧下大败亏输的时候,我就想,她下一次会用什么样的恶作剧逗我,也不知道在她那纤弱的身体里,到底蕴藏着多少我想象不到的恶作剧。我想研究她,但是,由于年龄的原因,使我根本做到这一点。啊,十七岁、十七岁,那是花儿一样的年龄,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到二十七岁、三十七岁呀!
刚才的这一切,都被我左前方的秦川看在眼里。他并没有大胆地扭头看,而是,低着脑袋,偏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看,像一个偷偷摸摸的贼。白杨走开以后,秦川胡乱地把书本文具塞进桌斗里,站起身来,从教室的后门走出去。他走到大力身后的时候,从鼻腔里发出闷声闷气的“哼!”的一声响。
秦川的举动,使我的心揪紧了,“咚咚”直跳。我突然想起来,去年从隆兴寺回来的第二天早读课上,和秦川同宿舍的刘建辉把我和大力叫出去,神秘地说:“大力,李文峰,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一听说是秘密,我和大力都伸长了耳朵,我好奇地问:“什么秘密?快说。”
刘建辉往教室里看了一眼,凑到我们脸前,很小声地说:“秦川得了精神病了。”
这句话对我们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秦川虽说有点孤僻,一直也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得了精神病了,昨天他不是还去了隆兴寺吗?我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看刘建辉,又看看大力,感到十分的疑惑。
大力马上问道:“别瞎说。到底怎么回事?”
刘建辉仍然小声地说:“秦川昨天上午出去了,中午的时候才回来,下午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一下午。他晚上就不老实了,睡觉的时候老说梦话,牙都咬得‘咯咯’响,而且,还一直骂李文峰,说什么‘李文峰,我不会放过你’,另外,他还喊着白杨的名字。弄得我们晚上都没有睡好,你们说,他是不是得精神病了?”刘建辉说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刘建辉揉揉眼睛,接着说:“兄弟,你怎么得罪他了?看来他对你恨之入骨了,你可千万小心点儿呀。”
大力和刘建辉疑惑地看着我。我也很害怕,心跳的更快了。我知道,是昨天在隆兴寺的事刺激了他。
大力关切地说:“小峰,以后无论干什么,都要和我在一起。不过,你也不用怕,秦川要找你麻烦,我揍扁了他!”
刘建辉也说:“对,李文峰,以后无论干什么,都要跟我和大力在一起。他妈的,我早想揍他了。”
但是,这件事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秦川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大力和刘建辉每天像保镖一样的护着我,使我很受感动。那么秦川今天的举动,会不会是对我采取行动的信号呢?
同学们都在努力学习,所以,在第一阶段结束后进行的阶段考试中,我班的成绩明显的高于其他四个班,年级前十名的学生我班就占四个:有我、白杨、刘建辉、秦川。
秦川这小子挺聪明的,如果他安心学习,成绩不会比我差,但是由于他自身的原因,成绩忽上忽下的很不稳定。这次考了前十名,就说明他是有潜力的,关键看他怎样去把握了。
紧张、枯燥的学习,并没有抑制秦川嫉恨的心,他对我的报复,终于在不久后的体育课上突然爆发了,我没有丝毫的防备,所以就注定我在这关键的复习期间,乖乖地躺在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