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树》岸边垂柳

11、白杨树

　　十一

　　情书那件事，并没有给白杨带来什么负面影响，同学们没有嘲笑她，反而对她越来越尊敬，所以，凑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这其中也包括我和大力。
　　秦川更加孤独了，班里再没有人愿意理他，他就像一条溜边儿的鱼，是那样的孤单和孤独。他不踢树身，也不闷头坐着，课间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像面壁的老和尚似的面墙而立，不知道他是在检讨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又在想着什么鬼主意。看着他的样子，我和大力也想着和他好好的沟通沟通。但是，每次我们两个出现在他身边时，他不是张口让我们“滚”，就是往地上啐口吐沫自己离开。气的大力老想给他松皮子。他就这样把自己完全地封闭起来了，像一个蜷成团儿的刺猬。
　　1981年12月5号，是个星期六，上晚自习的时候，我和大力商量着要他明天陪我去住在正定的姑姑家玩儿。但是，大力说要帮他爹垒猪圈，不能陪我去，我也没办法，只好抓紧时间写作业。
　　白杨听见我和大力说的话，放学时，她塞给我张纸条，写着：“明早八点，到学校门口找我，我也去正定玩儿”。
　　我一看心里就犯嘀咕：哼，鬼丫头，玩儿什么新花样。
　　第二天，我按约好的时间到校门口找白杨，远远的就看见她在校门口等我。她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装，脖子上围着红色的围巾，脸上的口罩把整个脸都遮住了，只剩下两只大眼睛，看我骑车过来，高兴的冲我招招手。
　　我没有下车，直接在校门口转了个弯儿就走，白杨骑车跟在我后边。
　　从学校到通往正定的107国道，必须经过两个村庄，这里有好几个同班同学，所以我骑得很快，就是要把白杨落的远一点，否则让同学们看见多难为情呀。
　　等我上了107国道往回一看，白杨没有跟上来，迷路了？我急忙往回找。走了一里多地，才看见白杨从村子里绕出来。看见我就直埋怨：“你骑那么快干嘛？我都迷路了。”
　　“我、我、我……”。我警惕地看看四周，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你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白杨一边骑车一边问道。
　　“我怕碰见别的同学。”
　　白杨揶揄我道：“别的同学？那有什么呀。哼，亏你还是男子汉呢，胆子这么小，看把你吓的。”
　　白杨的话使感到脸上热热的，没法和她说清楚，只好闷头骑车子。
　　“说呀，怕啥？”
　　“你不知道，这村里有我们班好几个同学呢，叫他们看见，多难为情啊。”我低声的急促地说。
　　白杨看我窘迫的样子，把车子向我跟前靠了靠，说：“哼，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嗯”，我小声地笑道：“可能我的脸皮薄吧。”
　　“小瘸子，你真讨厌。”白杨说着在我胳膊上打了一下,转过头笑了。
　　过了滹沱河大桥,向东北方向看,有一座城市,那就是正定县城了。
　　正定是一座具有悠久历史的文化名城，春秋时期为鲜虞国，战国时期为中山国，赵灭中山后归了赵，秦时属恒山郡，汉初置东垣县，汉高帝刘邦平叛攻克东垣，为表示从此天下真正太平，把东垣县改为真定。清朝雍正元年，改为正定，并沿用至今。正定，历史上曾与保定、北京并称为“北方三雄镇”，至今南城门还嵌有“三关雄镇”的石额。悠久的历史，给古城留下了风格独特的名胜古迹，素以“三山不见，九桥不流，九楼四塔八大寺，二十四座金牌楼”著称。
　　所谓“三山不见”,是指正定历史上曾用过的中山、恒山、常山的名字，而境内并没有山。“九桥不流”是指龙兴寺门前的三座桥、古府和文庙大殿前各有的三座孔桥，但都是旱桥。“九楼四塔八大寺”，指的是原城内的四个门楼、四个角楼和阳和楼；四塔是凌霄塔、华塔、须弥塔、澄灵塔；八大寺是隆兴寺、广惠寺、临济寺、开元寺、天宁寺、前寺、后寺、崇因寺。“二十四个金牌楼”是说正定城内有大大小小二十四座金牌坊。由于历史王朝的变迁，和天长日久的风化，很多珍贵的文物都被毁坏了。
　　改革开放以后，正定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把现存的文物古迹，进行了大范围的修缮，并且为了打造内陆旅游城市的风貌，陆续修建了“西游记一宫”、“西游记二宫”、“荣国府”和历史文化街等旅游景点。
　　我和白杨来到城内一个十字路口，向北走十分钟就是我姑姑家，向东走五分钟就是隆兴寺。我把自行车停好，搓着手问白杨：“你去哪玩儿呀？”
　　白杨坦白地说：“我这是第一次来正定，至于上哪玩儿，我真不知道。”
　　“嗨！”把我气的原地转了个圈儿，心想：“我来正定是想看姑姑的，这地方我都来八百回了，这可怎么办？”
　　白杨看我着急的样子，可怜巴巴地说：“你说怎么办？你不会把我扔这儿不管吧。”
　　怎么这么不讲理呀，女孩子是不是都这样呀。我又转了一圈。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和女人是不能讲道理的，尤其是漂亮女人，你想和她讲道理，就跟与虎谋皮一样。
　　白杨看我为难，说：“要不你先去看你姑姑，我在这等你。”
　　这是什么鬼主意？我扭头看看马路的两侧，可能是进入冬季的缘故，马路上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行人。路边光秃秃的大树，在寒风的吹动下，摇晃着同样光秃秃的枝干。如果我去姑姑家，让白杨在这清冷的马路上孤单单地等我，我于心何忍呀？
　　唉，反正去姑姑家也没有什么事儿，再说姑姑家指不定有人没人呢，干脆，领她去隆兴寺看大佛吧。主意一定，刚要说话，白杨就催我：“你快去吧，早去早回，我就在这等你，快走吧。”
　　她嘴里催着让我走，表情却很留恋。大学毕业以后，我看了一本爱情小说，书名忘了，里边有段议论记得很清楚：女人在和恋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用反意的，她说让你走，其实是要你留下来；她说讨厌你，说明她喜欢你；她说恨你，其实更加爱你。如果她用纤巧的拳头捶打你，就表明她这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这是女人矜持、腼腆的本性。我看到这段话，就想起了白杨那时候的表情，莫非白杨把我当成恋人了？不敢想象。
　　看她矛盾的样子，心里直笑，故意慢吞吞地说：“这样吧，咱现在去隆兴寺看大佛，下午回学校学习，怎么样？”
　　“啊，真的？”白杨高兴极了，抓住我的手只蹦：“小瘸子，你太好了，真的。”
　　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也很高兴，笑嘻嘻得把右手向前一挥：“走，进军隆兴寺。”没想到，我这个动作，在十几年后的一部电影《少林寺》里得到再现，那个叛将王仁则也做着这个动作，恶狠狠地说：“进军少林寺！”
　　隆兴寺位于正定县城内东门里，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占地面积五万平方米。寺内建筑布局规整，形式多样，是我国现存时代较早、规模较大、保存较完整的一座佛教寺庙建筑群。我国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评价说：“京外名刹当首推正定府的隆兴寺。”隆兴寺是全国十大名寺之一，其主体建筑大悲阁和阁内的铜铸菩萨，是隆兴寺的心脏和象征。隆兴寺始建于隋开皇六年(586 年)，原名“龙藏寺”。宋初更名为“龙兴寺”。清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改龙藏寺为隆兴寺，因寺内有一尊高大的铜铸菩萨像，所以俗称“大佛寺”。当年这里晨钟暮鼓，钟磬齐鸣，香烟缭绕，诵经念佛之声充盈寺内。
　　寺内有九大景区，被称为九绝，它们是：双龙照壁、摩尼殿、倒坐观音、戒坛、慈氏阁、转轮藏阁、御碑亭、千手千眼观音、龙藏寺碑。
　　来到寺门口存好车子，我去排队买票。一会儿买好票出来，看见白杨躲在广场那棵比狗腿还多道弯儿的老槐树后面，猫着腰，正往我们来时的路上偷偷地看，好像发现了什么，我走过去。说：“看什么呢？”
　　白杨直起身看看我，又向后看看，很疑惑的样子说：“没、没看见什么？”
　　我双手插在兜里，甩了一下头，说道：“走吧。”
　　“白杨，来隆兴寺玩儿不能直接进大门，要先看门前的‘双龙照壁’，那可是隆兴寺的九绝之一呀，你看。”我和白杨说着话就到了照壁跟前。
　　宏伟壮观的双龙照壁，由绿色琉璃砖瓦砌成，东西长22．9米，高6．8米，厚1．2米，四角用绿色琉璃瓦盖帽，起脊处有飞禽走兽装饰。照壁的前后心均为菱形，中间为琉璃浮雕二龙戏珠图，烘托浮雕的整个场面为深红色，远远望去给人以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之感。
　　站在浮雕前，细细观看，那两条栩栩如生的蚊龙，似乎有了生命，有了灵魂。你看蛟龙翻江倒海踏波逐浪的雄姿，吞云吐雾傲然苍穹的神韵，真令人叫绝。再看下去，感觉那倚天的龙角，飘然的龙须，矫健的龙爪，似乎都活了起来，动了起来，仿佛要挣脱这照壁的束缚，又要一鸣冲天龙驭天下。真是巧夺天工啊。虽说来过好多次，今天我仍然被这宏大的气势而震撼。再看白杨，她也在看，还不时的用手抚摸琉璃砖上的浪涛，从眉宇间透着的英气和神情看出，她也沉醉在这个宏大的气势之中。
　　双龙照壁正北就是隆兴寺的大门。从照壁到大门这短短的几十米，白杨竟回头向后看了三次，好像后边跟着什么东西似的，我向后看看，没发现什么，也没在意，领着白杨进了大门。
　　进了大门，看过天王殿，穿过大觉六师殿遗址，就到了摩尼殿。在摩尼殿内槽北侧有一座五彩泥塑的悬山，山中间是一尊明代成化年间的彩塑观音像。这观音头戴金光闪亮的宝冠。身披五彩缤纷的璎珞。脸庞秀丽，慈善端庄，面带微笑，弯弯的细眉之下，是那双充满智慧的深邃的眼睛，闪烁着洞察人间善恶的光芒。抬眼望去，正好和她微微向下俯视的目光相对，马上就形成感情上的交流。这就是隆兴寺九绝之三的倒坐观音。
　　“李文峰，这观音为什么叫倒坐观音？”白杨不解地问道。
　　“你看观音像是坐南面北的，而其他的雕像都是坐北面南的，所以叫倒坐观音。”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李文峰，你看这观音真美呀！”白杨由衷地赞叹道。
　　是的，这个被鲁迅先生赞为“东方美神”的观音像，的确是美极了，她完全脱离了神像中的传奇色彩，变成了一位普普通通的年轻美貌的女子。你看她头戴金光闪亮的宝冠，身披五彩缤纷的璎珞。脸庞秀丽，慈善端庄，细眉之下，那双智慧深邃的眼睛，闪烁着洞察人间善恶的光芒。这眼神又微微向下俯视，使她的目光恰好与礼佛者在仰视时形成感情上的交流。你看她，一脚踏着含苞待放的莲花，一脚轻轻踞起，两只手自然抚膝，表情自若闲逸。她的庄严令人畏而起敬；她的美丽令人恭而不亵。我想那些江洋大盗宵小之辈，痞子无赖心黑手恶之徒，站在这美丽的雕像前，敢于正视菩萨那双洞察人间善恶的眼睛吗，能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吗！
　　我发自内心的感慨，却没有找到共鸣，扭头一看，白杨躲在墙角边，偷偷地探着头，向摩尼殿外张望。我感到非常纳闷，这鬼丫头犯什么病啊，弄的神秘兮兮的。
　　我正想着，白杨跑过来，拉住我的手跑出去，躲在摩尼殿后门的东墙边，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嘘------”，做了个禁声的表示。
　　咦？在这佛门圣地，菩萨面前，会有什么事儿让白杨如此惊慌呢。
　　一会儿，从门口慢慢地探出个黑乎乎的脑袋，他先向正北方向观看，又扭头向西，可能没有找到他要找的目标，又转头向东，我一看到那张脸，不由得怒火中烧，大喝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