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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不则二日,韩子期睁眼醒来,口干舌燥,讨要水喝,侍女不敢怠慢,盛一碗清温水。韩子期囫囵而下,一饮而尽,如甘霖雨露,觉甘美无比,精神倍爽。
      侍女欢喜道:“公子,我这就去通知宫主,然后替你熬点稀粥下肚。”
      韩子期四顾而望,奇形岩壁,终然其神,问:“姑娘,你口中的宫主是何人?”
      “自然是红狐绫啦。”
      韩子期惘然,呆呆无主。
      “公子,你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你们宫主是个怎么样的人?”
      “好人。”侍女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们宫主虽然是狐妖,但才不像外头传闻的那样阴狠毒辣,她待人接物极其善良温柔。在这里的姐妹无一不是宫主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我本是个连坐死囚,被宫主救下来在这里有三年了,我很少见她发火,更很少见她杀人,哪怕有杀人,杀的也都是那种连我都觉得罪该万死,死有余辜的恶徒。”
      侍女转过头瞧瞧房门,而后回过头,压低声音紧张兮兮道:“但是二宫主就不太一样了,公子你伤还没好,在这里调养的这段时间,遇到二宫主千万记得小心说话,平日要不是有宫主压着,二宫主是最喜欢打人杀人的,而且手段都很厉害,是教人看了都会毛骨悚然的那种。”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不跟你说了,宫主吩咐过你一旦醒来,要第一时间通知她,我得去禀告宫主了。你想吃什么菜,我给你准备。”
      “帮我弄点稀饭就可以。”
      “好。”宫女答应一声,出门而去。
      房间静静谧谧,四盏明灯分占位置,火焰高冲,光明其烁。
      茶桌那盏,有贪火小蛾,扑翅戏火,借光壮影,子期望之,迷惘无措。飞蛾欲扑火,子期欲做飞蛾,借火之灼,化作烟尘,一了百了。
      五百年前一段奇缘,版本有二,孰是孰非,偏听于谁?编撰隐匿者,又是因何出此谎策?子期心有郁结,无从释疑。
      仙子倩影,原来亦是狐妖魅影。子期愁肠百转,无以消解。
      焰光闪又闪,蛾影变又变。
      惑心疑又疑,愁肠转又转。
      千思解惑难,万念除疑困。
      心似泰山沉,神犹迷雾重。
      韩子期恍恍惚惚。
      却说侍女出了房间,便径往红狐绫寝所而去,却于中途遇见了红小妖,红小妖知道该侍女正在照料韩子期,见其兴冲冲,心想必有事发,遂问:“等等,你这么急着要去哪里。”
      “禀二宫主,奴婢要寻宫主。”
      “找姐有啥事。”
      “是······”侍女犹豫不决。
      “是什么,是不是想找抽,不想的话就快说。”
      侍女浑身一颤:“奴婢不敢,是韩公子醒来,奴婢正要去禀报宫主。”
      “醒来正好,看我怎么收拾你。”红小妖一挥手道:“姐出去了,你该干么干么去,不用去禀报了。”
      “是。”
      红小妖离去,却是往韩子期客房方向而去。
      侍女吓得一身冷汗,幸也是个机灵之人,不敢轻信红小妖言语,心头暗叫一声:“糟了!”忙转身继续奔往红狐绫寝所而去。
      红小妖来到韩子期房门前,也不敲门,也不推门,踢的一脚,便把门揣开。如带旋风一般,风风火火,骄骄傲傲,盛气凌人而进,三两步来到韩子期床前。
      红小妖双手叉腰,昂一下下巴,道:“小贼,想好怎么死了没有。”
      “平平静静的死是死,快快乐乐的死是死,轰轰烈烈的死也是死,千刀万剐的死还是死,如何个死法最终无非都是一死,想怎么让我死,你自定吧。”韩子期平平淡淡道。
      红小妖从腰间拔出一把随身佩戴的七星短匕,匕首通体乌黑,隐隐有黑光,匕身之上,按北斗七星走势,依次镶嵌赤、橙、黄、绿、蓝、靛、紫七颗宝石,其芒闪烁。
      红小妖按压在韩子期脖颈上,恐吓道:“这把七星魂上浸有百种蛇毒,我只要轻轻在你身上滑个小口,不出半刻钟,你便会依次失去音觉、视觉、听觉,最终在痛不欲生的挣扎中,满地打滚,七窍流血恐怖死去。”
      韩子期淡然一笑,说:“我肚子很饿,能不能等我先填饱了肚子再死,我听说饿死鬼最容易变成厉鬼,然后每天晚上都会进入杀他而不给他食物的那人的梦里,让那人无法安眠。”
      “噗,姑奶奶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姑奶奶喜欢睡安稳觉,这次特例允许你做个饱死鬼。”韩子期一席话把红小妖逗乐,她收回了匕首。
      数百年来,她所杀之人,要么在惊慌失措中死去,要么在苦苦哀怜中死去,要么在哭哭啼啼中死去,也有少数几个慷慨赴义而死,却没有哪一个是这么从容贪吃的。
      “谢谢。”
      “红小妖,你想做什么!”
      突然之间,从门口传来进来了一声叱喝。
      “糟了。”红小妖暗叫一声,回身的同时,将匕首藏在了背后,嬉皮笑脸道:“姐,你咋来得这么快,我来看望病人的而已。”
      红狐绫板着脸色说:“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吗?”
      红小妖一边收匕首入鞘一边说:“姐姐的教训,哪怕再无理,我也都是愿意听的。”
      “你马上给我去寒窟待上两个时辰,想明白了再出来。”
      “哼,去就去,我还正嫌外头热呢。”红小妖愤愤而道,回头对韩子期说道:“你赶紧吃饱了等着受死。”随即又朝红狐绫“哼”了一声,便夺门而出。
      房间内寂静数秒,韩子期当先开口道:“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得以再见你一面,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会是以如此出人意料的方式相见。”
      “我也觉得挺意外。”
      “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林孤红还是红狐绫?”韩子期道,略作对比之后,反倒自嘲一笑,道:“林孤红,红狐绫,原来你早告诉我你的身份,只怪我太笨。”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真真实实的红狐绫,是与你们逸仙宗不共戴天的红狐绫。”
      “你明知我是逸仙宗子弟,为什么还要一次放过我,一次救下我。”
      “没有为什么,杀不杀人,救不救人,全在我自己的心情。”
      “好个自在心情,我看是因为我跟无期师叔长得像,才得以苟活吧。”

      红狐绫愕然,然而并非无所适从,片刻即镇定其神,说道:“你知道了多少。”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你既然知道了,便应该为有这张面孔而感到庆幸,若非这张面孔救你,你那日早成我掌下亡魂。”
      韩子期道有些失望,道:“没想到你会这般从容。”
      红狐绫从容道:“我有何理由震惊?我早有断言,你迟早会知道,我万万没想到是,他们会这么快告诉你。”
      韩子期摇摇头说:“他们并没有告诉我。”
      “没告诉你,你又是从何得知。”
      “是师傅和众长老师叔伯们,在大殿商议如何解决与你的争端的时候,无意中谈及起你和无期师叔的事,而我很幸运也很不幸,在前一晚上喝了点酒,误上大殿梁上休息。”
      红狐绫讥笑道:“呵呵,真是一坛醒神好酒,如此好酒你何不多喝些,指不定成仙奥秘都能让你撞见。”
      “确实是坛好酒,一坛令我永生难忘的好酒。”韩子期苦道,亦说:“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可以问。”
      “反正答不答都在你。”韩子期强颜一笑,遂问道:“你经常去望月亭吗?”
      “看日子,看心情。”
      红狐绫虽为明说,但韩子期已明了她去望月亭铁定和寒无期的过往有关:“你就不怕恰好遇到我师傅师娘,或者其他认识你的人吗?宗门里高手如云。
      “哼。”红狐绫冷哼一声道:“你们逸仙宗真正能成事的,早不在了五百年,剩下的这些,无非都是些半身不遂的枯朽老骨,凭他们能奈我何,我倒想当面送几副棺材给他们,让他们早点入土为安,也替你们逸仙宗省些口粮。”
      韩子期自然晓得其中的孤傲与愤怒,他道:“想不到逸仙宗在你眼里,竟是这般的不值一提。”
      “是你们逸仙宗那群老迂腐,不仅做惯了井底之蛙,连你们这一辈都开始被蚕食,这样的门派能有什么前途。”
      红狐绫愈说愈愤怒,愈说愈激动,韩子期也不愿多在此事上纠缠,便转移话题问:“你那日做的月酥,是特意为我做的吗?”
      “你此问未免太过看得起自己。”
      韩子期自欺道:“也是,我又是沾了无期师叔的光。”而后问:“你接下来将怎么处置我?”
      “你能走动便自回去,从今往后,不许踏进这里方圆百里的范围内。”
      韩子期凄惨一笑道:“回去?回哪去。”
      所谓回去,指的自然是回逸仙宗,红狐绫并不认为韩子期呆傻到连这也听不出来,她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已被逐出师门。”
      红狐绫颇感诧异,愣了愣然后说:“齐萱儿舍得将你赶出来?”
      “纵使师娘不愿意,其他师叔伯多数愿意,师娘又能如何袒护于我,而师傅作为一宗之主,很多事更不能存私。”
      “你一个无名小后辈能作出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我只是当着众师叔伯的面触犯了仙界禁忌。”
      “什么禁忌。”
      “人妖有别。”
      红狐绫追问道:“你是如何看待人妖有别的。”
      “那日我在梁上听师叔伯们议论,他们一来感叹无期师叔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如果潜心修炼,必然前途一片光明。而二来又责骂无期师叔糊涂,幼稚无知,不识大体,竟然和一只狐妖同流合污,岂不知人妖有别,势不两立。”
      红狐绫忿然作色,紫涨了面皮,拳头捏得啪啪响,骂道:“这群老迂腐,我迟早会一一给把他们送入棺材里!”
      “我一直认为无论是人还是妖,都应该善恶有分,那日我竟然冲动着跳下梁子,忤逆了几句,现在想想似乎挺傻的。”韩子期苦涩非常的笑着。
      “你现在很后悔吗?”
      “哎,后悔是后悔,但我也不认为我有错。如果这种恶流风气能及早纠正过来,我相信仙界和妖界的前途才是光明的。”
      “呵呵,看来逸仙宗那帮老糊涂也没那么糊涂,终于又用了五百年的时间,重新培养出了一个稍微能明白点事理的人。”
      韩子期黯然笑道:“我听着怎么一点也不觉得你是在夸赞我。”
      “追杀你的那些人是谁?”
      “是我的师兄弟,我被逐出师门,他们都觉得我玷污了宗门的声誉,所以特地追赶过来,要送我到阴曹地府看看风景。”
      红狐绫深刻讽刺道:“他们这样做没错,这不正是逸仙宗的一贯行事风格。”
      韩子期道:“他们只是相对正直之人。”
      “你倒是个老好人。”
      敲门声起,红狐绫让进来,照顾韩子期的那个侍女端着热腾腾的稀粥进来。
      红狐绫对那侍女道:“好好照顾他,他有什么需求,允许尽量满足他。”
      “是。”
      韩子期重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如何处置我。”
      “你既已不是逸仙宗子弟,允许你从我的领域内通过,但是你要是敢伤害我的人一根汗毛,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红狐绫放完话,便出门而去。
      侍女道:“公子,你现在恐怕还不太方便,我来喂你吧。”
      “有劳你了。”
      “不会。”侍女道,遂端起稀饭,拿起汤勺,开始喂食韩子期。
      韩子期吃完之后,侍女收拾起碗筷,道:“你伤还没好,要多多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随时喊我。”
      “好。”韩子期道,同时也有点好奇问:“我记得那日救我的人中,好像有一个和尚。”
      “噢,你说的应该是慧衍兄。”
      “慧衍兄?”
      “嗯,他叫唐慧衍,法号戒情,是法音寺的和尚。”
      韩子期疑惑道:“法音寺的师兄弟怎么会在这里。”
      “他下山办差的路上,不幸被牛魔尊者抓到于此,险些没被二宫主整死,是宫主救下了他。”宫女道,不禁哑然失笑,接着说道:“然后他就把宫主误当成菩萨,赖在这里不走,此刻就住在宫府外的一个小石窟里。”
      牛魔尊者在妖界也算是大名鼎鼎,其与红狐绫是同盟一事,韩子期早有耳闻,所以牛魔尊者会到于此,他并未觉得疑惑。
      他说:“你们宫主允许他逗留在这里吗?”
      侍女摇摇头说:“不同意,宫主都跟他下了几次命令了,但他还是赖着不走。宫主本来就心慈善良,也就没太管他了。”
      侍女出去之后,韩子期安躺在床,则再次百转千愁。一个故事,两个版本,在他看清红狐绫姿颜,与她交谈,听过侍女的敬仰之后,他没有理由不倾向于洪逸客所言。
      “哎!”
      他长吁短叹一声,疲惫困意使他渐渐沉睡了过去。

      “无期,他因为维护你和坚持与你一样情操,而被逐出了师门,现在无处可去。”
      红狐绫又一次独锁深闺,对着玄冰鉴吐露心声。
      “你说我应不应该帮他,比如让他暂时住在这里之类的。”
      “果然还是不应该吧,若让他留下,被他人看到,很容易受到误会,你说是不是。”
      “还是任他自己去选择吧。”
      红狐绫踌躇不下,真是:
      闻知事原委,不晓喜或悲。
      他何留身处,却成我心结。
      问之玄冰鉴,无从定决断。
      安之恐流言,不如任置之。
      不是她多情,而是她专情。不是她无断,而是她痴情。
      五百年的等待,是多么的孤单和寂寞。五百年的空守,是多么的煎熬和辛酸。五百年的呼唤,是多么的悲哀和心碎。五百年的盼望,是多么的无助和彷徨。
      五百年,独自流过多少泪,饮过多少苦,含过多少悲,喊过多少恨,聊过多少空话语。
      只因太思念寒无期的身影与轮廓,只因太痴迷寒无期的音容与笑貌,只因太惦记寒无期的怀抱与温柔。
      轮回靠魂魄,这只是修仙界的一种普遍说法,却没有谁亲眼见证轮回的过程,更没谁敢于保证轮魂一定需要魂魄。
      五百年前相约五百年后七夕鹊桥再相遇,五百年后的七夕没在鹊桥相遇,却在林中遇到了韩子期。
      是不是有那么一种可能,他就是他的轮回?否则为何长得如此相像,许多言行举止都是如出一辙,如爱喝酒,如不忌人妖之别,如谈话方式······
      前前后后与韩子期不过接触了四次,可是每次给她的感觉都是——越来越相似。
      她无法不去想象韩子期真可能就是寒无期的转世,她茫然不知所措,而又一心充满着期待,期待轮回不以魂魄为根基。
      ······
      好奇怪的一个地方,天上挂着一轮血红圆月,冷风四面狂呼,像冰刀一样,打在脸上,又冷又疼。脚底踩着的是一片干裂的荒芜大地,凄凄凉凉。
      “萱儿,快走!”
      忽然,一声疾呼从左侧传来,韩子期急回头观望,映入眼帘的是一闪而过剑光,刺穿了脆弱身躯的一刻。
      “师傅!”
      韩子期惊呼而出。
      剑光刺破的是秦无崖的身躯,而执剑是一个一裙白衣的白发魔女,当他看清那白发魔女的姿容之时,他的心顿如刀绞般的痛,魂不附体,因为那个魔女正是红狐绫,她前半身白裙被鲜血染成了赤色。
      “无崖!”齐萱儿悲呼哀嘶,她瘫坐在地,怀中抱着一个香消玉殒的少女。
      “小师妹!”韩子期向前趔趄了一步,浑浑噩噩,齐萱儿怀中的那个少女正是秦淑淑!
      此时,红狐绫拔出了剑,鲜血从秦无崖身上伤口处,如泉涌一般倾泻而出,秦无崖倏忽倒地。
      红狐绫手执残血宝剑,双目如同冰窟,没有一丝温度,一步步走向齐萱儿。
      “住手!”
      韩子期呼啸着,举着右手,疯狂奔跑而上。
      明明只有几丈远的距离,可是无论他多快,多奋力,每进一尺,他们也会跟着远一尺,如在疯狂的转盘上奔跑,永远追赶不到!
      眼睁睁的,他看着剑光一闪而落,齐萱儿的脑袋滚落在了地上。
      “师娘!”
      韩子期声泪俱下,他还在拼命的往前赶,他们却始终停留在那近得让他永远触不可及地方。
      红狐绫松开了手掌,剑掉落在地,她转过头看向了他,无限的愤怒和悲哀。她开口朝他说话,她说:“你满意了吗?”
      韩子期怔住。
      红狐绫向左转过身,朝着横躺在地上的另一句尸体走去,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那是红小妖。
      红狐绫蹲下身,轻轻抚摸红小妖宁静的额头,说:“小妖,姐姐这就带你回家。”
      她抱起红小妖,朝着望不到尽头的荒凉而去。忽然,赵言芜凭空出现在红狐绫身后,口中凝噎着道:“还我师兄!”一剑刺穿了红狐绫。
      “不要!!”
      红小妖从红狐绫怀中掉落在地。
      “呀!”
      红狐绫咆哮一声,强扭过身,“崩噶”一声,剑断了,红狐绫一掌击在了赵言芜天灵盖上,赵言芜口鼻涌血,倒地身亡。
      红狐绫再转过身,跪在红小妖身前,道:“小妖,对不起,姐姐摔疼你了没。”伴随着一大口鲜血,她倒了下去,压在了红小妖身上。
      韩子期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啊!!!!”
      他举着双臂,仰天一声长啸悲呼,却也惊醒了过来。
      “公子,你怎么了?”
      “哈,梦,原来是一场梦。”韩子期笑了,呼吸急促,可是笑着笑着,却突然以手枕眼,哭了起来。
      原来是一场有惊无险的噩梦,可是这场噩梦可怕到不仅一次夺走了他所有最为亲爱的人,也夺走了她最为亲爱的人,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那种痛苦直透灵魂和心灵,哪怕不是真的,也令他惶恐不已。
      而这场梦是不是又在跟他预示着什么?
      “公子,你怎么了。”侍女急得焦头烂额,见韩子期不言不答,侍女一个急转出门而去找寻红狐绫。
      红狐绫很快赶到,她立在床边,看着双眼空荡无神的他,提着心,充满着怜忧与关怀,问道:“你怎么了吗?”
      他看着她那满是温柔的双眼,再看向她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再回想起梦境中,那个一头白发,双眼流淌着无限悲绝的她,顿然有一种窒息的难受。
      他罪恶感深重,甚至于不敢再多瞧她一眼。
      “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想起了和师兄妹的过往,感到有点凄凉而已。”
      “那就是死不了。”红狐绫道,随即对侍女说道:“以后不要在为这种多余的小事而叫我。”
      侍女低头道:“是。”十分委屈冤枉,韩子期不愿跟她说明缘由,她也是出于担心,按着红狐绫的吩咐去叫她的啊。
      红狐绫拂袖而去,待确认红狐绫走远了,侍女长舒了口气,疑惑道:“宫主这是怎么了,刚才一说你有异状,比谁都还着急。”
      “真是如此吗?”
      “嗯。”侍女点头道。

      不则二日,韩子期即大为疗愈,穿衣、走动、饮食之类的都可自行便之。
      红狐绫每日都来探视,红小妖也每日过来,只不过一个是真来探视,一个则是来撂下狠话的,比如:走出这里之后藏好自己,否则被她抓到了,虽然不会杀他,但砍断他四肢,挖掉他眼睛,割掉他舌头,捅掉他耳朵,打掉他鼻子,让他痛不欲生,活得比人彘还惨不忍睹,是必不可免的。
      在房间里连续待着几天,韩子期觉得发闷,起身下床出门走动。
      宫府内奇妙的钟乳石构架,大开他眼界,如此梦幻洞窟真景,实属生平首见。
      他一面流连忘返于这奇幻的景色之中,一边朝着白亮亮的洞口走去。
      与烛火盏光打交道数日,突来的青天白日,致使他的双眼一时难以接受,眯起来成了一条线缝。
      “呕。”
      斜前方岩壁前,唐慧衍弯着身子,一手扶在墙上,一手伸进自己喉咙里,迫使自己呕吐。
      红小妖站在一旁,嘚嘚瑟瑟,乐不可支道:“嘿嘿,都过去一刻多钟了,那点肉汤早被你给消化掉了。”
      “你是恶魔,你亵渎佛祖,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好个恶毒虚伪的和尚,你刚才明明吃得很开心,怎么样,肉汤的味道真心不错吧。”红小妖只顾寻开心,才不在意唐慧衍那点无用的诅咒。
      “我,我跟你拼了。”唐慧衍愤怒,提着拳头,架起斗姿便要和红小妖开战。
      “来啊,你倒是来打我啊。”红小妖挑衅道,她巴不得如此,因为她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打发无聊。
      唐慧衍扑了上前,第一式即被红小妖轻易躲闪而过,但却也因此注意到了韩子期,他当即收拳高兴叫唤道:“子期兄。”
      昨日唐慧衍通过侍女向红狐绫提出请求,请求让他进去见韩子期,得到了红狐绫的同意。
      韩子期朝他走去,唐慧衍则朝他跑来。
      “慧衍,你们这是在干嘛?”韩子期问。
      唐慧衍指着红小妖恼羞成怒道:“这个女魔鬼偷偷在菩萨赏赐给我的饭菜内淋了肉汤,还故意等到现在才跟我说,你说她恶不恶毒。”
      “喂,臭不要脸的,你既然可以走路了,是不是该走啦,奶奶的手早痒了。”
      唐慧衍道:“他是菩萨救下的人,还轮不到你说话。”
      “你这个厚颜无耻,赖在女性家门口不走的色徒给我闭嘴,轮到不到说话的是你。”红小妖道,“这事要是被你师傅知道了,铁定能气到吐血而亡,我真想看一看那个壮观的场面。”
      “你,你,我跟你拼了。”唐慧衍又一次被激怒,再次扑打向了红小妖。
      唐慧衍拼命的攻击,红小妖开开心心的躲闪,韩子期看了几招,明白了红小妖只是为了图个乐趣,所以也把两人的打斗当做是一场可以解闷的戏。
      “小妖,住手,我有事让你去办。”
      红狐绫出来到洞口,右手还提着一个药包和一坛酒,对于红小妖屡禁不止的性子,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她也懒得多做训责。
      红小妖跑上前来,兴奋道:“姐,要我办啥事,好不好玩。”
      红狐绫将药包和酒递在她身前道:“牛魔老哥说近来总感觉胸闷气短,我给他抓了两包药,你连这坛酒一并带过去给他。”
      “切,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事呢,姐你那么闲,怎么不自己去。”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知道啦,跑腿就跑腿,又不是什么大事。”红小妖道,夺过药包和酒。
      “早点回来,别又瞎晃悠瞎捣出什么乱子。”
      “知道啦。”红小妖道,转而指着韩子期道:“姐,这家伙能走能动的,什么时候让他走。”
      韩子期看向了红狐绫。
      “菩萨,子期兄的伤势才刚恢复一点,慧衍恳请菩萨多留子期兄在此多调养些时日。”
      红小妖踹了唐慧衍一脚,道:“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和尚,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是吧。”
      “你······”
      “你先去办事吧,这事回来再说。”红狐绫道,转而看着唐慧衍道:“你待在此也有些时候,想来你师傅师兄弟们也会想念你,你该回去了。”
      唐慧衍浑身一颤,跪倒在地,含泪道:“菩萨,慧衍只想待在菩萨身边,还请菩萨法外开恩,不要赶慧衍走。”
      “你终究是法音寺的和尚,法音寺与我等向来无过节,你若识大体,诚心向佛,当自早归。”
      “听到了没有,臭和尚,我姐让你滚呢,你还不快滚。”
      唐慧衍涕泗横流道:“菩萨,请你不要赶小僧走,小僧愿永远跟随在您左右。”
      “我让你走你就走,不要再让我重复。”红狐绫道,稍稍有愠色。
      “菩萨,我,我······”唐慧衍凝噎语塞,突然,只见他狠狠一咬牙,目光坚定道:“菩萨,我已经犯了戒,我不再是法音寺和尚。”
      红狐绫眉头微皱道:“你犯了什么戒?”
      “我吃了肉,确切来说是喝了肉汤。”唐慧衍道,愤愤瞪向了红小妖。
      “赶紧溜为妙。”红小妖生怕再挨骂,鬼灵精道:“姐,你们聊,我先办事去啦。”脚底踩火药似的,一灰溜冲上天跑了。
      红狐绫看着红小妖那落荒而逃的模样,也猜到了七八分,但人早跑没影了,她要骂也得等她回来,她道:“你们佛家不是常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何况你是被他人陷害的,佛祖不会连这点雅量都没有。”
      唐慧衍见此不能说服红狐绫,一急之间,拉开胸膛衣襟,露出那个“红”字烙印,道:“菩萨,我已是这边的人了,我带着这个印记回去,也是不被师门认可的,您如果可怜小僧,就请不要赶小僧走。”
      “你自便吧。”红狐绫颇显无奈道,转身进了宫府。
      “谢菩萨!”唐慧衍破涕为笑,重重磕头答谢。
      “慧衍,你真的很尊敬狐绫宫主吗?”
      “那是自然。”
      “但你这样草率决定,万一你师兄弟来寻你,误把你当成是被狐绫宫主使用法术控制的,你这样岂不是反陷害了狐绫宫主。”
      “那,那我该怎么办。”唐慧衍失色道。
      “依我个人浅见,你或者回法音寺继续诚心念佛,或者回法音寺接受还俗之礼。”
      “我,我······”

      牛耕山下,通往牛魔殿的必经之路路口处,立有一石碑,碑文如此写道:“此山是我占,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上此山头,献上十坛好酒来。”
      此碑文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牛魔尊者自己想的,然后命人刻上的。黄子文倒替他想过这样一段:“牛魔尊者雄霸天下,英雄好汉威震八方。群英聚会名动山河,高朋满座气贯长虹。”但是牛魔尊者觉得如此文绉绉的,不接地气,非要按自己的那段话雕刻。
      红小妖飞了一个来时辰,下到这个路口处,刚立定脚,一旁巨石身后,当即跳出两个手持钢刀的小喽啰,其中一个喊道:“站~~~~”那个“住”字却被硬生生卡住了似的,怎么也念不出来。
      红小妖一个箭步上去,抡起手,“啪啪”两声,给了一人一个响亮巴掌,呵斥道:“连姑奶奶你们都敢打劫吗。”
      刚才那个喊话的捂着脸,哆哆嗦嗦道:“小妖仙女姐姐,小的也是念久念顺了,一时没控制住,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
      “你们那只大老牛在吗?”
      “大王在的。”
      “那只臭狗呢?”
      “二大王也在的。”
      “好,你们继续再这里把守着,敢随便放人上去,姑奶奶待会下来,巴掌让你们吃个够。”
      “小的们一定好好把守。”
      “瞧你们这点出息,真不知道那只臭狗平日怎么教导你们的。”红小妖嫌弃着,哼着歌,一蹦一跳朝着山上蹦去。
      红小妖大摇大摆的进了大殿,这里的人都认识她,更对她的脾性有所了解,有哪个愣头青敢于阻拦。
      牛魔尊者摊坐在魔王宝座上,一只腿翘在扶把上,打着雷声般的呼噜,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坛酒罐,显然刚喝了不少酒。
      红小妖本想直接大呼一声,把他吓醒,可又觉得这样做太没意思,于是贼兮兮笑着,轻手轻脚走到宝座旁,四周一望,左侧墙上挂着一件五颜六色的翎毛饰品,她走过去拔了一根下来,重新回到宝座旁。
      她拿着羽毛挠挠他的大鼻孔,牛魔尊者睡意酣畅,抬起手拍了下鼻子。红小妖憋着笑,又重新挠了一下,这一次牛魔尊者张开了嘴巴,显然要打喷嚏了,红小妖便躲到了椅背后。
      “阿嚏!”牛魔尊者打了声大喷嚏,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朝周围看了看,见没有人,便又闭上眼接着打起了呼噜。
      红小妖又鬼鬼祟祟的站了起来,再次挠他鼻孔。
      “啊嚏!”
      牛魔尊者又打了一个喷嚏,而当他还没清醒的时候,红小妖故意扮着鬼脸,猛然跳出在他面前。
      “啊!”牛魔尊者吓得鬼叫一声,直接从椅子上滚了下来,胆都吓破了。
      “哈哈哈,瞧你这臭牛胆子小的,哈哈哈!”红小妖捧腹大笑,笑得没心没肺,眼泪都挤了出来。
      牛魔尊者半天才镇定过来,他站起身喘着骇气,指责道:“你这小娃子,真是没大没小,不知轻重。”
      “我不这样做,你能酒醒吗?”红小妖道。
      “你过来干啥子。”
      红小妖提起酒和药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听说你呼吸不畅,我姐怕你突然挂掉,特意给你抓了些药,顺便让我带瓶上等女儿红过来。”
      牛魔尊者见酒眼开,开心的夺抱过那坛酒,说道:“最好的药就是这坛酒。”
      红小妖瞎编乱造道:“我姐特意让我跟你交代,要少喝酒,多吃药。”
      “哪有要我戒酒,还特意送酒过来的。”牛魔尊者坐回椅子上道,“俺不管了,先喝酒才是正事。”说罢,拆开封泥,鼻子贴在坛口,使劲嗅了嗅,顿觉神清气爽,道:“哈哈,好酒,合俺老牛意。”
      牛魔尊者咕噜咕噜的畅饮起来:“啊!爽快!你这小妮子怎么就不懂得替你牛老哥多讨几坛过来。”
      红小妖拍了牛魔尊者肩膀一下,道:“能让姑奶奶亲自给你送酒过来,已经是给你的最大赏脸,你这臭老牛还别不知足。”
      “这次知足,下次过来不顺带抓十坛好酒过来,牛老哥我可是不会知足的。”
      红小妖伸出右掌,张开五指,一脸惊讶样道:“十坛,你心可真大,你手头这坛可是我姐亲自酿的,我姐每年顶多也就会酿个四五坛而已。”
      “什么,这坛是你姐亲自酿的?!”牛魔尊者吃惊不小,“她什么时候开始酿酒了,认识几百年了怎么从未听过。”
      红小妖卷弄着长长的鬓角道:“因为那酒本来都是祭祀我姐夫的时候才用的。”
      牛魔尊者一拍大腿,后悔不已道:“哎呦,你怎么不早说,害俺老牛喝得这么快,早知道就该藏起来慢慢品尝的。”
      “你也不用太伤心啦,反正我是骗你的。”
      “你,你这小妮子成天就想戏弄俺老牛,害俺老牛白高兴一场。”牛魔尊者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
      “谁让你笨呢。”
      “不行,过两天得亲自去要坛狐绫亲手酿制的。”
      “小,小妖。”
      黄子文高高兴兴的出现在大殿门口,三两步跑了上来,兴奋道:“小,小妖,你怎么,么会来的,是,是不是想我,我了。”
      “我呸,我想你个鬼啊,我是给牛老哥送药来的,顺便看看你这只臭狗被抓去炖成狗肉汤了没有。”
      黄子文摸摸后脑勺,呆呆傻傻般笑着道:“你,你心里还,还想到我,我就很,很高兴。”
      “小妖,最近你们那可有出啥幺蛾子没。”牛魔尊者问。
      “有,还是大幺蛾子呢。”
      牛魔尊严肃道:“是什么事,怎么不叫人来通知我。”
      黄子文亦跟着凝肃道:“小妖,出什么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我姐收了个小白脸在家里。”
      牛魔尊者跳了起来,激动道:“你说什么!哪来的小白脸。”
      “前两天在家门口救的,收留他帮他养养伤也就罢,可是那小子却是逸仙宗的妖孽。”红小妖不满道,“我想杀他,姐姐还骂我,你们说姐姐是不是疯了。”
      “奶奶的,俺老牛现在就去捏碎了这小子。”牛魔尊者怒红了双眼,一口把酒喝完,“砰”一声,把坛子摔得粉碎。
      “小妖,我们走。”牛魔尊者怒冲冲道,而此时恰有一个小喽啰急冲冲滚来报告道说:“禀报大王,青羊女尊又来找您了。”
      牛魔尊者闻听,不仅怒气尽没,反倒焦急了起来,道:“小妖,我先躲会再说。”
      那青羊女尊是一头近千年的羊精,喜欢牛魔尊者很久了,可是她的性子不是牛魔尊者喜欢的类型。
      “我也先走好了,我才懒得跟那羊怪吵架打架。”红小妖道。青羊女尊一直把红狐绫当做情敌,好几次自不量力的想要和红狐绫决一死战,红小妖没有哪一次让她如愿以偿的,两人也算是熟透了的老冤家。
      牛魔尊者藏匿起来之后,红小妖也未逗留,出到殿门前,起身飞天,回往玉竹宫府。

      隔日上午,牛魔尊者气冲冲来到,未进宫府,便扯着大嗓门叫嚷道:“狐绫,你快出来,俺老牛找你有事问,狐绫,你快出来。”
      无须侍女禀报,牛魔尊者那霹雳之声,已先传至。
      “牛魔老哥这是怎么了?”红狐绫疑惑,牛魔尊者性情豪爽,一般小事从不计较,此番吼声如牛,语气颇愤,红狐绫以为定是出了什么较大事端,心略感不安。
      “嘿嘿,有好戏看喽。”红小妖暗暗坏笑,表面则装糊涂道:“谁知道呢,指不定牛癫狂发作了呗。”
      “管好你的臭嘴。”红狐绫道,“随我出去看看情况。”
      “狐绫,你快出来,俺老牛有事问你。”牛魔尊者朝着大殿闯去,嘴里则继续重复嚷叫着。
      三人很快在洞府内小石桥上碰了面。
      “牛魔老哥,是何事故惹得你如此不开心?”
      牛魔尊者怒气横生道:“俺老牛听说你收留了个小白脸,还是个逸仙宗的余孽,俺老牛特来问明此事。”
      红狐绫凌厉目光横扫向了红小妖,而机灵的红小妖早先一步闪到牛魔尊者身后,还装委屈道:“姐,这事真不能怪我,昨天送药过去,聊着聊着难免没把握住走漏了点风声。”
      “你给我闭嘴,你那点小手段能瞒得了谁。”
      “这事不怪小妖,就算她不说,俺老牛这两日本也打算过来找你聊天。”
      “就是,牛老哥说得一点都不错。”红小妖道,有了靠山,便狐假虎威了起来。
      “那小子在哪,叫出来,你不忍杀他,俺老牛替你捏碎了他。”
      “牛魔老哥,这事我自有我自己的处理方式,不劳烦你亲自操刀。”
      “俺老牛怎么看待你的你都清楚,你要与逸仙宗那帮混蛋势不两立,俺老牛二话不说为你赴汤蹈火,而今你却又要保护一个逸仙宗余孽,你这不是要伤俺老牛的心吗?”
      红狐绫面色不悦道:“牛魔老哥,你这话如何说得这般严重。”
      “不严重,一点也不严重,俺老牛都是以事实论事。”牛魔尊者道,“那小子在哪,快叫出来让俺老牛捏碎了他。”
      “小白脸在那,小白脸在那。”红小妖突然指向左侧,欢欣鼓舞着。
      韩子期就站在客房路口前,方才在房间内打坐调养的他,忽听得外面传来争吵声,遂下床出门前来一探究竟。
      宫府内光线较为晦暗不明,隔着数丈远一时难以看清面容,更兼牛魔尊者一腔怒气,哪有功夫多做细审。
      只见牛魔尊雷厉风行,脚踏怒气,飞腾而起,性如烈火灼,怒似虎王威,呵斥一声:“小子,看俺老牛不粉碎了你。”直取韩子期项上人头而去。
      而红狐绫闻风而动,只慢了半刹那,足底踩浮莲,身若浮云轻,动似飞燕驰,喝一声:“住手!”
      “糟了,可不要真闹起来!”红小妖心似浪浮沉,乱麻麻,始觉不安,也急追上前。
      只眨眼功夫,牛魔尊者杀意掌势尽到,一掌若可翻天之势,轰韩子期天灵盖而去。
      事来突然且快,韩子期睁眼为滞,竟不知作反应,命悬一线。却见红狐绫如云巧手,取四两拨千斤之劲,巧化牛魔尊者掌扑为空。
      红狐绫扭款身姿,挡在韩子期身前。
      “寒,寒无期!”
      牛魔尊者不为一时怒,倒为十分惊,只说个名字,反像个结巴。
      红狐绫怒言道:“牛魔老哥,我既敬重你为兄长,但也请你尊重小妹。”
      “寒无期,寒无期。”红小妖反复念着,觉得十分耳熟,突然之间,似灵光开窍,跳将起来,大呼道:“啊!姐夫!”在细一瞧韩子期模样,终于打通记忆,以手拍额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他长得跟姐夫好像!”
      牛魔尊者终究也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很快镇定下来,道:“狐绫,你不舍得杀他的原因俺老牛可以理解了,但是他只是长得像那小子,你不能受他外表所迷惑,更何况他还是逸仙宗的余孽,你还想重蹈覆辙吗?俺老牛决不允许你再因逸仙宗而受伤害。”
      红狐绫道:“牛魔老哥,过两日他伤痊愈了,他当自便,生死与我无关。”
      “小妹你要是真能如此做,俺老牛也就放心了。”牛魔尊者道,却又话锋一转道:“就怕你心慈手软,心口不一。”
      红小妖更是恍然大悟道:“姐,难怪你那天会跟我说他不能死在你我手中,原来全是因为他这张脸长得像姐夫。”
      他们如此谈着,却不知身后默默无言的韩子期,早是满身心的哀伤,情绪低落。原来自己这条贱命,真是贱到一文不值,而红狐绫也真全是看在这张相似之脸的份上,才得以使他苟活下去,自己还真是个幸运之人!
      “喂,小子,你叫什么?在逸仙宗多久了,拜谁为师。”牛魔尊者问。
      “韩子期,二十余年,师尊秦无崖。”
      “原来是秦无崖那无知小子,当年若非无期这小子,早一掌轰了他。”牛魔尊者道,当年与秦无崖不知发生过什么难忘的过往,又严厉警告道:“俺牛魔尊者今日看在无期那小子的脸面上,先饶你性命,你伤养好之后,识相的赶紧滚回你逸仙宗去,他日让我得见,俺牛魔尊者定杀不饶。”
      寒无期苦涩道:“回去逸仙宗?我早已无家可归。”
      “你这话什么意思。”牛魔尊者问。
      “他说他被逐出师门,身上这些伤是被他同门师兄弟伤的。”红小妖道,也补充道:“鬼知道是不是真的。”
      牛魔尊者道:“被逐出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你运气好,但你若不早早离开此处,又或者有一点图谋不轨之心,你的运气只会是粉身碎骨,看我不一掌轰碎了你。”
      “红狐绫,你这只不要脸的狐狸精给老娘滚出来,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突然,一声女子的愤怒谩骂挑衅,从洞外震荡进来。
      牛魔尊者闻听,又立即变了脸色,老脸尬红,这声音在熟悉不过,只除非青羊女尊。
      “哼,这只羊骚货还有完没完了。”红小妖怒道,拂袖朝洞口大步流星而去,青羊女尊来这里骚扰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青羊女尊,发绾两角,身姿妖娆,浓妆艳抹,香气扑鼻,分外妩媚。
      红小妖毫不留情,冷言讽语道:“你这羊骚货,打扮得跟个鬼似的,就你这恶心模样,也想在牛老哥面前倚门卖笑,牛老哥可没那么没品位,姑奶奶奉劝你赶紧回去撒泡尿照醒自己。”
      青羊女尊大怒,就腰间解下黑风鞭,往地下使劲一鞭,在地上留下深深一痕,剑拔弩张道:“红小妖,你放肆,我今天非要抽花你那张恶心的脸不可。”
      红小妖掣出七星魂,争锋相对道:“你有本事你就来啊,姑奶奶今天还非得在你脸上留下几道疤不可。”
      这两女的道行相当,打过好几次,都是不分胜负的结局。
      “你们两个都住手。”赶到洞口的红狐绫当先喊道。
      “青羊啊,你这又是再干嘛!”牛魔尊者百般无奈道。
      青羊女尊本就是为争风吃醋而来,而今又见如意郎君与情敌相会于此,不免醋意大发,指着牛魔尊者好气道:“你,你这头色牛,吃里扒外,竟然又背着我来找这只狐狸精,我今天非要杀了这只狐狸精不可。”
      激怒之下,挥着鞭子便打向了红狐绫。
      这种浅显招式红狐绫是轻而易举便能躲闪而过的,但有人比她更为急切着,那便是韩子期。
      他本是站在红狐绫一侧的,见鞭子挥来,竟一个转身护在红狐绫身前。如此始料未及的动作,倒扰乱的红狐绫的反应,她没做何动作,眼睁睁看着鞭子重重落在了韩子期脊背上。
      韩子期是个刚毅之人,这点痛他能忍,面皮抽搐之间,紧咬牙关把那声疼痛的“啊”重新咽回到了肚里,而他的步伐始终原地不动。
      那一刻,她心惊却感动更多一些。
      “青羊,你好不晓事。”牛魔尊者道,怼起青羊女尊来,却实是有怒难发,无从下手。
      “你敢对菩萨动手,我跟你拼了。”青羊女尊挥鞭向红狐绫的一瞬,一直在青羊身后的唐慧衍彻怒,双眼爆红,失了理智的恶犬一样的扑向了青羊女尊。
      唐慧衍这点小本事在青羊女尊面前完全不够看,青羊女尊转身躲闪,并出一掌,把唐慧衍击飞在地,这一掌下手稍重,打得唐慧衍吐血。
      见唐慧衍受创,红小妖亦怒,喝一声:“你敢打姑奶奶的奴隶,姑奶奶非杀了你不可。”旋着七星魂,直奔青羊女尊而去。
      两个棋逢对手就此打做一团。
      “你怎么样了?”红狐绫凝眸深视,温柔而问,极为动容。她复一次,险些未能控制自己,以手抚其面,泪光盈动。
      韩子期面色惨白,两唇微微发黑,他强撑着摇摇头道:“估计又得再你这多赖上几天了。”
      “你想赖多久就赖多久吧。”红狐绫道,而后绕过韩子期,缓缓走向正和红小妖打得热火朝天,难解难分的青羊女尊。
      目光利似宝剑锋,杀气凛如寒风锐。
      步步前移心下狠,尺尺相近意不柔。
      牛魔尊者和红狐绫相识六七百年之久,论起对红狐绫的了解,估计只除红小妖敢与之争一二。
      牛魔尊者当下断定红狐绫是动了真怒,更清楚知道青羊女尊本身远不是红狐绫对手,红狐绫一旦真动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无论是哪方,牛魔尊者都视为真情朋友,谁受伤,或者彼此间大伤和气,绝非他所愿意看见的。
      牛魔尊来不及多做思考,迅速奔上前去,扯住红狐绫的手道:“小妹,这事俺老牛来调停,你,你千万不要动手。”言罢,即刻放开红狐绫,而自去调停红小妖和青羊女尊间的争斗。
      红小妖一匕刺向青羊女尊,青羊女尊正要躲闪,牛魔尊者粗大的手掌从一侧呼来,抓住红小妖手腕,制压得稳稳。
      “臭老牛你干什么,快放手。”红小妖挣扎着道。
      牛魔尊者本就是一只力大无比的牛精,更兼比红小妖多上几百年修为,那力道岂是红小妖轻易能挣脱的。
      青羊女尊错以为牛魔尊者开了窍,前来助她,心下一高兴,说道:“老牛,做得好,抓牢点。”与此同时高高扬起黑风鞭,鞭打红小妖粉嫩的脸蛋而下。
      牛魔尊者轻喝一声使了劲道,把红小妖侧拉离了出去,而自己则内靠半步,那鞭子不偏不倚正打在牛魔尊者左肩头。
      青羊女尊吓得花容失色,忙跑上前去,抓着牛魔尊者的手,噙泪道:“你这老牛怎么这么傻,有没有弄疼你。”
      牛魔尊者拍拍被鞭打的肩头,说道:“我这身黄金魔王铠,岂是随便能被打疼的?”
      青羊女尊扬起鞭子,额外抽了几鞭子在他身上铠甲处,“坑坑”直响,说道:“你这只糊涂牛,看我不抽醒你。”
      “臭牛,你赶紧死开,姑奶奶和这只骚羊没完。”红小妖道。
      青羊女尊毫不示弱道:“你这条草花蛇,有本事你就来。”
      “敢骂我是草花蛇,我跟你没完。”红小妖怒道,又冲向青羊女尊。
      青羊女尊迎头而上,眼见两人又要大作一团,牛魔尊一个横步,挡在了二人中间,劝止道:“你们两个都不要闹了,没看到狐绫真的生气了吗?”
      红小妖看向红狐绫,见其颜容冷厉,知道红狐绫是真怒了,便收手道:“羊骚怪,今天算你运好。”
      她收了匕首,转身走向唐慧衍。
      “草花蛇,你说谁是羊骚怪,你跑什么,怂包。”青羊尊者不肯罢休。
      牛魔尊者拦着她道:“青羊,都近千岁的人了,能不能不闹了。”
      “好啊,你之所以不愿跟我好,都是因为嫌弃我老是不是。”青羊女尊伤心哽咽了起来,并指向红狐绫说道:“她比我还老好几百岁,你怎么就不嫌她老。”
      “你还有完没完了。”牛魔尊者不厌烦的吼了一声。
      “你,你敢吼我,我跟拼了,我跟你没完。”青羊女尊抓了狂,拿着拳头,对着他毫无章法一顿乱捶。
      牛魔尊者性起,索性一把把青羊女尊扛到肩头,说道:“俺老牛先送你回去,等你冷静了再来谈事。”
      “老牛,你放我下来,你耍流氓。”
      “狐绫,俺老牛先回去,改天再来教训这小子。”牛魔尊者回头道,说完扛着青羊女尊,起身飞天离去。

      “臭和尚,你是不是活腻了,你可别忘了,你这条贱命是姑奶奶的,要让你死还是让你活,都得由姑奶奶决定,由不得你自己选择。”红小妖道,飞起一脚横扫在唐慧衍臀上,接着说道:“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跟人家装什么英雄,被打成狗熊很风光是吧。”
      “韩子期,进你房里,我帮你看下背后伤势。”红狐绫轻柔而道,毫无波澜似的高冷外表下,掩饰不了一颗关怀备至的灼热心。
      “好,有劳狐绫宫主。”韩子期道,好容易得以恢复了些的伤势,因这一鞭子,早使他摇摇欲坠,此刻仍站立似磐石纹丝不动,无非是在逞强。
      “菩······”唐慧衍投来期待的目光,他奢求着假若红狐绫能大发慈悲,连他一起医治,那便是他此生无尽的荣耀。
      “你好做休息,我待会命人熬些药给你。”红狐绫道,略显冷淡,言罢,转身往宫府内走去,韩子期看唐慧衍一眼,便也转身紧随其后而入。
      “谢菩萨。”唐慧衍道,神情备为落寞,直直望着渐渐消失在宫府内的二人。
      “臭和尚,姑奶奶可以大发慈悲,再赏你碗肉汤,让你快些恢复。”
      唐慧衍蔑视的瞥了她一眼道:“你把你自己做成蛇羹再来给我,我一定吃。”
      红小妖卷起衣袖,举起白白嫩嫩的手臂,说道:“臭和尚,你想吃肉还是喝血,姑奶奶都随你,你要啊。”
      “哼。”
      唐慧衍冷哼一声,转身进了自己的小石窟,盘坐着疗养。
      “别以为自己骨头有多硬,看姑奶奶不一根一根把你一身贱骨头折断。”红小妖撂下豪言壮语,“哼”了一声,转身蹦蹦跳跳进了宫府,直朝韩子期客房而去。
      “把上衣脱了吧。”红狐绫道。
      韩子期脸微红,有所犹豫道:“狐绫宫主,还是让小红帮我吧。”小红是之前帮忙照料他的那个侍女。
      红狐绫道:“你一副臭皮囊,还怕别人看见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玷污了狐绫宫主一双慧眼。”
      “呵,你还不够这个格,要行治疗便脱,不要便罢。”红狐绫道,他这一身伤还是她替他缝的伤口,上的创药,缠的扎布。不说点威严的话,还真被当成娇滴滴的,永锁深闺未见过世面的小娘子,论辈分和阅历,她不知比他多了多少,十个手指头都够他数到头昏眼花。
      “有劳狐绫宫主。”韩子期道,遂开始脱去上衣。
      此时,一侍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些丹药,而她前脚刚进,红小妖后脚跟着踏了进来。
      红小妖见此情状,大眼珠子一转,连忙张开十个手指头,一手捂住一只眼睛,掩耳盗铃道:“哎呦,姐,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住嘴,待会再跟你算账。”
      “噢。”红小妖放下了双手,鼓鼓腮帮子,一脸无所谓。
      韩子期脱下了上身衣服,身上横七竖八的刀疤剑痕都已结痂,背后从肩头到腰部,长长的鞭痕如同一条乌蛇寄生,看人教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红小妖幸灾乐祸道:“咿呀,怎么才这样浅,那只羊骚怪今天铁定没吃饭。”
      “你给我闭嘴。”红狐绫呵斥,对韩子期说道:“你趴着吧。”
      韩子期爬到了床上,趴了下去。
      红狐绫走至床边,坐在了床缘上,深深凝望那条鞭狠,抬起手,玉指轻抚其上,怜惜非常。
      鞭痕无知,哪怕轻柔一抚,也难免疼痛,韩子期眉头微蹙,然实不愿就此打扰,遂强忍着不发出一丝声响,然身上肌肉还是不受他控制的发生颤动。
      鞭痕深深,玉指轻轻,一个眉动,一个心默,是何言语,尽在不言不语。
      红小妖捻玩着鬓发道:“姐,不就上个药,你会不会治啊,不会我来。”
      一句话,问醒了红狐绫,红狐绫从侍女端着的盘中依次取过两瓶药,为他一点点慢慢地涂抹上,细致入微,不留半点遗漏,而后复动用真气暖其伤痕。
      红狐绫起身道:“你好好静养一两天。”
      “谢谢狐绫宫主。”
      红小妖道:“你要真知道答谢的话,你便快滚,别在这浪费我们的粮食。”
      “好,我这两日伤好了便走。”韩子期道,说完看向了红狐绫。
      “算你识相。”红小妖道。
      红狐绫问:“你要去哪里。”
      “万里山河,总有一处是落脚地,又或者四海为家,可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韩子期看似心襟开阔,却实是落寞凄凉状。
      红狐绫道:“你就不怕你那些师兄弟还在外头等你,你那么想死吗?”
      红狐绫此言似乎藏有微妙的话中话,韩子期希望自己没有读错,心头颇感欢愉,然亦作着哀感常态道:“他们应该不至于吧。”
      红狐绫道:“哼,你未免太瞧得起逸仙宗的门风。”
      “你是姑奶奶大发慈悲,好容易救下的,姑奶奶可不想再捡一次死鸟。这样吧,姑奶奶给你个选择,你接受了,便让你留下来。”
      “什么选择?”韩子期问。
      “就跟那个臭和尚一样,让姑奶奶在你身上烙个印记,收你做仆人,如此简单。”红小妖道,又诱惑说:“在姑奶奶手下干事,好吃好喝的自然少不了,你想要女人,姑奶奶也能随手一抓一大把,任意满足你,怎么样,很划算吧,你若心动就不要犹豫。”
      “你住嘴。”红狐绫再次呵斥了一声,“你看你都给我整的什么事,赶紧去把那和尚放回去。”
      “这又不能怪我,要不是有我,那臭和尚早被臭狗和那头老牛吃了。在说了,谁让姐姐你长得那么骗人模样,骗得那臭和尚,非要死心踏地的把你当什么观音菩萨,你不分青红皂白整天责备我,明明我才是最无辜,最委屈的那个好不好。”
      “闭嘴,你说你委屈,说你无辜,我便让你去寒窟待上一天,看看你还委不委屈,无不无辜。”
      “你就是把我关寒窟一百年,我还是要说我委屈,说我无辜,也不消你再多说什么,我这就去。”红小妖愤慨道,瞪眼向了韩子期,觉得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于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劲拍向了韩子期背上鞭痕处。
      “啊!”韩子期发出一声惨叫。
      而待红狐绫回过神来,红小妖早跑出到门外,还刻意回头朝红狐绫扮鬼脸吐舌头,然后闪人。
      “红小妖!”
      一通无可奈何的气过后,红狐绫看着韩子期说道:“你先把伤养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随即转身出门而去。

      复过数日,韩子期一身伤创已得痊愈,能跑能跳,是个正常人模样儿了。
      他出了房间,走出宫府,去往唐慧衍的小石窟。
      这数日来,他倒偶尔会来找唐慧衍聊聊话语,只是唐慧衍对其态度却突显冷淡,对于韩子期的问话,多是爱答不理。
      韩子期也察觉得出大概原因,只不宜明说。
      唐慧衍在此时间较久,狂热追崇于红狐绫,尊仰其为观音菩萨,诚心诚意,掏心掏肺,可得到的只是红狐绫冷淡的默忍。
      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红狐绫连一句话都不与之多说,他若想进到宫府里面,还得先通报得到红狐绫允许。好在现在红狐绫允许侍女每日为其准备一碗米饭一道素菜,这对唐慧衍而言,也可谓是一剂良好安慰药。
      相较于其,红狐绫对韩子期的态度则大为相反,吃喝不说,仅允许韩子期任意出入宫府一项,便使得唐慧衍心觉落差极大,如尺与丈之差。
      更何况,韩子期还能居住在宫府内舒适的客房里,时不时间,还可见红狐绫与韩子期在过道上聊天。
      论对红狐绫的虔诚和忠心,不见得韩子期能比他强烈。论长相韩子期倒确实比他好看一些,但他也自认为不会丑到哪去,更何况红狐绫是她心目中的至圣至慈的观音菩萨,绝不会是个以貌取人之人。
      唐慧衍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其中缘由。
      所有的不平等待遇,所形成的差距感是无以复加的,仿若两条瀑布,一条是疑是银河落九天,一条是高不足丈。
      无形中,唐慧衍对韩子期产生了嫉妒和愤慨的抗拒情绪。
      唐慧衍正盘坐在石窟内诵经念佛,听到脚步声响,睁开眼看一眼,见是韩子期,复又静闭上眼,专心念佛。
      “慧衍,一起······”
      “喂,你们两个仆人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韩子期开口欲言,话不到一半,红小妖的喝问声先传来,她从宫府内大摇大摆。走了出来,手中还托着一个方形木盒。
      “没有,正讨论着怎么大半天没见你身影。”韩子期道。
      “叫主人,你是狗改不了吃屎是吧。”红小妖恶狠狠踹了韩子期一屁股,而后晃着手中那个木盒子,邪魅的笑着道:“嘿嘿,姑奶奶去抓宝贝去了。”
      “是何宝贝?”韩子期好奇样道,然心猜里面多半是装着蜈蚣之类的毒虫。
      “待会你就知道。”红小妖道,转而看向唐慧衍道:“喂,臭和尚,你究竟想赖在这多久,因为你,害得姑奶奶蹲了几次寒窟,趁着姑奶奶还有耐性的时候,有多远赶紧滚多远,免得多吃苦头。”
      唐慧衍激言相向道:“哼,不把你冻死真是老天不长眼。”
      “是你自己要讨苦头吃,这怪不得姑奶奶。”红小妖道,咬着坏笑,水灵灵的一对大眼中,跳动着期待而野蛮的光芒。
      她打开了手中木盒的盖子,果不其然,里面装着满满的蜈蚣、百脚虫等等。
      “这些是姑奶奶费了大半天才弄到的,你可要好好善待它们。”红小妖道,言罢,一整盒都撒向了唐慧衍。
      “啊,啊!!”
      蜂虿作于怀袖,唐慧衍失声尖叫,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又跳又蹦,又抓又挠,又拍又掸,惊慌中,连外裳都脱了下来。
      “哈哈哈,你这跳的什么舞,好有趣。”红小妖捧腹大笑道,眼泪都笑出来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你轻点,你师傅没教导过你出家人不许随便杀生吗?你看你都踩死多少可爱的小生命了。”
      韩子期在一边看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对红小妖的手段有了畏惧感,他可不想去得罪她,从而遭受无妄之灾。
      恰此时,红狐绫也走出了宫府,她见唐慧衍□□上身,手舞足蹈,惊慌不已,厉色问:“红小妖,你又在瞎搞什么。”
      红小妖转身道:“没有啊,姐你不是想要让他走,我正想办法赶他走呢。”
      唐慧衍变貌失色,指着红小妖毛骨悚然道:“菩萨,她,她往我身上,还有我的住处洒满了虫子。”
      红狐绫见满地的毒虫,本该发作的,却一改反常,反倒显得平平静静,她对唐慧衍说道:“小和尚,你还是赶紧走吧,小妖层出不穷的手段,你也没少领教。”
      红小妖眨眨眼道:“姐,你这是在夸我吗?”她又不笨,哪里听不出这是一句贬义话。
      “你是不是太久没蜕皮,脸皮厚得刀枪都不入了。”
      “菩萨,我,我······”唐慧衍不知何以答言。
      “你留在此处只会多受罪。”红狐绫道,转而对红小妖说道:“姐出去办点事,你好好看家,你子文哥指不定今天会来,来了好好招待人家。”
      红小妖道:“你要办什么事,我跟你去。”
      红狐绫道:“你去了没用,好好坐镇家里。”
      “好吧,这次就由我亲自坐镇好了。”红小妖妥协了。
      一侍女从马厩中牵着高俊白马而来,红狐绫接过缰绳,脚踩马镫,动作行云流水,一步到位,跨坐在了马鞍上,一点也不落男人英雄风。
      韩子期突然问:“狐绫宫主,你这可还有马,可否借我一用。”
      “你要马做什么?”
      “我想去镇上置办点东西。”
      红狐绫便对那侍女说:“去把小妖那匹牵来。”
      红小妖听了不乐意,说道:“姐,我的黑旋风,借不借给他都得看我的意思。”
      红狐绫下马,把缰绳递给韩子期,说道:“我的马借你,我骑小妖的马。”
      红小妖气得七窍生烟,说道:“姐,你,你气死我了,我的黑旋风今天连你也不借。”
      “狐绫宫主,我还是去拿剑御剑而行吧,这样可能还更快点。”韩子期递还缰绳道,说完便走向宫府,去往自己的客房,拿出了配剑。
      当他出来的时候,红狐绫和红小妖早没了踪影,他看向唐慧衍,问说:“慧衍,你要不要一起去。”
      唐慧衍看看洞窟,又暗暗摸了下没有半枚铜子的囊袋,尴尬道:“我不去了,我得整下地方。”

      锦鲤镇宫府也不甚太远,韩子期御剑而飞,缓缓而行,一刻来钟,便已来到。
      此地是千户集镇,说大亦不大,说小亦不小,算是中等镇落。
      当世是个太平盛世,无大烽火战事,天子圣明招贤纳谏,忠臣名相协心辅政,百姓安居乐业,生活丰足,所以锦鲤镇虽是个千户集镇,然亦热闹非凡,车水马龙,一片祥和。
      韩子期想买的也无非是衣鞋布袜,很快也就买好了自己的物品,而想到唐慧衍好像就那么一套衣物,便多买了件黄衫和一双布鞋。
      打包好物品,付了银两,把包裹背上肩头,韩子期出了店铺,抬头望望天,时间尚早,见此处热闹非凡,不觉也心痒,走上街道,欲四处寻个热闹,养养心神。
      路过一饰品小摊,偶见一发钗十分美丽精良,韩子期忽妄自空幻,若将其佩戴于红狐绫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之上,定好看非常。遂问了价钱,买了下来。
      然当扶捧于掌间,倒反自讥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是不是未免太瞧得起自己。”
      “韩子期,你再此作何?”忽有熟悉之声从身后传来。
      韩子期即旋踵转身,又惊又喜,问:“狐绫宫主,你不是去办事了,怎么也会在此处?”
      面前这个面掩黑纱的女子,正是红狐绫。韩子期自然理解她遮掩自己面容的因由,只因太过绝美,若不如此掩饰,在此人多耳杂之处,必造大乱:不乱一城,倾半城。
      “我恰在附近办事,事办完,来此买些脂粉。”红狐绫道,瞅向韩子期手头那根发钗,问:“你买此女子用物,是为哪个魂牵梦绕的佳人而备,莫非是为你那近水楼台?”
      “为你而备,赠你之物。”韩子期欲如此直言,然他岂敢如此直言,他略作沉吟之后,笑言道:“先为梦中情人而备,来日梦想成真,再赠不迟。”话了,即将其收入怀中。
      “你还真挺喜欢做梦的。”红狐绫冷冷道。
      韩子期尴尬笑了笑,问:“狐绫宫主,你东西都买好了没有。”
      “刚来,什么都还没买。”
      “既然这么巧,你若不觉得妨碍,可否让我随从。”
      “你自便。”红狐绫道,转身朝斜前方一家粉妆店铺走去。韩子期抖擞精神,高高兴兴地追随而去。
      买完了胭脂粉,出了店铺,行过一条街道,拐口的街道里,有一家茶楼热闹非凡,大门口挤满了男性,里三层外三层,风雨不透,二人觉得好奇,近上一瞧,却原来是某家大家闺秀在此抛绣球招亲。
      “我们在此看一会。”红狐绫道。
      他们此刻站着的是在人群外围,韩子期看了看,觉得待会哄抢起来,难免出现碰撞,遂说道:“我们离远点看怎么样。”
      红狐绫道:“你是怕人家绣球抛到你手上吗?”
      韩子期道:“其人谦谦君子,其冒卓越超群,确实不无此忧。”
      红狐绫幽幽道:“谦谦君子,面厚心黑,卓越超群,十言可信一二。”
      “哈哈,狐绫宫主真是人不可貌相。”
      红狐绫道:“一层薄纱掩面,自然不可貌相。”
      二人相为调侃,都不做原地停步,转身远距至斜对墙角之下。
      小片刻之后,二楼阁楼上出来一个发福的程大员外,说了一通话,无非是说女儿到了该嫁之龄,却苦于无良婿可选,为此今日特办一场抛绣球招亲,让老天来替她女儿选择佳偶良缘。
      程大员外说完之后,程千金手捧绣球,出到阁栏之前,底下顿时欢呼四起。
      红狐绫道:“韩子期,这位千金大小姐长得温婉如玉,感她气质更是贤惠端庄,且必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人,你何不就此捡个便宜,成就一桩美好姻缘,做个富贵人家,岂不是好事。”
      韩子期道:“想不到堂堂狐绫宫主,竟是月老乔装打扮,特下凡来四处牵红线。”
      红狐绫道:“我倒希望真如此。”却莫名有似哀感。
      阁楼上,程金大小姐拿着绣球,朝下观望不定。
      千金难买千金一出阁,品貌不俗非凡尘及。
      手捧绣球咬唇难定夺,双眉颦蹙四顾乱寻。
      忽见俊郎立足墙角下,身傍黑纱掩面奇女。
      管他是否举案齐眉人,姻缘定夺在此一球。
      那千金看准了韩子期,高高后举绣球,浑身抖劲,“咻~”一条抛弧瞄向韩子期。
      韩子期正与红狐绫共谈,待及反应过来,不觉绣球已落在——身前近米处,而后滚动到了脚跟前。
      一时之间,全场鸦雀无声,寒无期只要一个猫身伸手,便可抱得美人归,坐享荣华富贵。
      韩子期瞧瞧绣球,在抬头眺望程千金,一时竟犯了难。程千金一双情眸,深情灼灼,期期待待。
      终于,韩子期小退了半步,所有人一阵欢愣之后,便要哄抢而上,然尚未跨前一步,却见红狐绫迈前一步,弯身抓起了绣球。
      在场所有人再是一愣,安安静静,而后便有人说:“喂,你是个女的你抢什么。”
      “对,你一个女人抢什么,快点抛回来。”
      红狐绫仰头望向程千金,程千金神情疑惑。
      此时,三个家丁冲出人群,来到近前,说:“小姐,抛绣球招亲只招男不招女,你若是玩玩,便赶紧将绣球还来。”
      韩子期走至一旁,笑道:“难不成你想来一场别类婚礼。”
      韩子期话音刚落,猝不及防间,红狐绫拿着绣球使劲往其胸膛一塞,口中说:“你拿好了。”
      于是乎,绣球被韩子期抱在了怀中,韩子期浑浑噩噩,目瞪口呆。
      楼上程千金笑逐颜开,整个人紧绷着的神经一下放松了下来。
      三个家丁傻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说话的那个,便又开口说道:“公子,绣球既在你手里,就请你随我们回去准备拜堂成亲,做我们的姑爷。”
      韩子期拿着轻无几两重的绣球,摇头笑道:“狐绫宫主啊,狐绫宫主,究竟谁才是面厚心黑之人?”
      红狐绫悠悠道:“我只是顺手成全了一对有缘人。”
      “公子,请随我们走吧。”
      韩子期抬头望向阁楼上的程千金,抱拳深表歉意道:“程小姐,今日一事实属误会,在下已有亲事在身,所以还请见谅,”
      程千金大为不悦道:“公子你这是在欺我吗?你既已有婚约在身,又何必来此抢夺绣球,你岂不知你如此一说,却是在看不起我们程家,更是在玷污于我的名节。”
      “方才一事大家实属有目共睹,绝非我本意,我也绝无看不起或戏弄程小姐之意。”韩子期道。
      程大员外喝道:“小子,今日这亲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来人,把你们未来姑爷带到府上,准备拜堂成亲。”
      三个家丁闻言,便要一拥而上。

      眼见三个家丁就要蜂拥而至,韩子期不想动用武力,急中生智道:“且慢,何必如此苦苦相逼,我好歹也是卢国公未来女婿,岂会拿这等事相为戏弄。”
      “噗嗤。”身后红狐绫不禁失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程员外闻听于此,面色陡变,忙问:“你说的是哪个卢国公?”
      “当今朝臣只除那个卢国公,还能有哪个卢国公。”韩子期道,他口中所谓卢国公,是当朝开国重臣,位高权重,声名煊赫。
      韩子期虽是个修仙之人,然平日若得下山,也会打听些世间消息,了解世间动态,只是出于一种个人兴趣,没想到今日倒派上用场了。
      韩子期言罢,就见程大员外慌慌张张,拉着程大千金进了阁楼内,几息功夫,下了楼,步伐有声冲过人群,来到了韩子期身前。
      程大员外躬身行礼,客客气气道:“贵客来访,程谋有失远迎,还请公子恕罪。”
      韩子期自己都在心里给自己觉得惭愧,可戏既已开演,总要演得像样点,至少不要教人察觉,便装作翩翩风度道:“程大员外不必如此多礼,小子无非偶然路过此处,打搅令千金喜事,实是无意之举,还请不要见责。”
      “无甚关系,无甚关系。”程大员外摆手道。
      韩子期递过绣球道:“程大员外,令千金抛绣球还请接回,小子尚有事宜要办,先行告辞。”
      “且慢。”
      此次倒非程大员外开口,而是程千金所言。
      “程小姐,可还有哪些误会未解?”韩子期问,却有些心慌。
      程千金义正辞严道:“你虽是卢国公未来女婿,但却尚未和卢千金拜堂成亲,而你今日既是接我绣球之人,便没有理由不和我拜堂成亲,娶我为妻,否则就是在毁我清白,坏我名节。”
      “程小姐,方才那是误会,都是我这位朋友贪玩所造成的,这是大家有目共睹之事。”韩子期头大道,指向了身旁红狐绫,欲借此了结此事。
      程千金上下打量着红狐绫一番。
      红狐绫补刀道:“没有谁规定绣球不能由一个人传给另一个人。”
      韩子期错愕地看向红狐绫,真是彻底颠覆了对红狐绫以往的认知。
      程千金道:“你这朋友都如此说了,你还有何话说。”
      “我无话可说。”韩子期道,随即也豁出去了,再次指着红狐绫道:“不瞒你们说,她就是卢大千金,程大小姐,我若跟你成亲,我是必死无疑这点不消说,就是怕卢国公毕竟是开国功臣,一旦动起怒来,只怕······”韩子期故意不把话说透,有意无意看向程大员外。
      程大员外是个精明之人,没少和一些官场人员打过交道,更是听闻过卢国公性烈如火,他立马听明白了韩子期的弦外之音,顿时额头大汗淋漓。
      “韩子期,你要成亲便去成亲,反正本郡主本来就看不上你,趁此机会,本郡主今日便一纸休书把你休了,你也不必害怕什么,我爹那边我自会妥善处理,不会伤你们一根汗毛。”红狐绫道,又朝人群嚷道:“谁有笔和纸,本郡主今日要在大家的见证下,一纸休书休了这个花心薄情郎。”
      “真丢我们男人脸面。”
      “我呸,什么狗东西,亏他长得人模狗样的。”
      “无耻至极。”
      “无耻人渣。”
      ······
      跟红狐绫较劲,韩子期显然还嫩了点,一大堆秽言污语,伴随红狐绫话音落处,纷纷传来。
      韩子期满面羞惭,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韩子期垂丧着脑袋,对着红狐绫竖起大拇指道:“宫主,您这个宫主果然没白当,我韩子期算是彻底服了。”
      “爹,如此男人,不嫁也罢,女儿不做捡鞋人。”程千金冷言愤语道。
      听闻“卢郡主”要休了这个韩子期,程大员外立马昂头挺胸,理直气壮对韩子期说道:“方才是误会,绣球一事更是误会,你与我们没有任何瓜葛和误会。”
      韩子期被羞辱得无地自容,仰头叹息道:“堂堂八尺男人,竟沦落到如此地步,可悲,实在可悲。”回头看着红狐绫道:“宫主啊,您玩够了没有,我现在只想回家。”
      “以后编故事,记得对准人和事。”红狐绫道。
      “驾。”
      “让开,快让开,不想死的都滚开。”
      突然,人马声蹄从拥挤的人群那头呼啸而来,人群纷纷避让开了条道。
      一青春俊年,年约十七八,鲜衣怒马,周身拥簇十余劲装家臣,个个手持轻便刀。
      “你们在这里聚众闹事吗?”其中一家臣狐假虎威道。
      程大员外忙低头哈腰,恭恭敬敬道:“回禀刘少爷,程某正在为小女举行抛绣球招亲大会,不想被卢国公未来女婿,噢不,是卢国公原未来女婿拿到,此刻正在和卢郡主商议如何解决。”
      那刘少爷皱眉眯眼道:“什么?卢国公未来女婿?卢郡主?”
      程大员外指向红狐绫,说:“这位就是卢国公的千金,卢郡主。”而后指向韩子期,语气突变,道:“哼,这个就是卢国公原未来女婿,韩子期。”
      刘少爷一个旋跨,稳稳溜下马来,看向韩子期和红狐绫,却突然喝令一声道:“把这两个冒牌货围起来。”
      十数把刀,几乎同时发出“噌”的一声出鞘,十余家臣,动作麻利,两三动作之间,即把红狐绫和韩子期围定在人墙之中。
      程大员外哆哆嗦嗦道:“刘少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少爷道:“我前两天刚在帝都遇见卢姐姐,从未听她说过有什么婚事?而卢姐姐可不长这般模样”
      红狐绫奚落韩子期道:“你这脸打得倒够快的。”
      韩子期自我耻笑道:“真是啪啪啪的响,我自己都想扇自己几个耳光。”
      刘少爷呵斥道:“你们就竟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什么人不冒充,偏要冒充本少爷认识的。”
      韩子期道:“如果我认识你,而又知道你认识卢国公,那我肯定冒充别人。”
      刘少爷指着红狐绫道:“你,把面纱摘下来,我倒要看看敢于冒充卢姐姐的,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红狐绫轻蔑道:“你还不够格。”

      “还从未有人敢用这等狂妄口气与我说话,本少爷今日便要让你明白我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刘少爷发狠道,使一个手势,靠近韩子期的几个家臣心领神会,纷纷举刀指向韩子期脖子,而刘少爷则独自走向红狐绫。
      韩子期真诚劝道:“兄弟,你若不想断手或断脚,我劝你不要做这种傻事。”
      “韩子期,你未免太轻看于我,对于这种人,我向来很少断他们手脚,而是直接废了他们双眼。”
      “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刘少爷道,离红狐绫不足两步远,手却抬得高高。
      “哎!”韩子期轻叹了一声。
      只听得“噌”一声,韩子期手中宝剑自动出窍,剑柄冷不丁的撞在刘少爷身上,把刘少爷撞飞在地。
      家臣们个个霎时呆若木鸡,未及反应过来,韩子期法指挥动,宝剑如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闪速而回,一圈剑光而过,“咔咔”数声,指着韩子期脖子的几把钢刀,无一不断成两节,一节仍在手,一节落在地。
      韩子期刀鞘上举,宝剑从天而降,噌的入鞘。
      “仙,仙人!”刘少爷战战惶惶,期期艾艾,简短两个字半日才吞吐而完。
      周围人等,无一不面色惶惧,尤其是方才骂韩子期的几人,纷纷钻入人群中退避躲藏。
      十数家臣安敢在围二人,与仙人战,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他们面面相觑,畏畏缩缩着退开而去。
      红狐绫走上几步,站在刘少爷跟前,用猫看老鼠一样的目光高高藐视着,说道:“是他让你捡回一条命。”
      程千金木然,韩子期道:“程小姐,方才实属无意冒犯,还请勿要见怪。”
      “不,不会的,还请大仙不要见怪。”程大员外道,如履薄冰的恭敬。
      “韩子期,该说的都说了,你话有那么多吗?”红狐绫道,她不欲于此多停留。
      “始作俑者还不是你。”寒无期无奈道,便也跟了上前,二人肩并肩朝前走去。
      “师,师哥!”
      “师兄。”
      只走了不到十步,身后忽然传来两声再熟悉不过的欢呼。
      韩子期浑身肌肉僵硬,铁青了面色,一个眨眼功夫便可完成的转身动作,却被他用了不下三秒。
      秦淑淑和赵言芜带着满眶热泪,朝他奔涌而来,可他却心惊胆战。
      秦淑淑一头扎进他怀抱中,抱得紧紧,失声大哭道:“师哥,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你混蛋,你无耻,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啊呜呜~~”
      赵言芜亦是喜极而泣,抹泪哽咽着说:“师兄,自你突然被逐出师门,我和淑淑师妹便偷偷下山来找你了。你跟我们回去,好好认个错,掌门师伯他们一定会理解你的。”
      像被巨雷轰击,韩子期浑身麻木不仁,这场偶遇让他六神无主,一时没了方寸,不知如何应付。
      秦淑淑抓着他的两只手,苦苦哀求道:“师哥,你快跟我们回去好不好。”
      “师兄,跟我们回去吧。”
      韩子期双眼微闭,硬生生挤回了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半晌才开睁开眼,悲绝道:“你们都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回不去了。”
      秦淑淑激动道:“为什么,你跟我们回去,跟我爹好好求个情,我爹要是不答应,我就死在他面前。”
      “师兄,她是何人?”赵言芜看向了红狐绫。
      面前这个面掩黑纱的女子,一双眼虽然美丽至极,但却似穿透着死亡的阴寒般,阴森恐怖。
      “红,红,红狐绫!”
      秦淑淑悚然失色,指着红狐绫,心惊胆战的向后退缩。
      一口冷气倒灌入赵言芜体内,起一身鸡皮疙瘩,但她比秦淑淑镇定许多,“噌”一声,拔剑而出。
      秦淑淑亦慌忙拔剑而出,她畏惧,但也因为畏惧而使她有了无畏的勇气,她吼一声:“妖女,我杀了你。”提剑便刺红狐绫而去。
      “不要!”
      韩子期手比声先至,硬生生抓住了锋锐无比的剑刃,鲜血直流。
      “呀!”秦淑淑尖叫一声,松开了剑,两只手半捂在了脸上,却抖个不停。
      赵言芜泪水滚滚而落道:“师兄,你为什要护着她?”
      红狐绫深刻讥笑道:“保护我?你们未免太瞧得起自己,杀你们不过是两掌之间的事。”
      “哐当。”
      剑落地。
      “你们走吧,我已经回不去了。”他的掌心痛极,可心痛的滋味轻易剥夺了那股肌肉疼痛的感觉。
      赵言芜剑指红狐绫痛心疾首道:“师兄,她可是与我们不共戴天的狐妖,人妖有别,你什么时候堕落到这种地步了!”
      “人妖有别?你也是这般认为的吗?”韩子期道,透彻着无奈和迷茫,“错不在宗门,更不再她,错的也许是这个世道吧。”
      赵言芜道:“你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你和掌门师伯、师傅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受她蛊惑了。”
      “有些事等师傅他们愿意公开的时候,你们自然会明白。”韩子期道,“算是我求你们了,走吧,我是彻底回不去了。”
      秦淑淑凝噎着道:“师哥,你,你跟这只妖狐在一起,要是让爹娘知道了,会多伤爹娘的心。”
      韩子期举起自身佩剑,递到赵言芜身前,说:“这把剑帮我带回还给我师傅和师娘,替我跟他们说声是我让他们失望了。”
      赵言芜道:“要还你自己拿回去还。”
      红狐绫道:“韩子期,我今日可以不杀她们,但是下次休怪我无情。”
      “崩”一声,韩子期将宝剑插入石板内,说道:“回去吧,也忘了韩子期这个人吧。”随即转过身,对红狐绫说道:“狐绫宫主,我们走吧。”
      他的手鲜血流个不停,他的脸就像死人脸一样,又暗又硬又冰冷。
      红狐绫摘下了面纱,现出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在场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无一不是为之一震。
      赵言芜向后趔趄半步道:“师兄,你,你原来是被她所迷惑了。”她生平第一次见过如此美得令她望尘莫及的女子,她在宗门内好歹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
      红狐绫将面纱递给他,说道:“先包扎一下。”
      “谢谢。”韩子期接过道,随便缠绑了一圈。
      眼见韩子期就要跟随红狐绫而去,秦淑淑奋不顾身,扑上前去,抱住了韩子期:“师哥,你不要离开我。”
      韩子期咬破了唇,嘴里腥甜腥甜的,他缓缓掰开了她的手。
      “你们照顾好自己,忘了我吧。”寒无期最后一言,便断然而去。
      儿女多情难相诉,男儿有泪不轻弹。
      心似胆碎阵阵苦,魂比刀扎万万痛。
      若可一剑了结命,快活胜比神仙乐。
      身负艰任难拒从,违命顺命听天断。
      “师兄!”赵言芜手中剑掉落在地。
      “师哥!”秦淑淑瘫坐在了地上。
      一声嘶吼悲饮泪,唤不回身痛含哭。
      十数光阴笑与欢,兄妹之情不可比。
      他日红装喜字贴,常是梦中复良辰。
      而今一句相忘了,无情背影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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