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绫》小庄游梦

13、第 13 章

　　“轰！！”
　　玉竹仙宫近处传来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半空中有三人御剑而行，手持法器，口念法诀，宝器光芒旺盛。
　　唐慧衍正在打坐，闻听声响，当先出来察看。
　　红小妖从宫府内往外狂奔，口中囊叫着：“是谁敢来姑奶奶地盘撒野，是不是活腻了！”看其似乎愤怒，实则兴奋异常，打架斗殴之事向来是她最喜，一出洞府，便跃然飞天而起，非要去参上一脚不可。
　　“不好，此处是狐妖地盘，快撤。”其中一人道。
　　“撤。”另一人跟着呐喊。
　　三人一拍即合，往着三个方向自散开，各自逃匿而去，及至红小妖追至三人方才所占之处，人已逃之夭夭，今剩三个黑点影。
　　红小妖失望至极，悬停于空，却在往下瞅望之时，不禁笑道：“嘿嘿，还有一只漏网之鱼。”
　　身下疏林之中，一男子倚剑而立，浑身伤痕累累，血染衣袍，命悬一线。
　　“兄台，你可有事否。”
　　唐慧衍奔至男子近前，慈悲而问。
　　男子见唐慧衍面善心慈，强撑之力，尽然散去，再也立不住脚，单膝伏地而下。
　　红小妖落了下来，细一瞅，更喜笑曰：“嘿嘿，原来是你这个小贼，我们还真是冤家路窄，今日你可不会再有那日的那般运气喽。”
　　原来，这个浑身受重创的男子正是韩子期本人，那日红小妖虽则听红狐绫之言，放他一马，然内心实在不甘，早盼望再遇日期，好将双倍奉还。
　　“红，红小妖！”韩子期舌桥不下。
　　“没错，正是姑奶奶我，今日算你运气好，你自己选个死法，我给你打个折扣，让你一点五倍的痛苦死去。”红小妖大大方方道。
　　韩子期惨笑一声，道：“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自行了断。”言罢，便横过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欲要刎颈自杀。
　　唐慧衍大吃一惊，急要出手夺剑，倏忽之间，从一侧飞来一小石子，精准打在韩子期手上。
　　“啊！”韩子期轻疼一声，手中宝剑“哐当”落地。
　　韩子期抬头望向石子打来之地，十余米远处，立一娉婷女子，仙姿绰约。
　　“菩萨。”唐慧衍喜叫道。
　　韩子期神情悚然，目光呆滞，骇言道：“林，林姑~”话尚未了，只觉眼前一片眩晕发黑，晕了过去。
　　“兄台。”唐慧衍惊呼一声，忙伸出手扶抱起他。
　　红小妖进上前，弯下身，重打一巴掌下去，道：“喂，醒醒，我还没想好怎么折磨你呢，不允许你这样轻松死去。”
　　“红小妖，你还有没有人性！”唐慧衍叱骂道。
　　红小妖反手一巴掌打在唐慧衍面上，道：“你好大的狗胆，给你几天没吃苦头，皮便又痒了是不是。”
　　“你······”唐慧衍怒冲到口。
　　“你们两个都闭嘴。”红狐绫呵斥一声，效果绝佳，立马安静。
　　红小妖左右鼓动腮帮子，朝红狐绫翻了个小白眼。
　　红狐绫注视着韩子期浑身伤创，神色复杂，冷淡中带着点忧郁又带着点疼惜之状。
　　“姐，你这次打算怎么处置他？别跟我说又要放他走，你可别忘了跟逸仙宗的仇恨。”红小妖道。
　　“什么，他是逸仙宗师兄弟？”唐慧衍大惊。
　　“他是哪门哪派的关你屁事。”红小妖道。
　　唐慧衍恳求向红狐绫道：“菩萨，逸仙宗与我们法音寺感情颇深，我不能见死不救，还请菩萨再发发慈悲善心，救他一命。”
　　“你们之间的恩情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们跟他们的事又是我们的事，他铁定必须死。”红小妖坚决道。
　　“你带起他随我来。”红狐绫道。
　　“谢菩萨慈悲。”唐慧衍大喜，忙抱着韩子期站起身来。
　　“姐，你什么意思。”红小妖两步抢到狐绫身前，张开双臂道：“今天这事你不解释清楚，我不会善罢甘休，难不成你口中的仇恨，都是虚假的。”
　　“其他人都可以杀，这个人我另有用处。”
　　“你少敷衍我，他除了长得好看了点，能有什么特别用处，你不解释清楚，你们别想过去。”红小妖执拗道。
　　“红小妖，菩萨的命令你也敢违抗！”唐慧衍道。
　　“你给我闭嘴！再多嘴我第一个先杀了你。”红小妖厉言道。
　　“小妖，这个人可以死，但不能是死在你我手上。”红狐绫道。
　　“为什么，我们又不欠他什么。”
　　“小妖，有些事你以后自然会想起来的。”红狐绫语重心长道，对于红小妖那贵人多忘的记忆，她也早习惯了。
　　红狐绫越说越蹊跷，红小妖越听越糊涂，她道：“我不想要以后知道，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知道。”
　　“你听不听话，非要逼着我发火不可吗？”红狐绫开始动起了怒火。
　　平日红狐绫若出现此等怒气了，红小妖向来都会及时收手，但此次她也来气，便杠上了道：“那好，你既然说他不能死在你我手上，那你就把他放在这，让他自生自灭去，我便一概不管。”
　　“让开。”红狐绫呵斥一声，一把推开了她，夺路而过。
　　唐慧衍紧随其后，但红小妖越想越气，越看越愤怒，起了个掌势，步法前冲，一掌轰击向韩子期的脑袋。
　　“啪。”
　　红小妖杀气纵放一刻，红狐绫早有反应，转身之际，一掌跟着飞出，和红小妖掌同掌轰在了一起。
　　红小妖被震连连倒退，红狐绫纹丝不动。
　　红狐绫大怒，咆哮道：“你闹够了没有。”
　　红小妖捏着拳头，气得浑身发抖，气息加快，满面委屈，怒怒瞪着红狐绫，却是不言。
　　看着红小妖伤心恼怒模样，红狐绫也自怜惜，轻叹一声，道：“你若想不起来，改日我再跟你解释吧。”随即转身而去。
　　红狐绫走出十数米远后，红小妖跺跺脚，骂一声：“姐，我恨你。”却也跟着往宫府方向走去。
　　进了宫府，红狐绫让唐慧衍把韩子期抱到一间客房内，随即叫来一个婢女说：“你去镇上买两套他可以穿的衣服。”那婢女答声喏，便要出去，红狐绫此时却也看向唐慧衍那身破烂的黄衫，道：“你跟着她去买套衣服，当我施舍给你的吧。”
　　唐慧衍高兴的不能自已，当即跪下磕头道：“谢菩萨恩惠。”

　　一侍女，一盆温水，数条干净白毛巾，几瓶良品金创药，一团棉絮，一根绣花针，一卷细线，一根燃烧着的蜡烛。
　　红狐绫拿起毛巾，浸湿拧干，小心翼翼，温柔如冬阳，为他轻轻擦拭身体。一条毛巾用一遍，一盆温水用一次。
　　第一盆温水，第一条毛巾，是为他擦去身上脏尘；第二盆温水，第二条毛巾，重复第一条毛巾路径；第三条毛巾，第三盆温水，洁净他伤口。
　　韩子期身上大小十数伤口，小伤敷药，大创先缝合在敷药，而后催动真气，助其恢复。
　　“你先下去按我写的药单抓药，煎煮好后带来。”
　　“是。”侍女得令而去。
　　房间独剩她与他。
　　英俊的脸，给不了她多大的感想，相似的面容，却唤起她无限追思。
　　财狼虎豹假仁义，断肠崖边相催命。
　　郎君惜我故戏我，三魂七魄尽消散。
　　得我贱命独苟活，心死年轮五百年。
　　日日思君魂悲痛，夜夜幽梦神恍惚。
　　忽有一郎相似君，几欲错当是郎君。
　　莫非轮回非魂魄，是尔转生赴誓约。
　　尽管这张脸仅有七八分相似，但若要说还有什么可以动摇她那颗冰冷了五百年的心，非这张脸不可。
　　这张脸给她太多震撼与怀念，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忍不住错唤他一声“无期”；忍不住苦泪下肚，咸泪出眼。
　　“咚咚。”
　　敲门声响，红狐绫连忙擦拭掉泪痕，才吩咐进来。推门而入的是那个被吩咐去买衣裳的侍女。
　　“宫主，衣裳我买回来了，就是不知会不会偏大。”
　　“先能让他穿就可以。”红狐绫道。
　　“要现在给他换上吗？”侍女问。
　　“小和尚呢，让他来帮忙换一下。”红狐绫道。
　　“他说没有宫主命令，不敢随意进来，奴婢这就去唤他进来。”侍女道，放下衣服在床沿上，而后出门很快把唐慧衍带了进来。
　　唐慧衍还是一身黄衫袍子，但是鲜亮非常，穿上“菩萨”施舍的这身新衣裳，唐慧衍如获至宝，似久旱逢甘霖的激动，脸上的兴奋笑容始终不肯退却。
　　红狐绫上下瞧了他那身新装一眼，道：“你帮我给他换下衣服。”
　　红狐绫虽则未对他这身新装做任何一句评语，但她那一眼的看视，对唐慧衍而言，却恰似最好的赞赏和加护，他兴高采烈点头答道：“好，小僧这就办。”
　　红狐绫转而对那侍女严肃道：“我先回房间，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如果二宫主来，替我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然后我禀报，她要是当场作出什么特殊的举动，立马去叫我。”
　　“是。”
　　“他的起居暂且教由你来照顾。”红狐绫道，说完也不墨迹，转身出门而去。
　　红狐绫出了此间门，便径往自己房间走去，进了自己的房间，她走至床边，坐在了床缘上，从怀中取出那面巴掌大小，通体晶莹剔透，隐隐发着寒气的玄冰鉴，捧在掌心上。
　　寒无期赠过她不少东西，发钗、镯子、耳坠等等，那些或被佩戴在身，或被珍藏在柜，且时不时拿出来追忆。然而，没有哪一件物品，能比这面玄冰鉴更令她珍惜如命，因为这是寒无期的魂销处，她始终相信，寒无期还有一丝魂魄藏匿在里面，只是害羞不敢出来见她。
　　每每思念到深处，而又无处倾诉相思情愁，她便会拿出此面玄冰鉴，与之倾吐心理话。
　　她轻抚其面，温柔且带感伤道：“无期，我又想你了，我又要跟你唠叨了，你不许觉得烦，无论如何都要听我把话说完，否则我让你吃拳头。”
　　“你知道吗，我今天又遇到他了。”
　　“你一定在疑惑那个他是谁吧，你真笨，我说的那个他当然就是那个不仅和你长得像，连名字也差不多的韩子期。”
　　“你会不会吃醋啊。跟你开完笑的啦，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你，这点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你要是摇头说不清楚，我便把你休了，看谁更狠。”
　　“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天是怎么遇到他的？是这样的，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和别人产生了争斗，受人围攻，一直打到了这里，若非我们及时赶到，真是性命难保，你是没看到，他当时浑身是伤和血的样子有多恐怖吓人。”
　　“你是不是又在夸我心地善良啦，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可是连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都敢救，然后还敢爱上你，并追踪感化你的红狐绫，你说我能不善良吗？”
　　“你是不是又在笑我爱吹牛，你是不是找抽啊，信不信我再把你打得鼻青脸肿。”
　　“知道不敢就好，老实点，我的拳头可是不是吃素的。”
　　“你问他现在的情况吗？我用你教给我的医术，给他做了治疗，上了绝好的金疮药。他目前还处在昏迷状态中，不过有你亲传的医术做担保，再加上我的冰雪聪明做辅助，他死不了的，大概明后两天就会醒来。”
　　“什么，你夸我医者仁心啊！这明摆着的事实，还用你来说吗？不过你说的我爱听，你赶快再夸我一遍。”
　　“你竟然敢说不，信不信我咬你，然后吸干的血，让你变干尸。”
　　“知道不敢了就好，以后多学点拍马屁的本事，把本小姐拍得舒服了，才有你的好处。”
　　“无期，我问你个严肃的问题，你要老实回答，不许敷衍我。”
　　“好，这可是你自己发的毒肆，没有反悔的余地。那我问了，你会不会介意我多和他见面。”
　　“会啊，你还是一样爱吃醋。”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想再见到你，好想再和你手牵手一起闯荡江湖，好想再依偎在你的怀抱中，呜呜~~”突然之间，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瞬间泪如泉涌，悲伤不已。
　　红狐绫如此自问自答，自言自语已成五百年来，时常重复做的事。有时情绪恢复，她自己都哑然失笑，认为自己像个疯子，但是当思念情绪真正喷涌而出的时候，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这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