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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烟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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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的香铺直接对应宫中的采买,属于御赐的皇商,但在望京城中也懂得就收敛,没有大肆宣扬,只开了两家分铺,毕竟天子脚下,尽量避免惹人眼红。
至于其余的州县皆则至少有三四家分铺,可谓是生意遍布全国,甚至于北宁、魏阳和东海也都有人指名要买谢氏香堂的香。
如今谢氏的生意大头都在三房的谢云麟手里,近十年来也有稳步发展的趋势。
三叔谢玉麟是个有趣的人,谢语冰一直很喜欢他和三婶,早些年他一直在外面游历,去了各个国家,见识了不同的风土人情,后面突然回家说要成亲,娶了一名谢家人从未听说过的女子,据说是北宁国人,不过三叔喜欢的人的确不错,性子大方,行事利落,这些年来,两人一路扶持,过好自己的日子,生意也越做越大。
谢语冰一直都知道,三婶是个格外坚强的人,哪怕她心里再痛,也不会一蹶不振。
哪怕是前世面对谢家倾覆,儿郎皆亡,也未曾倒下。
“三叔,你前些年在外都游历了哪些地方啊,有空跟我讲讲呗,顺便也讲讲你和三婶是怎么认识的好不好?”
“鬼灵精怪的,去了一趟庄子上,你的性子也更活了。什么时候我跟你娘说说,让她好好管管你。”
眼前的人看着还很年轻,虽然只比爹爹小六岁,身着湖蓝色锦袍,儒雅有度,一眼看上去并不像个生意人,只是眼神中透着几分精明。
外面盛传谢家老夫人是个不容易的却也是个有福气的,先生了嫡长子谢玉书,中间六年虽无所出,老太爷却毫无怨言,后宅一片安宁,六年后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正是现在二房的谢玉齐和三房的谢语麟,说是降生之时,红云遍布,本意取名麒麟,象征祥瑞之兆。
不料孩子抓周前一日来了个老和尚,说麒麟一只便本世间难寻,双生子则福气厚泽,分摊不易,恐难承受,难以存活,只有二子选一,换名换命才能消除危机。开始老太爷也不信,可是抓周当日便出了事情,所以只好把二儿子改为齐字。
也不知道如今不出彩的二叔是不是真的换了名字就换了命数。而三叔虽未入朝为官,却的确经商有道。
“三叔,我最喜欢你和三婶了,我知道你不会的!”其实上天眷顾重来一次也让谢语冰明白,身边有些人的相处更应该好好珍惜,也不应该拘了性子,反倒面对这日子应该想开些,活的自在些。
“好,之后有时间就跟你讲,不说要去看看香料铺子的吗?来,你坐这辆马车,我坐前面那辆。”
谢语冰一直很好奇三婶的身份,上辈子还是偶尔间听到父母的对话,才知道三婶柳云芝是北宁国人,是三叔在外游历时认识的,待人不似天和的闺中小姐,反而给人一种疏朗大气的亲近。
不过两人如今结亲也快三年了,一直还未有子嗣,谢语冰记得一直到谢家倾覆满门抄斩,两人都没有子嗣。
也许真的两人背后藏着很多故事。
马车赶得很慢,但谢家本就在这郴州城的中心地带,铺子的位置也自然是选的极好的,路程不远也耗费不了多长时间。
眼下的这间铺子在郴州东城和西城的交界处,来往的人不少,旁边是个当地有名的醉宵楼,当地的乡绅员外,或者家底丰厚的富人都喜欢在这里吃饭,生意红火。而这隔了两三家便是谢家的香料铺子,黄金地段,生意自然不错。
小厮热情有礼,不需要在外面大肆叫卖,谢氏香堂做了这么多年早已有了口碑。
入店之后,陈设并不复杂,一层楼内明亮宽阔,四根漆红的柱子支撑,墙边有黑色分为若干个小格的柜子,两边都是乌木做的椅子,这木料现今并不十分名贵,只是这雕刻之人很是用心,做工精细,硬木实料,彰显古朴大气之感。
每两把椅子之间都摆放着小香炉,只是这香炉形状各异,造型精美有的是莲花微聚,有的如龙衔珠,有的是仙鹤展翅,有的……。
关于焚香的香器,谢氏香堂一楼的香炉种类不少,在天和一百多年的岁月中,如今焚香的香炉多为铜器,也有陶瓷料的。
那莲花香炉便是陶瓷的,花瓣错落有致,微微收口,却沉稳典雅,是许多大家闺秀喜爱购置的。
大厅正中间靠前放着一个博山炉,青铜材质,炉身呈豆形,中间那个盖上是飞禽走兽,两旁的都为层峦叠嶂的山峰,每逢初一十五焚香时,盖上的景致忽隐忽现,如同仙山云海,缥缈不定。
其后摆放着的是从东海买进的琉璃柜,呈放着各式香丸、香饼,也有小盒装的香料散末。
被制作成香丸或者香饼的香料在炭火燃烧之下,香味馥郁,而且烟气大大减少。
焚香并不是直接让香料燃烧,而是通过香炉中炭火均匀的热度让其久久不灭,香味低回悠长浮动在口鼻之间。
往上走,二楼还有更多品种。二楼的香料以合香为主,合香的制作较为复杂,皆是由多种成分在组成对应特定的炮制方法,才得到成品香。
店中卖的较多的有规格小姐喜爱的江南李王帐中香,配方中有梨汁,清甜喜人;也有安眠助梦的沉香,更有日常读书所燃,凝神醒脑、开启心智的风华再现;当然更少不了各种祭祀用香。
当然估计也还有上好的东西没有拿出来摆着,做生意自然也要有点家底存货才行。
“来,冰儿,跟着三叔去楼上。”谢语冰在一层刚刚端着的那个闭香炉并未松手放下,就这楼梯上去,便听到上面有人声。“这谢家不是传闻,应该来说,除了谢家,再没有香比这谢家更全了。”
“掌柜的,三爷来了。”小厮带着谢玉麟直奔掌柜的,看来是有贵客。
“三爷,这位公子想选一款特殊的香。”掌柜的似乎加重了两个字的音,看来这需要的还不是一般的香料。
“不知这位公子需要什么香呢?”
谢语冰走在身后,最初只听得三叔谢语麟发出的疑问,待她多行几步,再在一旁,见了这人,心道:又是殷庭!
这和亲王世子什么时候这么闲了?竟在这郴州三番两次的遇见他。
殷庭转过身,看着旁边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在谢玉麟身边的人,唇角微翘,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想寻一味香料,不求其香味馥郁,但求焚香之时,香烟缭绕,能成奇观!”
旁边的掌柜欲上前说什么,被殷庭挡了下来。
三叔谢玉麟也示意他来解决,“不知道您所说的奇观是指什么样的奇观的呢?这边设有茶室,请您偏厅一叙!”
殷庭拱手,“这位肯定是是谢家的三爷了!您请。”谢语麟看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是面容沉稳,波澜不惊,举止看似随意却又洒脱自然,仿佛和刚刚那个瞧了她一眼,嘴角微微翘起的少年不是一人。
“是,在下谢家玉麟,在家排行老三,别的忙可能帮不上,香料略知一二。”
“您谦虚了。”殷庭也不客气,坐下之后开始言明他的来意,“我听闻谢家乃制香大家,不仅能以配料满足他人的需求,焚香之景也定能满足了吧?”
“焚香的确有多种景,可呈直烟,下行烟,亦可呈瀑布烟,不知公子想要什么样的景呢?”
“云龙奇观!”
天和焚香的传统早已由来有百年,在博山炉出现之前,人们常将熏香草放置在豆式香炉下,虽有香气传达,却也烟气缭绕。这种方式已经很久都不用了,没想到如今却有人专门寻求烟气之景。
谢玉麟庭听闻,略有沉吟,“烟云之景,不仅在于香,更在于香炉。”
“哦?那不知,当下谢家有没有可以此种香炉以及适宜的香料呢?”
“有是有,不过……要等。”
外间,“掌柜,您刚才想说什么?”
中年掌柜见谢家小姐问“分明这位公子最初的要求不是这样的,眼下定是见三爷来了有意为难的。”
“哦,那他刚刚的要求是什么?”谢语冰疑惑道。
“他只说家中有长辈过寿,想寻一件称心合意的礼物。不过停了一会儿才说,想要特殊的香。”
“怎么个特殊法呢?”
“就是焚香之景烟云缥缈,如坠云端。”掌柜“大小姐,您可能不知,这是以前的香炉燃烧不尽出现的场景。”
“嗯,我知道了,以前听爹爹提过。”
谢语冰想刚刚自己和三叔进了店门或者说更早,靠近这边的时候,殷庭可能已经发现我们了,肯定是对谢家有所了解,见到香铺背后的老板来了,这才有意进一步打探。只是这不进反退,不选择最新的香料炮制技法,反而选择了一种十几年前的法子不知是何用意!
此时,二人进了偏厅也听不见具体的要求是什么了,只能先去一楼坐着等三叔出来带自己去制香坊了。
谢家香方从不外传,制香之术也是在谢家的制香坊里进行,然后派送到各家店铺对外售卖。
制香坊所在的位置,倒是有些偏僻安静。
本来以为今天三叔没时间带自己过来了,却见过殷庭带着随从先出来了,
“世子,这不是上次我们在山上见过的那位姑娘嘛!”宁知出来店门,小声的对自己家世子说。
“就你记性好!”
宁知摸摸脑袋,支吾着“她眼睛太好辨认了!”
“来,去客栈收拾东西,我们在这郴州找个地方好好住上一段时间。”
大约因为是上一世谢语冰去望京的时候,殷庭已经不怎么在望京了,见得少,也不了解这人是个什么习性。
如今算是有了一点初步的印象,这人,实在是不好把控,随心所欲,看来当初望京里盛传和亲王王妃有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儿子,倒是可信度极高了。
只是实在是猜不透这人的心思,皇子成年便搬出宫外,若有显著功勋,便可封王,有人分封之遥远疆土,远至云南,也有人近处安家。
和亲王与当今圣上一母所出,只是向来糊涂,多年在望京城中,颇为安生。
坐在马车里的谢语冰一想到白天那人瞧了自己一眼后又微微勾起的嘴角,心里就知道他肯定想起,在庄子的时候自己的是如何让丫鬟说不出话后面自己又差点出糗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