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佛语心

5、我的家

　　回到重案组已经是晚上了。

　　因为周六的缘故，颜洁早早的下班了，在家里待命，王斌一众人出警到现在了，也不知道有了什么新的发现，吴海望把美人送到了单位，就急转车头做支援去了，尽管办公室空荡荡的，可灯火通明的室内昭示着今晚注定会是让人不眠的一夜。

　　李宝珍在清冷的办公室转了转，随即出门去了二楼，果不其然，信息技术部的郑海涛正靠在沙发上打手游，抬头看到有人来了，才换了一个姿势。

　　“我还在想你哪时候才要我查资料”，郑海涛长着一张无比朴实的脸，但眼睛却生的很有精神，眼镜一戴就成了先下流行的文艺男人，不同于吴海望等一众干警代表的硬汉形象，郑海涛是一个稳得不能再稳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常年与电脑相伴的他已经成为与网络结伴的亲人，但并不代表他不具备抓捕犯人的能力。

　　李宝珍笑笑的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手机传来GAME OVER的欢快音乐，对方不以为意耸耸肩，退出了游戏界面，自己切换成平常工作的模式，声音有些小严肃：“要查什么？”

　　李宝珍整理了下思路，慢慢的开口道：“最初发现铁箱的人是一个钓鱼发烧友，至于他为什么会去这个地方，据口供上说是因为他的一个朋友曾经想要承包赵村的这个湖塘，用来做竞技钓的场地，但后续并没有关于这个想要承包赵村湖塘的商人的口供，办案的干警联系不上这个人，所以直接询问了赵村长，说是因为村上的老人不喜欢外来人的到访，并且对村上发展没有什么贡献。但我还是想查一查那个承包商其他的联系方式，问一问当时的情况。”

　　这对于郑海涛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所有的案件干系人都有备份，查询几乎是一秒钟的时间，可他并没有马上将号码给宝珍，而是自顾自的对着电脑屏幕开口道：“今天张哥他们去逮赵春玲的男朋友，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了，按理说这是缉毒处的案子，和我们没多大的关系，等结果就行，况且底下人都累得已经不行了。但张哥接手了，就说明后面肯定有大案子，一般贩毒的背后往往都带着赌博、色情、高利贷，张哥大约是怀疑这一点，但我并不认为这和赵村的沉尸案有关系。”

　　李宝珍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双手交叉挡在胸前，显然是个不欢迎的姿势，原因大约可能多半和郝局长一样，觉得她有了思路，但并没有和组里汇报，她这种独立的办案姿态，往往带有孤傲的色彩，对于那些拥护团体的人来说，显然是个应该受排挤的对象。颜洁说过，重案组的人员组成并不固定，按理说组员不会有多于同事关系以上的感情在，但郑海涛在称呼上，并没有和别人一样，叫张斌为张队长，而是选择了一种更为亲密的叫法，这显然有着更密切私人关系。

　　“局里犯罪心理的顾问说过，赵村沉尸的案子可能带有情感上的联系”，郑海涛皱了皱眉，表情似乎不大认同，继续说：“但若是毒贩子，处理尸体上会更干净，并不会如此复杂。”

　　“这事情，你能推断出，张队长肯定也清楚”，李宝珍点点头，才继续道：“这个号码承包商联系不上，有没有他的朋友、亲人、父母的电话？”

　　郑海涛接着电脑屏幕莹莹的光亮看了一眼李宝珍安静的神态，似乎在任何时候，她都是处在这样平和淡然的心境下，甚至带着理智的冷漠。案件到了瓶颈期，市里又下了死命令，他并不期待一个局外人能和他一样焦心急躁，但领导的态度又让他抱着不可捉摸的期待。即使他明白，这次重案组似乎完成不了任务，已经开始牵出另一个案子来转移视线，减轻压力，他明明清楚这一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但也明白自己多说无益，快速查找了号码递了过去，嘴巴一闭，不说话了。

　　突兀的座机铃声打破尴尬沉默的办公室氛围。

　　郑海涛几乎在电话响了不到一秒就接起了电话，连眼神都犀利起来，回答电话的声音可靠而郑重：“......好，我知道了，我马上查。”

　　背后站着的李宝珍隐约听得见张斌在电话中吩咐的事：汾呆子为了续吸，又实在拿不出钱，准备卖掉自己的视网膜。

　　此时的郑海涛已经完全不理会李宝珍了，挂完电话就立刻开始工作。李宝珍微微蹙了蹙眉，转身出了办公室。

　　夜还很长，但并不影响李宝珍的休息，但对于张斌他们来说，等审讯结束走出门的时候，太阳正在地平线上缓缓的升起。

　　太阳升到正空的时候，李宝珍才出现在重案组，她拿出放在桌上的联系方式，让值班的小干警拨通了录音电话，万幸的是，承包商的爱人并没有更换号码。

　　“王老板，我是赵村的秘书小赵”，小干警看了李宝珍一眼，见对方肯定的点点头，继续说道：“之前我们谈的事情，可以再商量。”

　　“我老公不在，你找他什么事？”对面的女声尖利警觉，最近讨债的烦不胜防，让她犹如惊弓之鸟。

　　“啊，是王女士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这样，你老公和你提过赵村开发钓鱼场的事情吗，这个事情我们想再和王老板谈一谈。”

　　“呵，原来就是赵村呀”，对方紧绷的声音松了下来，之后带着浓重的嘲讽：“你们那个不可一世的村长有什么好谈的，修公路、粉围墙，还要四六分，他以为他的那个破地方稀罕是吧，以后别打来了，没的谈。”电话啪的一挂，就剩嘟嘟的回音。

　　小干警拎着被挂掉的电话有些难为情的看着李宝珍，只见后者朝他肯定的笑了笑，才飘飘然的开始做记录。

　　周一是个开会的日子。

　　会上郝局长表扬了张斌、郑海涛等放弃休息，紧急加班的奉献精神，也不见大家的笑脸，只得将接下来的主持交给孔尚任，孔尚任更没什么好说的，转头让张斌说说汾呆子的情况。

　　张斌还没开口，郑海涛就抢白道：“前天李宝珍向我要了想要承包湖塘的承包商老婆的电话，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缩在会议桌桌尾的李宝珍正低头打哈气，突然被不客气的点了名，意识到小年轻对她的意见真的还挺大的，抬起头就看到郝局长期盼的眼神，也没生气，点头道：“嗯，我有个想法，本来想私下和张队长讨论的，毕竟没有证据。”

　　张斌诧异的转头看了女孩子一眼，对方的表情仍然很平静，也没有被会议桌上的骚动所影响，只见女孩子站了起来，走到斜放在桌侧的白板旁，白皙的手指如玉一样，从白板的角落里拿出了一张沉尸照。

　　“案子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但最开始问题就是，这些尸体是谁”，李宝珍在白板的最中间，用吸铁石住沉尸的侧面照，指了指才继续道：“所以有了本村人还是外村人两条思路，开始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本村人作案，为什么——封闭隔绝，工具就近，地理方便，这些都是长时间固定模式作案所需要的条件。但查了所有人，才发现三个失踪的女孩子，问题就来了，人数对不上。”

　　李宝珍看了看低头沉思的众人，继续轻声道：“湖中沉尸无法确定DNA，尸体年龄跨度大，作案时间不固定，又没有新的案件，而村上都是老人，也没有实施作案的能力，所以出现了僵局，开始怀疑最初的判断有没有问题。”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思考，然后遇到了瓶颈，要让这个结果成立，只能将线索做连接”，李宝珍垂眼，拿起马克笔在失踪的女孩子，和32具沉尸中划了一条线，转身问道：“你们会想到什么？”

　　“孩子，如果是孩子，生育的年龄刚好对的上”，下面颜洁传来了震惊的呼声，紧接着，郑海涛质疑道：“无法确认DNA，只是猜测，万一错了，那么整个办案方向就错了。”

　　李宝珍点点头，一点也没受影响，平静的开口道：“对，所以我做了验证。”

　　一张张赵村人的照片被挪到了白板上，女声自然平和：“从照片上可能看的并不清晰，但从三维模拟上可以看出，赵村人的下颌比一般人高了一点，并且这个生理特征，在所有的沉尸上都存在。”

　　大家的目光汇聚在白板的照片上，而郝局长却瞪了已然懵逼的颜洁一眼，颜洁觉得自己无比冤枉，法医课上，领进门的师傅，谁也没教她过关于下巴还具有生理特征这个事情。

　　“这个是遗传学上的课程，颜洁应该没有学过”，李宝珍轻声安抚了声委屈成一团的小姑娘，才继续开口道：“遗传学上，下巴是显性遗传，通俗点说，就是两个高下巴的父母，才生的出高下巴的孩子，如果假设母亲就是三个失踪的女孩子，那父亲应该也是土生土长的赵村人。”

　　会议室在李宝珍的分析中沉静了许久，老刑警张斌已经眉头紧锁，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个声音不服气的冒了出来：“但该查的我们都查了，没有这个人呀。”

　　李宝珍又看了郑海涛一眼，分析道：“那我这样说，这个人是赵村的男人、久居、年龄在40-50岁、有条件作案，这样大家就应该清楚他是谁了。”

　　会议桌前坐着的颜洁显然被这个推论惊呆了，郝局长摘下眼镜，开始揉起太阳穴，张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吴海望咽了口口水，然后被自己呛到，咳起嗽来。

　　谁都清楚李宝珍说的是谁，这个男人，他们谁都见过、找过，却没有一个人专门的问过——他是赵村的村长，他叫赵建军。

　　“这会不会搞错了，赵村长人很好的”，颜洁坐在下面，小声的喃喃道：“而且没有证据证明尸体就是他的孩子呀，况且父亲会害死自己的孩子吗？”

　　“所以我才说，这是个猜测，并没有证据”，李宝珍放下了马克笔，坐回座位上。

　　“但你肯定有猜测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高下巴”，张斌慢慢的开口道：“你在调查的时候，思路就放在赵村上，按照这个方向，应该马上得出了赵村长是嫌疑人这个结论，但直到今天才说出来，是什么让你明确了这个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