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佛语心

4、我的家

　　“不行了，不行了，这哪对的上”，颜洁烦躁的丢开手上的镊子，转头对着等待检验报告的小鲜肉吐槽：“谁说姐妹的骨头就一定差距不大了，万一不是同一年死的呢，15岁以上的女尸体有8具，你瞅瞅，就钢笔画样的身份证照片能指认她就是赵庭芳，她就是赵庭芬吗？”

　　小鲜肉乖巧的站在一旁，顺着师姐的手指瞅了瞅一排沉默的骷颅，无奈的摊手道：“颜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到现在为止就这么一条线索，要是她们三个人不在这些尸体里面，就意味着外来人的可能性大了不少，这让人怎么查，摆明了交不了差嘛。”

　　“呼”，颜洁大力的把自己往椅子靠背一方，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心中的小魔鬼开始大杀四方，突然灵光一闪，心灵福音问道：“美人哪儿有进展吗，有需要帮忙的吗？”

　　“嘿，颜姐你真区别对待，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小鲜肉做了个揽镜自照的动作，装逼的拿手往头发上一抹，被颜洁凶了一下，才继续道：“你的美人那里哪儿会短人，只要有空谁不往上凑，颜姐你再不刷存在感，就要失宠了哈。”

　　“胡说八道，美人最喜欢我了”，颜洁嘴上虽这么说着，脚底的步子已经迈开了，直往重案组的办公室走。

　　结果扑了个空。

　　美人移驾到局长室去了。

　　郝局长最近急的都上火了，看着面前老神在在的李宝珍，其实心里也没底，虽然他也知道，孔尚任和张斌在无声的拒绝女孩子的参与，破案哪有不跑现场，谁对着一桌资料就能逮捕凶手。但毕竟人家身份特殊，万一真有个好歹，他更难做人，所以也没说什么。但跟着案子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总得有点思路吧，也没见她说过什么，不知道是因为陈秘书谈的不到位呢，还是她自己不上心呢，或者是不喜欢组里的隔离的现状。

　　李宝珍其实撩了一眼郝局长，就知道他是来做自己思想工作的。别看郝局长挺了个啤酒肚，天天和这个领导汇报，和那个分局沟通，工作一个没做好被逮着就张口骂人，看似成天没啥正经事，但其实再护短不过，真性情，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和陈秘书那张笑眯眯的狐狸样相差十万八千里。平心而论，谁不更喜欢这样的领导？

　　“小李呀”，郝局长喝了口茶，摆出促膝长谈的姿态，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但断了思路，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什么事？”

　　“局长”，敲门进来的小年轻看到美人望过来，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被郝局长咳了一声，继续道：“局长你不是说有进展就汇报嘛，赵春玲之前的男朋友找到了，是个汾呆子，张队长已经赶过去了。”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郝局长合上了杯盖，沉默了下来，作为一线干上来的老刑警，即使脱离前线多年，依旧保持着对于案件敏锐的判断能力，这条思路来的太牵强，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庞杂而巨大的信息工程已经让参与其中的干警们疲惫不堪，若是在没有方向，低迷和压抑的士气势必影响着队伍前进的信心。

　　“有什么需要，你就提出来，我们尽量配合”，郝局长握紧茶杯，看着对面波澜不惊的女孩子。

　　李宝珍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想再去赵村一次，进到里面看看。”

　　郝局长也没多问，同意道：“等张斌他们回来陪你一起去吧，之前他们跑了好多次，脸熟，有经验，吴海望不是跑现场的人，上次也是考虑不周到。”

　　“不用这么麻烦，我还是以记者的名义去”，李宝珍笑笑说：“给我篮鸡蛋就可以。”

　　吴海望跟着走在黄泥地上的女孩子，人家脖子上挂着相机，手上拿着笔记本，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可事实上，他很想对她说：真的没必要这么小心，在中国，拿警察说话儿其实更好办事，那些讨债的、要钱的，一拨110，对面欠债的十有五六都会还上，等警察来了，十有八九都在警员的调解下给上那么一点。但好歹想起郝局长的嘱咐，终究没说话，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当好布景板。

　　中午时分，大概都在吃饭，村口也没人堵着，李宝珍和吴海望顺利的往村子里面走，小道边都是破旧斑驳的土墙，无数的痕迹彰显着它伫立过的岁月，不远处有鸡叫，之前的那个老妇人正指导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干活，走近了才看到，是装米酒。

　　老妇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显然，记性半点没有下降，看到又是这两个陌生人，立刻开始扯着嗓子叫唤，可刚开了个头，就被递过来的一篮子鸡蛋塞住了嘴巴，画风一转，笑眯眯的接过了，可嘴上警惕着：“你们还有什么事，要吃饭了呢。”

　　一转头又开始骂：“长眼睛了没有，就都倒出来了，你看看你看看，笨手笨脚的，浪费了这么多。”

　　说着，手脚麻利的抢过小伙子手上的皮管，自己就着可乐瓶的瓶口喝了一个，把满的不能再满的米酒降了下来，喝到：“你去张老师那边吧，这儿没活了。”

　　小伙子沉默极了，眉骨突出，下巴微高，人很瘦也不高，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他看了李宝珍和吴海望一眼，默默地退后开始收拾东西。

　　李宝珍友好的朝他笑笑，才转头对老妇人说：“上次真不好意思，我们领导也说了，那事儿不能报道，可我们要写稿子呀，主任就说了，赵村要开发这件事大家都不知道，很有写的价值，老婆婆你知道什么和我说，今天我们过来就是做采访的。”

　　“这个好，这才对”，老妇人催促的看了一眼滞留的小伙子，才开口说：“姑娘呀你别看我们这里穷，以前老赵村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你看看我们有这么多的房子，当时都是人呀，可惜呀赵宗长走的早哇。”

　　李宝珍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中心唯一一栋二层的小楼，继续问道：“赵宗长是赵村长的父亲吧，赵村长我知道，优秀村干部呢。”

　　老妇人撇了撇嘴：“要是他哥在，村里当家的哪能轮上他做。”

　　李宝珍状似吃惊得呼了一声：“没听说赵村长还有兄弟呀。”

　　“那是你们自己不知道，我们老一辈的谁不清楚”，老妇人得意的哼了一声，话匣子就打开了：“当时想嫁进赵村的姑娘多着呢，宗长之前娶的媳妇生不出孩子，就又娶了个漂亮的，那后来到的第二年就生了个小子，又聪明又好看，真是有福气的不得了，前头的那个常年寻医问药，没多久好不容易也生下了个带把的，可和前头那个不能比，之后的那个就是赵建军。”

　　老妇人看着面前好像被惊呆的姑娘，啧啧道：“前头那个叫赵建国，张老师天天夸他不得了，可惜了，有一次在湖边玩，掉进去溺死了。”

　　“本来宗长想把湖给封掉的，因为太悲痛身子也下去了，最后没有实行”，老妇人叹了口气：“这湖作孽哟，此后有娃的人家也不准孩子到湖边玩，见一次就打一次。”

　　李宝珍感同身受的点点头：“要是赵建国还在的话，说不定现在赵村还是数一数二呢。”

　　老妇人回道：“可不是呢，赵建军说有项目有项目，这么多年了，到今天才有个准话，我说姑娘你看看，前面国道旁的那个加油站，以前就是巴着我们的张家村，一搞了开发，个个腰包鼓起来，拿鼻子看人了，也不想想以前怎么求着我们嫁姑娘。”

　　常年封闭的空间会固化人的思维，理所当然的不接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现实落差，封建的宗族制度又僵化了人的情感，他们不以为然的将自己的落后归因于领头人的过错，曾经联系紧密的亲戚子孙，现在四分五裂的家族人家，或许都和面前这个老妇人一样，既抱怨赵建军的能力，又不得不依靠于他。

　　话正说着，就看见一个中年男子疾步走来，衣冠整洁，面容严肃，一上来就和他们握手道：“记者同志好，我是赵建军，照顾不周呀，你们吃饭没？”

　　“我们吃过才来的”，李宝珍乖巧的回答道。

　　“这次要写什么样的新闻吗？”赵村长有些尴尬，解释道：“你们知道，最近有些不好的事情，警察同志也没结案。”

　　“就是想写个乡村发展史的报道”，李宝珍和气的解释：“现在国家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沪市的其他乡村其实早就发展起来了，没什么好写的，赵村虽然现在落后，但听婆婆说，马上就要开发了，这不是发展史的最好的写照嘛，我们也是想先拍一些照片，记录下赵村原来是什么样，以后是什么样，这样新闻才有张力嘛。”

　　赵村长一个劲的说是，紧绷的嘴角放松下来，领着李宝珍他们往前走：“你们想的太到位了，我以前一直想做这个事，我们赵村以前是什么样的，经过发展，肯定会变样。”

　　“赵村长你们准备怎么开发呀”，李宝珍边拍照，状似无意的问道。

　　“到开发好了我再和记者同志说”，赵村长哈哈一笑，显得自信满满。

　　边走边说着，李宝珍指着中间的小楼问：“赵村长，那里是做什么的？”

　　“这是我办公的地方，以前是我的家，我父亲的地方”，赵村长一句带过，招呼道：“走，我领你们看看去。”

　　眼前的赵宅古色古香，是一个四近的大院子，小楼位于最里面的中轴线上，显示出古时父权夫权的无上力量，两边的房子都锁着，显得很荒凉。主楼一楼是会客的地方，二楼是卧室和办公场所，李宝珍就着相机拍了好多照片。

　　“记者同志，别拍了别拍了，这里我还没有收拾”，赵村长挡在镜头前，不好意思道：“这儿平常是我办公的地方，一直没空管，乱的很，要不我收拾收拾你再拍？”

　　“也行吧”，李宝珍点点头：“那我到楼下坐一下，好了你喊我，到时拍一张你办公的照片，新闻报道没人物可不行。”

　　“好好好，你们休息下，坐旁边就行，我很快的”，赵村长边说着，边将各种资料一摞放进抽屉，胡乱将书桌上的东西摆了摆，坐下来道：“可以了么？”

　　“行”，李宝珍摆弄着相机：“我从侧面拍，你作写字状，别紧张，就平时那样，好，可以了。”

　　“要不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见李宝珍他们要走，赵村长边引着他们往村口走，边挽留道。还没到老妇人的家门口，就听见老人中气十足的喊声：“把那个坛子也搬到地窖里，还是放在米酒的旁边。”

　　“都是老人，照顾也很不容易吧”，李宝珍看着那个小伙子吃力的搬着个坛子往屋内走：“这是志愿者吗？”

　　“嗯，青协的志愿者”，赵村长颔首：“之前几年我儿子上高中，为了方便在学校旁租了个房子，周末我要去城里给他带饭，怕这些年纪大的万一有个意外，就让志愿者帮忙照看，他们平常都上班的，两个人一个周六，一个周日。现在我儿子考试大学了，今天刚把房子退掉。”

　　“哦，考上哪儿了”，李宝珍看着赵村长骄傲起来的眉眼，下巴抬的高高的，应景的问道。

　　“是Q大”，赵村长兴高采烈的比划道：“我和他说好了，等毕业了，还要他回村里做贡献。”

　　“那可真不错”，李宝珍看着夕阳落在了远处高楼的尖尖角上，挥手和赵村长告别，余晖下的赵村显得更为沧桑，如同一个年迈的老人，不远处，沉着32具尸骨的湖水波光闪烁，在芦苇招展的映衬下美的像是一幅画。

---

作者有话要说：　　天冷，手冷，断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