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钱四方来

4、第四章

　　自那天我打伤宫缺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或许是在养伤，或许是厌弃了我。
　　我蜷缩在床角，身上盖了厚重的被子，这破败的老屋到了夜里确是寒冷，却不足以冷到让我像小时候那般难以忍受的地步。
　　可不知从何时起，如果身上没有厚重的棉被遮挡，我整夜都不会入梦，好几次睁眼到天明后，我学聪明了，我的床上总是放满了被子，这样子，我就可以安心入梦。
　　无关寒冷，我只是不安。
　　一股外来气息袭来，我感觉到我的床边无声无息地坐了个人，那股熟悉的青竹墨香，是宫缺。
　　宫缺在那坐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终于掀起了我厚重的被子，整个人都钻入了被子中。
　　不一会儿，我被宫缺拥入了怀里，他牢牢地禁锢着我，小声又带着质疑道：“你忘了我，荷希。”
　　我的记忆力就算是再差，也不会把几天前才见过的人给忘了，我轻轻唤了他一声，示意我认得出他，宫缺却还是在我耳边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
　　“你把我忘了，荷希，你忘了我。”
　　“宫缺？”
　　他老是重复着这个意思，令我有些疑惑，难道我以前见过他？
　　大概吧，好多事我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荷希。”
　　他唤我的名字，身子缩了缩，更加贴近了我的后背。
　　“不要再忘了我。”
　　我无言以对，往后之事，谁能确定？
　　良久，我听见我轻轻应了一声。
　　“好。”
　　我与宫缺相拥而眠，在梦中，我见到了漫天的桃花雨，我在花雨中肆意舞剑，微风不燥，我是那般的耀眼璀璨。
　　“玫娘。”
　　我知我转身看去之时，露出了一个笑脸，那般灿烂如星，一个蓝色身影映入眼帘，又是他，那个看不清脸的男子。
　　“敌未动，是否主动出击。”
　　他来，永远是问我无关风月的事情。
　　“以静制动，敌不动我不动，把柄在手，将军必先出战，龙虎斗必有一死，等两败俱伤时，这场无硝烟的战斗，我们将不费一兵一卒获得最终的胜利。”
　　他笑出了声，道：“玫娘，你果真是天下万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文武双全，神算天下。”
　　我摸上嘴角，不知那上面是否含有那满满的苦涩。
　　玫娘，三算天下，只想谋得与你一场风月。
　　“我走了。”
　　他转身，走得干脆利落。
　　而留我独面对满地残花。
　　天下为棋，以命来算，棋局已破，终为弃子。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我独坐于庭院内，一遍又一遍地弹曲歌唱，这古琴是宫缺送过来的，他说，想要听我唱歌，我本不欲唱给他听，可是，宫缺此人无赖至极。
　　为了让我唱歌给他听，宫缺一遍又一遍地在我面前乱弹乱唱，魔音灌耳，我实在忍受不了他的茶毒，便依了他。
　　“荷希。”
　　耳边传来一句温柔的呼唤，随之而来的腰间缠上了一双有力的手，是宫缺从身后抱住了我。
　　这三个月以来，他死皮赖脸的纠缠不休，哪怕是我冷脸以对，他也能对我绽放出最温柔的笑容，似乎能留在我的身边是他最留恋的事情。
　　三个月，同吃同睡，如平凡夫妻一般的生活，早就让我习惯了他的存在，我每一次都责怪自己，遍体鳞伤了一次还不够，好不容易爬出了火坑，却还要往坑里跳，总是这样，学不乖。
　　我这样想着，却自然地往宫缺怀中靠，这坑中，是地狱还是桃源，我不知，可是我不介意再跳一次。
　　我实在，太眷恋他的温柔，太渴望被爱。
　　“荷希，府中的白玉兰开得灿烂，和你很配，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我回眼看去，宫缺眼中闪闪期待，像极了当年的我，可悲可泣，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在用哀求留住对方，卑微至极。
　　“我不喜欢白玉兰。”
　　我没有去迎合他，一昧的退让，宫缺会离那个真实的我越来越远，或许，他喜欢的是这样寡淡的我，而不是……当年那般肆意如虹的我。
　　我感觉到宫缺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或许他只是想我开心，可是却笨拙地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讨好我。
　　“我喜欢牡丹。”
　　宫缺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然后像疯了一样大笑，轻吻着我的发顶，直言道：“荷希，往后我定会把天下最美的牡丹找回来送给你。”
　　我没有回答他，最美的牡丹？这天下没有最美的，只有更美的，而宫缺，却是我遇见过，对我最好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宫缺的话中隐藏了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也没有想过往后会在那般即将生死离别的时候说出。
　　他说，荷希，我用最美的牡丹来迎娶你，如果我还能活着，你做我最美的新娘。
　　“走吧。”
　　我推开还粘着我的宫缺，起身就想离去，他拉住我的衣袖，问：“去哪？”
　　“去看你说的白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