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钱四方来

18、番外二

　　我名为宫无望，是安平摄政王府的世子，安平国是这片大陆最强的国家，几乎要一统天下，可是师父他留下了古月国。
　　安平国的土地，都是师父打下的江山，我一直知道师父是一个绝世无双的人物，我很庆幸他能收我为徒。
　　我曾听见十六叔说过，我名字的由来很悲伤，不要去问师父，不然会将我赶出王府，所有人都说，这是府里的禁忌，也是安平国的禁忌。
　　后来，我还是知道了我名字的由来，是在师父喝醉了之后，他说，无望无望，和失望有什么区别。
　　我不懂，可十六叔懂，他说，是失去希望的意思，可是师父又怎么会失去希望呢？
　　师父喝醉了之后，总会疯病发作，拿起剑就乱砍，见什么毁什么，后来，十六叔在府中种满了牡丹花，师父就不发疯了。
　　我唯一见到能让师父停止发疯的时候，是他用桌面砸死了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花。
　　可是师父不发疯了以后，便终日酗酒，身体也越来越差，十六叔又把牡丹花都给移走了。
　　可能是因为看惯了牡丹，十六叔把牡丹花都移走了以后，师父就在府中的一个角落里种花，那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一间长满藤蔓的老屋。
　　为了种花，师父就不酗酒了，可是却还是爱收藏好酒，也不知藏到了何处。
　　我知道，师父没有什么放在心中的，唯有一酒一花一琴。
　　可是师父的琴声很悲凉，我从来不喜欢听。
　　我以前很是好奇师父为什么活得那般无趣，后来在师父的一次发疯之后，十六叔在门外无意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十六叔说，师父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死撑。
　　府中有太多的秘密我不清楚，直到我长大娶妻之时。
　　我喜欢上了一个宫女，她叫朝思，她的眼睛很亮，很好看，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府中的老奴曾经说漏了嘴，说师父以前娶过一个妻子，是府中的歌姬，我想，师父应该不会反对我娶朝思为妻的。
　　我向陛下讨了朝思回府，带到了师父面前，师父很惊讶，把茶杯都給摔了，定定看着朝思的眼睛，眼中的怀念怎么都掩盖不住。
　　师父果然没有反对，还把他最珍惜的古琴送给了朝思，师父说，朝思的眼睛很好看。
　　回去的路上，我遇见了十六叔，十六叔见我抱着师父的古琴，胆战心惊，问我为什么要碰师父的古琴，我告诉十六叔师父已经把古琴送给了朝思。
　　十六叔看了一眼朝思，看着她的眼睛，道：“怪不得了……”
　　我和朝思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后来，朝思不小心把古琴给摔了，摔得粉碎，她当场就哭了出来，我也不晓得怎么去安慰她，因为这古琴师父惜之如命。
　　不过我在古琴的残骸中找出一个画卷，里面画着一个穿着胭脂长裙的女子，骑着高头大马，身旁有一玄衣男子，满目柔情，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师父，如此温柔。
　　画卷偏黄，泪痕斑驳，还题着一首诗。
　　月牙双瞳剪秋水，
　　温酒檀唇一世人。
　　后来孤身伴老屋，
　　吾爱泉下如何安。
　　这是师父的笔迹，我知道了女子的身份，那个嫁给师父的歌姬，也许她并不是歌姬，哪有歌姬这般肆意如虹。
　　我不敢告诉师父摔了古琴，只能把古琴的残骸小心翼翼地放在盒子里保存着。
　　等师父突然有一天让我带着朝思去老屋外时，我几乎要吓得肝胆俱裂，等我战战兢兢带着朝思去到老屋外不远处时，才发现那里有大片大片的牡丹花海，如此灿烂芬芳，这些都是师父亲手种下的。
　　远远地，我看见师父站在一个石碑前，拿着一个酒壶，十六叔也在，我拉着朝思走了过去，才发现师父把酒壶里的酒都倒在石碑前。
　　我扫了一眼，那石碑居然是墓碑，上面刻有字。
　　爱妻荷希之墓。
　　我瞬间懂得了，那是师父的妻子的墓碑。
　　“见过你的师娘吧。”
　　师父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温和地对着墓碑说：“荷希，无望带着妻子来看你了。”
　　我和朝思猛然跪下，木然地磕头，对视一眼，都是复杂。
　　晨风微凉，猛然吹落了不少牡丹花瓣，飘飘然然，我见师父解落了披风，轻稳地搭在墓碑上，温柔而又认真地隔着披风抱了抱墓碑，他微微低头，低声道：“这些年的春天，越来越冷了。”
　　我十分疑惑，今年的春天来得早，百花缭乱，何来寒冷？
　　抬头却见师父眨了眨眼，一滴泪水毫无征兆地滴落，我回头，却见十六叔也红了眼眶，泪流满面。
　　我又看向了师父，他抱住墓碑默默泪如泉滴，那般悲凉憔悴，一朝繁华落尽，孑然一身。
　　这个曾经叱诧风云、不可一世的男人到最后拒绝所有温情，抱着冰冷的墓碑，守着沉睡地下的妻子，孤寂而又凄然地活着。
　　一酒一墓一白头，一人一诺一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