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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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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动不动地凝望街边的瞎眼老乞食,梳着长辫的姑娘将一大把银钱偷偷投进他的破瓦碗中。随后默不作声地消失于人群中。
不一会,一旁的小巷子里,传出少女清亮的声音。
“文姐姐,放手啊。”小姑娘捂着辫子可怜巴巴地求饶。
“恩?”
抓住辫子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无名~放手啊!”
辫子的束缚终于解除,磐馨护住辫尾,一脸委屈地看着无名。嘟哝道
“好好的名字不让叫,师父也真是!干嘛给你个莫名其妙的名字……”
“说什么?”突然凑了个脸过来,吓得磐馨蹦起来,闪到一边揉着发际。
“我才一转身你就开溜,又做什么好事去了?”
“哪有,人家是看那个老爷爷好可怜……”
“好好说话!”头顶上又挨了一巴掌。
磐馨轻哼道“哼!我躲到哪你都能找到,还敢乱来?”
头顶的耳朵被扯了扯,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摸摸自己已长过头顶的耳朵,灵气的姑娘嘟着嘴,一脸委屈。
“怎样,美么?”
一见她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磐馨顿时来气,大着嗓门吼“文!韵!和!我不过见街上那些大富油水过多,拿来接济一下穷人,我得罪你了?”
“哟,还耍性子了!那我立刻回谷告诉哑婆,这丫头在外又动用禁术,吓坏了一条街的人。哑婆那石室最近不正好空着……”无名说着就走。
“别别……”磐馨心虚地抱住她。耳朵也耷拉下来,一副可怜样。
“请你吃糖还不成!”嘴里被她硬塞进粒糖。
有丝淡淡的清甜滑入喉间,无名眯上眼问“哪偷的?”
“街头那铺子!”
险些被噎住,无名狠狠揪了她耳朵一把,直到她嗷嗷告饶才松手。
“还拿了多少?”
只见磐馨抖了抖。糖果、小玩意儿随即铺了一地,有些还顺着石板路滚了几滚,停在墙角。
“你你你……”无名咬牙忍了忍才克制住揪她耳朵的冲动。“再别想着我带你上街!”
磐馨嘟着嘴耷拉着耳朵蹲在墙角,糖果还在两颊左右鼓动,“咕咚”咽下去,又拾起一枚放进嘴里。委屈地抱怨道“就知道欺负我。”
无名轻哼着褪下外衫,将她半张脸盖住。留下双水灵的大眼左顾右盼地四处瞧。
“回谷!”
这磐馨每当动用内力,耳朵便会变长。之前问过哑婆几次,答案却总是个,不知!
时近三月,褪去冬寒,草木嫩芽初现。淄奕战事告终,邪祟退散,街头巷尾添了几分活气。人们于断瓦残垣中拾掇着生的希望,以苦为乐。
而她落入此地,掐指已是一年有余。那日正逢交战,她仅存的记忆停留在淄奕那片残破的城墙上。除此还有一人,于自己模糊的梦境中唯一清晰的面容。“北客”这也是她唯一还记得的名字。
“无名……回魂!快回魂!”
猛地回过神来,一双脏兮兮的“爪子”在眼前凌空飞舞。磐馨张牙舞爪着,双眸都似被点亮了一般。目光越过她,原来是街上一队着暗紫华服的人浩荡而来。两侧人们十分默契地纷纷跪伏下,吵闹的大街犹如被噤声般瞬间安静下来。
纬帐中人正襟危坐,薄纱将他同外界隔开来,看不清神情。自身前经过的刹那,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那是谁?”神识游移,记忆中并无这人,为何她怕得想逃!
“这人啊!那可了不得……别看他年纪不大,可是一直运筹帷幄漂亮地赢下了淄奕,最后一战更是精彩!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兵不……血刃?”
兵不血刃?
他身上所携戾气过重,越是靠近越是压抑。早已听不进磐馨唾沫横飞的赞叹,无名拽了她的衣角便走。
磐馨怕被罚,难得安静地寻了个角落打坐调息。这一路心事再无暇顾她,不吵不闹她正乐得清净!
“如何?可有收获?”
一苍苍白发,背稍佝偻的老人家自阴影处踱出。昏暗的光线将她萎缩皮肤上的褶皱照得沟壑连连。是在说话,又不见嘴唇的动静。
她能开口,却自称哑婆。初见便送了她“无名”两字。无名直觉这神秘的老人同她想不起的过去有莫大关联。因此,自那座府邸出来,她便顺水推舟地收了磐馨的救命恩惠,随了她们。
无名无奈地叹息道“大街小巷倒是走了不少,却连受伤那地方也没印象了。许是病得太厉害,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没遇上特别之人?”
“特别?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思及那股戾气,无名只觉背心莫名又是一寒。
“只不过?”
“是我太心急!总想寻个端倪,又哪有那么简单。”
老人不再追问,执起桌上过半的烛火交于她手中,幽幽一叹道“后院有客,说是寻你。晌午便已来了!见与不见你决定!”
“寻我?”无名纳闷。自己无亲无故,会有谁专程来寻。思来想去,果真还是有的!
“玉大人,久等!”无名握着烛火局促地向他招呼。
老医师们都断定她生存渺茫之时,他救活了她。将药一点一点导入她口中,直至她能自己起身吃药。她模糊梦境中那唤做“北客”的,与这人十分神似。可他家世代从医,又长居桑黎。可说除去容貌二人再无相似。人之常情,对于梦境的依托,又于她有救命之恩。她是对这人有莫名的依赖。不过,她心中自然明白,这人并非北客。更何况,他身旁那绝色舞姬—荼靡又与他有情在先。
此时相见,是有些尴尬的。
“姑娘为何突然不辞而别?叫在下好找。”话间还是他一向温润的调子。无名虽听出几分责备,倒也有不少关怀之意包含在中。揪起的心反倒是放平了。
“令玉大人担心,韵和实在过意不去。”
“姑娘伤仍未愈,不宜这山中气候,若是落下病根恐怕药石难医。还是同在下回去吧。”
“玉大人好意……”
琢磨着如何拒绝,却又听他云淡风轻道“荼靡前几日入了行宫,未能亲自同姑娘道别,说是非常遗憾!”
“她……你们……”
说起这二人……同处屋檐下,却是知礼守礼。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他们早已至婚嫁的感情。却不知为何,玉关秋对荼靡总刻意留有几分疏离。若非在意荼靡出身风尘,便是有何难言之隐。荼靡性子大方更是从不多问。不问他要名分,不问他要承诺,日日相伴笑脸吟吟。她从不曾提过离开桑黎这一事,更何况前往远在淄奕的行宫。以荼靡的舞姿样貌,怕是一去便再难回来了。
起风了,烛影跳动着挡去他的喜怒。同他接触这些时日,看他为人忙碌,尽本分。看他每日望着间空屋出神。看他独自照料满园草药。他喜静,性子淡,若得闲暇握着本医书便能看上半日。唯独提及两人,他眼中才有点活气。
一是荼靡,另一人是他如今生死不明的幼弟。
“我随你回去!”
玉关秋轻舒口气,笑道“在下担忧怠慢了姑娘,若是劝不回便要向主上领失职之罪了。”
无名也随着笑“玉大人说得在理,我没道理同自己身子过不去。”
磐馨打了个长呵欠,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师父,我好像听见无名说要走?”
“都已动身一个多时辰了,你这才发觉?”
磐馨吐吐舌头,心虚地挑亮烛火。
“师父怎么不留她?”
“若是留得住,她何至于如今这模样……”
“嗯?”磐馨扭过头楞楞地望着师父。
“毫无希望的等待都快麻木了!好在,她终是醒来!”老人灰暗的眼中溢出一丝喜悦。
“谁醒了?”
磐馨迷茫地仰头望着飞入夜空的白雀,扑腾着双翅消失于天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