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分世界一 与神对话 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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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安医院的单人病房，顾筠躺在病床上，双目轻合，神态安然平和，一只手露在薄被之外，贴着医用胶带固定输液器针管的手背泛着浅青色，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一滴滴流入他的身体，悄然无声。
杨柳岸坐在病床前，早先有意做出的那副温雅的样子已经不再，他注视着病床上的人，薄唇紧紧抿着，深黑色的眸中一片森寒，如同极地深层凝固的冰岩。
他刚刚在未经顾筠许可的情况下翻了他的口袋，本意是想更加了解顾筠，但看到顾筠口袋中的东西，他却忍不住自己的怒火——这个人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一张不列颠出发今天下午到达该市的船票，一些数额不大的纸抄，除此之外，只有戴在他手腕上一块工艺精湛的机械表。
从顾筠的言谈举止和这块表本身的价值来推断，出身应该是某户大家族的少爷，但本地稍有名望的家族杨柳岸都有所了解，决计没有顾筠这号人物，所以一定是外地人。他说自己住在锦里街，锦里街住的一般都是些中下层的人，虽谈不上贫穷，与富庶一次也相去甚远，一路聊天也未提到什么朋友，若真是来探望亲朋，以他这样的身体，他的熟人绝不会不来接他，他该是在锦里街住过些时候，买过一间房子，后来出了国，现在又回来。
如今出海的泰半是去读书的，杨柳岸瞧顾筠也是读书的年纪，他有侄子也在不列颠读书，知道现在不是长假的时候，是身体原因回国的可能性很大。算时间他遇到夏知秋也是才下船没多久，而一位海外归来的人随身连只装日用品的皮箱也没有，如果说原先的房子里还留有多余衣物不必携带也勉强可能，但身体如此之差，浑身上下却找不出一个药瓶，结合前面种种，杨柳岸就不难推断出顾筠的轻生之意了。
也许是不被家人接受，或者犯下过什么错误才不愿回到故土，顾筠只是想在这个曾经住过、留有回忆的地方结束生命罢了，所以才会有那种对待外界的漠然，当身体虚弱得只有靠着墙壁维持站立时，他也只想劝自己先行离去。
杨柳岸的心中满是怒火。据医生所言，顾筠这样的身体状况如果好好调养，能再活两年左右，乐观一点，三到五年也有可能。他愤怒于夏知秋就这样轻易地选择放弃生命，连与命运再抗争一下的勇气都没有！这是一个他爱上的人，却在遇见他之间，就已经将对生活的希望全部抛弃！
他伸手抚摸着顾筠的脸，指下触感冰凉细腻，如同没有生命的寒玉，如果不是呼吸间带起微薄的白气，他甚至会怀疑这双闭合的眼是否还会有睁开的时候。
“为什么……”他沉沉开口，声音飘散在沉寂的空气里。
为什么不想要活下去？为什么不在更早的时候相遇？为什么他对他一见钟情，但即使他们会有最好的结局，相伴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五年？听起来多像命运的玩笑。
他细看顾筠脸庞的每一处细节，发梢耳垂，鼻尖眼角，神色专注而认真。内心的悸动一如初见。杨柳岸的眼神渐渐坚定，他想去爱顾筠，也想要得到他的爱作为回报，哪怕悲剧在一开始就注定。
此时雨霁天晴，阳光从窗口中透入，将顾筠脸侧的发丝染上一层金辉，杨柳岸注意到顾筠微颤的双睫，狭长的眼眸轻轻弯起，唇角勾出一抹温和弧度。
顾筠睁眼时，正对上他的微笑。
“你醒了。”温和的语声带着如同阳光一般暖意，在顾筠的耳畔响起。顾筠眼神迷蒙了片刻，轻轻眨了眨，才看清杨柳岸的脸，视线又在房中画了半圈，认出身处一家医院。
他神色有些许黯淡，还是对杨柳岸露出一抹微笑，“谢谢你将我送到这里。”手臂试着撑了撑身体，又很快放弃，“能麻烦你扶我起来吗？”
杨柳岸手臂搭上顾筠肩膀，将他扶坐起来，又替他调整了一下枕头，使他尽量舒适。
“医疗费是你替我垫付的吧？”
“是我。”杨柳岸想到顾筠口袋里那点钱，想说不用还了，可是想到他们的关系才刚刚搭建，又觉得在这个时候直言似乎不妥。他想等顾筠先开口，然后自己再说看两人相遇的缘分就此免去。
谁想顾筠并连多少钱也未问，只是冲杨柳岸抬了抬起右手。手腕瘦弱得有些过分，让杨柳岸想到自己抱起顾筠上车时过轻的体重，那块机械表戴在其上，从设计和细节的精致可以看出并非凡品。
“我身上不剩多少银钱，就拿它偿还你吧？”顾筠对他感激地笑了笑，然后看了眼插着输液针的左手，眼中浮出少许尴尬，又用笑容掩去，“我手不方便，能麻烦你帮我摘去它吗？”
杨柳岸却看出那感激并不真诚，连带尴尬和后面的笑也是虚假的。他本不想在这个时候将一切戳破，可他真的不想再看下去，明明抱着求死的打算却在一名陌生人面前装出这种青年独有的青涩与活力，为的只是还清医药费，让自己尽快离开，好方便他独自上路而已。
他叹了口气，决定将这种看似正常的表象拆穿，“你这样不累吗？”
顾筠愕然，随即笑得轻松了一些，像是觉得被拆穿也无所谓，“我看起来很假吗？”
“有点。”杨柳岸心里是否认的，顾筠其实演得很好，但他不会说出自己翻了顾筠的口袋，也就只好在这里承认下来，“你根本不感谢我救了你，你希望我快点拿了手表离开，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地找个地方去死。”
“是啊。”顾筠恢复了刚见面时的礼貌疏离的微笑，“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可以请你不打扰我吗？”
看到顾筠即使被人点出依然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杨柳岸觉得刚刚压下的怒火此时更甚了，他几乎在冷笑，“那你有没有定好自己的死法？用不用我帮你收尸什么的？”
“你在生气？”顾筠眼神里有些疑惑。
“我只是……”在那一瞬杨柳岸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任何发怒的立场。一个初次见面，对对方经历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怎么能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人试图轻生？除非他在这个时候抖出自己对顾筠的爱意，或者借助那种傻瓜式的老好人名义。
他担心前者吓到顾筠，反而让对方不愿与自己亲近，不如暂时做一个善良而富有同情心的老好人吧，虽然他的内里与善良相去甚远。
“如果你现在的生活让你绝望，你可以试着换一种生活。”杨柳岸黑色的瞳仁中饱含温和的关怀，“你可以来我家住，我会好好照顾你，你可以把那里当作自己的家。我还有一个侄子，他很可爱……”
顾筠隐隐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是自己的攻略对象，现在成为追求者的反而是自己。但他也只是垂下眼睛，让睫羽的阴影在眼睑打下一层忧郁。
他轻声开口，“你觉得一个人为什么要活下去？”
明明是不含感情的疑问句，杨柳岸却读出了其中隐含的嘲讽，他果断地将这个话题在刚出头时截断，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的回答是什么，顾筠都准备好了万能的反驳。
“活下去是一种本能，不需要理由！”
为什么避而不答呢？顾筠扯起一边唇角。他也无意探讨这个问题，只要想到就让他感觉无比疲惫，但他也不介意嘲笑任何不去面对的人，包括他自己。
顾筠垂着头，低低地笑了，“你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我。”
他开始后悔选择这种攻略方式，明明别人如他所愿避开了这个话题，而他自己却一旦想到就放不过自己……也许这种角色扮演的任务真的对他带来了一些影响。
“是，我知道，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杨柳岸叹了口气，“你可以怪我爱管闲事，但是我做不到就这样离开，任你随便找一个地方了结生命。”
顾筠抬眼去看杨柳岸，那双黑瞳此刻正十足真诚地望着他，甚至带着一点恳求。
顾筠与他对视半晌，在心里权衡着是顺势答应，还是现在就逼杨柳岸暴露一部分的本性，说出即使自己不愿，他也可以用强迫手段的话来。
他神色有些无奈，“医生有告诉你我还能活多久吗？”
杨柳岸犹豫了一下，报出了最好的估计，“好好修养的话，五年是没有问题的。”
“是吗？”顾筠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下，“借你吉言。”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分世界一 与神对话 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