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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苻秀夭折,苻宅里更显得凄清了,宅中人手不多,李见几回来后,便打算去问问姨父苻信有什么需要自己做的,路过西院,听得里面传来呜呜的哭声,好像是沈婆,李见几想起上午前厅的情景,不免也难过起来,不知二夫人怎么样了,又迟疑自己是否该去问候安抚,一来自己是大夫人那边的亲属,二来自这二夫人过门,自己与她几乎素未有过交集,这么贸贸然前去恐会唐突了。
      苻信从西院出来,便看见李见几在廊上踟蹰。
      “见几。”
      李见几看见苻信,赶忙走过来:“姨父。”
      “你在这做什么?”
      李见几见苻信形容枯槁,声音黯哑,便温声道:“姨父和二夫人还望珍重身体,若有什么见几能做的,请尽管吩咐见几。”
      苻信疲惫地摆摆手:“已经都交由常管家了,无事便回去吧。”
      李见几想了想,又道:“方才,我出门遇见郎二公子,他约我明日一同去北山,应是找寻绑匪线索,我不知家中安排,便说要征询舅父的意思。”
      苻信沉默片刻,抬手揉了揉额头:“秀儿的后事……都交由常管家料理了,你便同郎镜去吧,若是查出些什么,家里也能早些知晓。”

      另一边,郎镜正在家吃晚膳,回想刚刚同门房随便聊了几句,便把那苻宅二夫人的事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大概是八、九年前,苻信的夫人有孕,苻信便总和夫人去观音庵里求子,不知怎的,一来二去,苻信竟与庙里的一个姑子好上了,更奇的是,这姑子竟也有了身孕,这事情哪瞒得住,苻信夫人知晓后,许是气得,七个月的身孕大出血,孩子没了,有传言说以后恐怕也不能受孕了;另一边,那姑子自生了这丑事,就被庵里赶了出来,因为正房夫人孩子已经没了,这么一来,那姑子肚子里的,苻信就更得保住了,但一方面,苻家毕竟可以说是书香传世,要脸面;再一个,恐怕那正房也是个厉害的,苻信不敢明目张胆把那姑子接回家里,只能把她养在外面,直到生下孩子有三四年吧,都传她生了神童,苻信才把她和那孩子接回苻家大宅,那姑子也就成了二夫人。
      郎镜暗自忖度:传言模糊,但基本事件应该错不了,不过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恐怕就只有当事者知道了。

      饭桌上,郎夫人问道:“听说苻家出事了?”
      郎镜夹了口白菜,点点头:“是,苻信的独子苻秀死了。”
      郎顾一脸讶异看向郎镜道:“我中午就听有人议论,竟是真的,真是可怜,不过八、九岁吧?”
      朗顾是郎家老三,小郎镜四岁,郎镜上面还有个姐姐郎菱,已经出嫁了。
      郎夫人给郎镜夹了块鱼:“这苻家也是可惜了,本就人丁不兴,虽说代代出俊杰,就是运道不济,都说这一代就指着这‘圣小儿’光耀门楣,谁知终究还是出了这祸事。”
      “听说是北山的强盗害的?”郎顾问。
      郎镜疑惑,这案子刚起,事情还不明朗,衙门都保密着,故问道:“听谁说的?”
      郎顾一扬下巴:“我什么不知道,谁家门口多了跟草,他自家的不一定知道,但指定瞒不过我!哎!我听说盗贼绑了苻家小公子和苻家二夫人想持质敲苻先生一笔,谁知那小公子身体不好,一吓就吓死了,那盗贼就直接把他扔苻宅门口了!啧啧啧……真是丧尽天良!”
      “哼!”郎夫人抬手一敲他脑袋:“整天只知道游手好闲,跟些狐朋狗友在街头巷尾浪荡,正经的学识没有,流言是非你最知晓!”
      郎顾一闪,冲郎夫人谄笑。
      郎夫人回了他一个白眼,转头问郎镜:“真是强盗?”
      郎镜回答说:“还不确定,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明日我再去北山看看。”
      郎顾:“北山?明日我也去北山!”
      郎夫人眉头一皱:“你去北山做什么?都说北山有强盗了,你别乱跑。”
      郎顾又一脸讨好:“嘻嘻,不是到山上去,和姐姐约了去观音庵上香。”
      郎镜筷子一顿:这苻家和北山还真是渊源不浅,如今的北山强盗,而苻信当年遇见苻二夫人的观音庵也是靠着北山。

      次日一早,李见几从侧门出了苻宅,一出知春巷,便瞧见一辆马车停在巷口,郎镜正掀着帘子不知与车夫笑着说些什么,他长发半绾十分清爽,面若美玉,双目揽光……昨日苻家遭祸,李见几悲悯忧虑,也一直未仔细瞧这满城赞誉的郎家二公子,结果这会儿一下看愣了,心道:怪不得人人都去看卫玠,好在他看着身体好些,不至于被‘看杀’。
      “见几贤弟。”
      李见几正神游八方,忽听得有人叫他,一回神正见郎镜笑着看向他。
      李见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走向马车:“劳郎公子等候了。”
      “不过刚到。苻先生如何说?”
      “昨日问了姨父,说家中诸事都交与管家了,我能与郎公子同往,也可早些知晓进展。”
      “那快上马车吧!”郎镜伸出手搀他。

      车厢里炉火很旺,李见几暗道:“这车厢比屋里还暖和,果然是大户……”
      郎镜看坐在旁边的李见几脸越来越红,“是嫌闷热么?”
      郎镜突然出声,李见几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摇头,又不好意思摸摸鼻尖的薄汗,道:“通通风也是好的……”
      郎镜笑了:“天寒,我看贤弟身体单薄,便让车夫多加了些炭火。”说着抬手将边窗挑开了些。
      李见几有些受宠若惊:“谢谢郎二公子”。
      “我字子容,贤弟以后可以字相称,贤弟未带冠,应还无字,我唤贤弟‘见几’如何?”郎镜道。
      李见几想了想,道:“我还有半年多就及冠,外祖父生前便为我定了字,叫……之微。”
      郎镜沉吟:“‘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好字,那以后相见,我便唤你‘之微’,也沾沾这好运道。”
      李见几不知道如何回话,只能点头干笑。
      马车摇摇晃晃,又是半晌无言。

      去北山本就不远,乘马车更快,不一会儿,马车停了,李见几下车却发现是观音庵。
      郎镜往庵里边走边道:“昨日下午,我便带了人马去北山搜了,没有发现匪徒的踪迹,这观音庵临着北山,先到这看看,或许能打听到些北山的情况。”
      李见几抬步跟上,心想:郎镜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二夫人的事。
      观音庵依山就水,古树参天,风景幽雅,一早已经来了许多香客,大多是年轻的妇人、侍女,郎镜一进庵,直刷刷的目光便围上来。
      李见几悄悄叹了口气。
      郎镜说既入了庵门,还是先去拜拜,故而两人便先去前殿上香。
      郎镜取了六炷香,看李见几在旁边呆立着,便道:“既进来了,之微也拜拜吧。”又替李见几取了六炷。
      李见几暗想:我有什么好求的呢?但还是接过香,点点头。
      接着跟着郎镜持香敬拜,上香,肃立合掌,闭目诉愿,李见几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郎镜还闭着眼睛在行礼,心想:这么多愿望?有些贪心了……转头一看,这周围一众上香的女眷正偷偷摸摸看着郎镜,李见几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细田鸡站在大白鹅旁边……

      拜完佛,郎镜通过扫地的姑子,找到了与郎夫人相熟的慧文师太。
      一阵寒暄后,郎镜问:“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问,不知师太可认识苻家的二夫人。”
      慧文师太将举起的茶杯放下,叹了口气:“不认识。贫尼只有个法号静乐的不肖弟子,八年前,坏了佛规,被赶出去了。”
      郎镜问:“可否冒昧请师太可否详细说说当年的事。”
      “当年……”慧文师太欲言又止,摇摇头:“一堆的陈年往事,她道自己命苦,却也害了别人,起因、缘由多说无益,她从庵里出去后,我再没见过她,听说她在北山呆了几年便被接进苻宅了。”
      郎镜皱眉:又是北山?
      “为何问起她,出了何事?”慧文师太问。
      郎镜道:“昨日,她的儿子苻信突然夭折了,应是人祸。”
      慧文师太一惊:“阿弥陀佛,怎么会这样!”
      “具体的情况,官府还未查明,在下怀疑其中有诸多隐情,所以还请师太告知当年之事。”
      慧文师太一声叹息:“都是孽缘啊,当年事情败露后,她找到我来求情,跟我诉说原委,她与……”
      原来二夫人周婉与苻信是青梅竹马,周婉是自小被卖到苻家的丫鬟,之后便和所有俗套的故事一样,公子与丫鬟暗生情愫,不久,这事被苻信母亲如今已故的苻老夫人知晓,不过他母亲并未棒打鸳鸯,反而与苻信约定:只要你发奋读书,考入太学,便答应让周婉过门。两人感激涕零、欣喜若狂,苻信日夜苦读,周婉也陪着点灯研磨、摇扇添香。
      然而真等苻信去了京都,成了太学生,苻老夫人转头就做主将周婉卖给了一个有些家底的鳏夫,还修书向苻信谎称是周婉自己在外坏了名节。
      后来周婉嫁过去没两年,还未有所出,那鳏夫就死了,那家的旁支亲属见周婉可欺,便把她赶了出去,瓜分了家产,她没有亲眷、无可倚靠,更无处可去,四处行乞,受人欺辱,终于在一个天寒地冻的晚上昏倒在了观音庵门口,慧文师太见她着实可怜便收留了她。
      又过了三四年,离家多年的苻信终于回了永安县,不过却带着身怀六甲的夫人。在观音庵,周婉与苻信两人多年后再次相遇,两人如隔累世却仍旧难弃当年情愫,后来便是外头传的那样,周婉珠胎暗结,被赶出佛门……

      李见几原本并不比外边的人知道的多,其中许多往事,也是今日初次听闻,故而不免暗自心惊:这二夫人竟有如此坎坷的过往,如今又遭遇幼子夭折,苦难似乎偏抓着她不放了。
      而郎镜这边,原先他还怀疑是二夫人周婉行为放浪,勾结外人诈取苻家钱财,不料出了意外害死亲子。毕竟苻家不算大户,家中没有产业,只靠数十亩田地收租,同样是亡命冒险,绑架苻家人不如绑架个家底丰厚的,而且就算不是本地人,外地流窜过来的不熟悉当地谁是大户,看二夫人昨日的装扮也太朴素了些,也没有理由向她下手,说是为钱财实在讲不通。可现下听慧文师太所说,这周婉与苻信是数十年的真情,应当不会做出此等事。
      谢别师太,出了庵门,因这慧文师太说苻信曾将安顿周婉在北山,郎镜便让车夫还是驾车去北山看看。

      车厢内,郎镜打开一个食盒,拿出两块芝麻饼放在小火炉上烘烤,不一会儿车厢里都是芝麻的香气,一闻到食物的香味,人也不免放松下来。
      郎镜拿了一块递给李见几:“不烫,趁热吃吧。”
      闻到芝麻香,李见几突然想到小时候:“记得小时候有段时间流落街头,有个买芝麻烧饼的大伯特别好心,许是看我可怜兮兮,见着我就送我一个芝麻烧饼,那样那一天我就不用四处讨吃的了。”
      郎镜见他主动交谈有些惊讶,又看他笑着回忆幼时艰辛,不免有些为他心酸:“家里出事后,不是到苻家了么,怎么还会在街头流浪?”
      “那时候,我不知道还有个姨母,以为自己无依无靠了。哎,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了”,李见几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或许是听慧文师太说二夫人无处可去流落街头……”
      话未说完,郎镜突然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走亲?”
      郎镜豁然开朗:昨日,苻信说周婉带苻秀去乡下走亲。可是周婉自幼被卖到苻家,流落街头都无处可去,哪有什么亲可探、门可回?难道这二夫人真不清白?这苻信也很奇怪,他对周婉的情况必当非常了解,这其中又有什么隐瞒?
      李见几见郎镜不说话,明白自己身份特殊,郎镜不便与自己过多谈论,于是只默默咬着芝麻饼。

      到了北山,山脚下有大片的田地,还有些供看地人住的茅草屋,冬天无须看地,只有几个住家,稍一打听,便知道了苻家的地也都在这边,除了茅草屋,苻家比别家还多了一个三间瓦屋的院子,在这一众的茅草房里特别显眼。
      院子有些偏,只有小路通向车道上,车夫只能等在路上,李见几和郎镜往那间院子走去。今天的天气不错,现在快到晌午了,阳光晒得背暖暖的,刚吃完喷香的芝麻饼,嘴里还有芝麻的香味,李见几觉得胃里很熨帖,田埂很窄,上面还有积雪,李见几跟在郎镜身后,李见几怕又踩湿双鞋,便偷偷踩着他的脚印,亦步亦趋。

      快到院门口,郎镜突然转头看向李见几:“这一条路是往那间院子的必经之路,雪地上现在只有一条与我们相反的脚印,今天应该还没有人来过。”
      一听脚印,李见几吓了一跳,只胡乱点头,好在郎镜很快转过头去。
      李见几偷偷摸摸鼻子,不敢再踩郎镜的脚印走了。
      “门没锁。”郎镜拿起挂在门上打开的锁看了看之后推开院门:“有一些脚印,有些乱,但看上去是一个人的,进来吧。”
      院子不大,有些简陋、破旧,靠门的墙边杂乱摆了许多花盆,一把大扫帚支在院墙上,除了北边对着院门的主屋,东西两侧还各有一间房,西北角还有棵树,看上去是枣树,除了大门,树旁边还有个很窄的侧门,从里面落上了门栓。
      在院里转了一圈,李见几走进一间房:“这……像是书房。”
      郎镜从主屋走出来:“还有书房?”
      三间房都陈设简单,正对着院门的主屋是卧房,东边是庖屋,西边这间就是李见几说的“书房”,屋里只有不多的书和一张很小的长条案几和一把椅子,案上有些纸,上面有字,笔落在纸上污了一些,左手边砚台里有些干墨混着朱砂,桌角的油灯燃尽了。
      郎镜拿起桌上的纸,上面写了几个字,笔迹稚嫩还有些歪歪扭扭,但看得出写字的人态度认真一丝不苟,他看向李见几,疑惑道:“三字经?”
      是周婉还有个小儿子?还是苻信又在外面有了一房?或者难道说……
      李见几摇头:“这我确实不知。”
      “这几间房明显这两天有人住,隔壁的卧房地上、床榻上有头发,”郎镜把几张写了字的纸揣进袖中,又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四处都看过了,怕是没有别的线索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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