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式神小传-鬼使》公仪红泪

5、卷五

　　月白很兴奋，远处那个朝自己走过来的人影，竟然是医娘。
　　他开心地朝医娘招手，对方看到了，也在招手回应，两人都加快了步伐，为这场死后的重逢感到高兴。
　　“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
　　“傻孩子。我们都死了呀，在黄泉相遇有什么奇怪？”
　　月白愣了一下。也是，那一天大家都死了，就算说什么鬼使的试炼，说到底也是在黄泉冥土，见到死去的师傅一点儿都不奇怪。
　　但不知道为什么，月白总觉得今天看到的医娘有一点不一样，可是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医娘随手拍了一下月白的头，就像以前每次做的一样，粗鲁中透着亲昵，“快走吧，过了前面的黄泉才能投胎呢。”
　　“投胎？”
　　“是啊。死人魂魄进入冥界，过黄泉忘川奈何桥，喝孟婆汤，然后忘却前尘转世投胎，不就是这么一套流程么？”
　　“可是我还不能投胎。”
　　“又说什么傻话呢。”医娘拉了他一把，语气理所当然，“哪有什么不能投胎的，走走走，师傅带你一起去，这次师傅亲自把关，给你挑一户好人家。”
　　说着，竟直接拉着他往黄泉走去。
　　“不……”月白弱弱地反抗着，定在原地不肯挪步，“我不去了，我还有事没做完。”
　　“什么事？”医娘回头看他，似乎是以为他被冥界的鬼使为难了，眼神关切。
　　心里那种异样的违和感又出现了，月白看了看医娘，这是他师傅，是他一直视作母亲的师傅，就算感觉她死了之后有些怪怪的，问自己话还是得回答：“我……还要找哥哥的……”月白嗫嚅着，将这个说过很多遍的理由再重复了一遍。
　　原本一直理解他的医娘这次却突然变脸了，抬手就敲了他一个爆栗：“找什么找啊，你都找了十年了，找到了么？照你说的那小子那么爱惹事，指不定早就死了，现在都重新投胎了，你上哪里找去？”
　　“没有的！我问过鬼使大人了，他没有勾过哥哥的魂。”
　　“所以呢？”
　　“所以哥哥还活着！”
　　“可是你死了啊。”
　　残酷的话语，就这么平平淡淡地从医娘口中说了出来，她表情坦然，好像根本没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
　　月白却心头大震。对啊，自己已经死了，而哥哥还活着，就算自己成了鬼使，能回到人间，但是以鬼使的身份频频去找他，会不会折损他的阳寿？会不会，哥哥最后会是被自己害死的呢？
　　“知道他还活着，你很开心吧。”医娘看他突然愣住，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自己想说的话，“那就让他继续好好的活着就够了，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跟他见面呢？人有人道，鬼有鬼途，转逆阴阳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
　　“放弃吧，既然你已经死了，就安心地去投胎转世，反正喝下孟婆汤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会再有什么遗憾。”
　　“不是的……”
　　“不是什么？”医娘突然听不懂月白这没头没脑的喃喃，“你不开心吗？”
　　“不对……你叫我放弃？”
　　“哪里不对？”医娘还是不明白，只能继续劝说，“你本来就该放弃了，死掉的时候就该认命。不过你不用担心一个人会孤独，因为我会陪着你，我就是你的家人。”
　　如此温情的话语，简直就像母亲一样的温柔，月白却突然沉下脸来。他终于发现了是哪里不对，一把拍开医娘拉着自己的手，声音冷冽：“你不对，你不是我师傅。”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医娘瞪大了眼睛，甚至带了一丝委屈的意味，“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培养，你现在居然说出这种话？我不是你师傅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意图，但是你不是师傅！”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医娘仍是看着他，但神色已经有了松动。
　　月白更相信她不是医娘了。那么坚强乐观的医娘，明明性格火爆却待人温柔的医娘，怎么可能用这么消极的态度，说着这么残忍的话？
　　临死之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月白红着眼眶，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师傅她……她是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把生的机会留给我，还鼓励我去找哥哥的人，她怎么可能叫我放弃？”
　　“……”
　　“你才不是师傅，师傅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良，才不会说这样的话！”
　　医娘沉默了，她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
　　“咦？”幻境之外，彼岸花惊讶地看着沉睡着的月白，发现他手臂上的三条花线居然变成了两条。
　　这三条扭曲的彼岸花形的线条象征着彼岸花的三层幻境，每一层都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如果能全部闯过去，就算通过了鬼使的试炼。现在月白手臂上的花线少了一条，就代表第一层环境他已经破了，“这个人类，居然突破了第一层幻境。”
　　然而只惊讶了一瞬。彼岸花笑了笑，不甚在意地捋出另外一片花瓣，继续缠在手上把玩。
　　能突破一层幻境，这个人类确实还有点本事，但那又怎么样？彼岸花的幻境一层比一层复杂，一层比一层杀伤力大，她就不信，凭一个人类所谓的执念，还真的能让他从幻境中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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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师傅，你到底是谁！”月白大声质问着眼前的“医娘”，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是假冒的了。
　　然而，这个“医娘”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不回答。
　　突然，从额头开始，“医娘”的脸仿佛被烛火燃烧的蜡炬一般，渐渐熔化。
　　这种场面太诡异了，月白很害怕，但是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这就是鬼使的试炼，所以他不敢跑，只能死死盯着这个“医娘”，静待变化。
　　“你不记得我了吗？”已经熔化了一半的嘴唇轻轻开启，“医娘”开口说话了，却吐出了另外一种声音。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月白确定自己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的。直到“医娘”的脸彻底熔掉，露出里面那张惨白的脸来，月白愣住了。恐惧、愧疚、不安……种种负面情绪喷涌而出，迅速占据了他的内心——这张脸，这不就是当初救过他最后死于非命的好心大婶么？
　　“十年了啊，你不记得我了也很正常。”大婶擦干净脸上最后一点熔化后的残渍，将自己惨白到泛着青绿色的脸完全显露出来，“可是我还记得你啊，记得你是怎么骗我们，又是怎么顶着我们的身份多活了十年。”
　　“大婶……我……”
　　“你怎么敢忘记我！”大婶突然打断月白的话，厉声质问，“你明明就是被追杀的大名之子，早就应该死了，可是你！你冷眼旁观我的孩子被人群踩死，你不救他们，还顶着他们的身份在仇人堆里活着，你怎么不去死呢？！”
　　“不是的……我没有……”他想解释，他想告诉大婶，自己不是故意不救那两个孩子的，只是当时兵荒马乱，他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没有把握，根本顾及不到别人。
　　但是他说不出口，大婶说的并没有错，他确实没有救人，确实自己跑了，也确实顶着别人的身份一直与仇人生活在一起，十年。
　　“骗子！你到现在还想骗我？我是死了，可是我都看着呢，你好狠的心啊，我的孩子死得好惨啊！”
　　“不是的……不是的……”月白缩着身子，低着头止不住地颤抖。苍白的辩解都带上了哭腔，十年前的那场惨剧是他的噩梦。
　　救不了大婶一家人，甚至还用他们的身份为自己作掩护，这些事，一直都是他的心病，是他愧疚的根源。
　　“畜生！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为什么我们都死了，你还有脸活着？！”大婶声嘶力竭地怒吼，厉鬼的怨气太强，震得周围的彼岸花都在颤抖。
　　月白只是摇头，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直视眼前的大婶。
　　“我等了你十年了。”大婶突然朝他伸出手，尖利的指甲划破了衣袖，抓住手臂的力道极大，将月白白皙的小手臂掐出了一圈淤青，“终于等到你死的这一天了，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月白吃痛，猛然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脸，狰狞恐怖，哪里还有一点昔日那个好心大婶的影子？眼前的分明就是一只怨气缠身的厉鬼！
　　一时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月白推拒着步步紧逼的厉鬼，大声叫了出来：
　　“对不起！十年前我没本事救你们，还假借你们的身份活着，是我欠你们的，我一定会还！但是现在不可以！我要成为鬼使，要找到哥哥，现在不能跟你走，对不起！”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亮起，将月白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盈盈的白光看起来非常柔和，但厉鬼却好像被烫伤了一样，猛然放开手，向后退了好几步。
　　她不甘心地大吼，愤怒的咒骂：“你这个骗子！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你现在就要跟我下地狱！”
　　“我不会看着你下地狱的。”月白只是摇头，昔日畏畏缩缩的孩子好像突然长大了，语气坚定地做着承诺，“我一定会成为鬼使，再用鬼使的力量来帮助你们，请再相信我一次，等等我——实在对不起。”
　　笼罩在周身的白光愈发明亮，厉鬼畏惧这道光，不敢靠近，只能在他周身一丈的距离看着，不甘心地叫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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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岸花漂亮的眉头纠结在一起，她看着少年手臂上仅剩的一条花线，脸色有几分难看。
　　鬼使也看到了，他明白花线的意思：“我说过，人类的份量没有你想的那么轻。”
　　向来没有情绪毫无波澜的声音，在说这话的时候，居然破天荒地带上了一丝类似骄傲的感觉，听得彼岸花心里更是义愤难平。
　　一个人类的魂魄而已，凭什么得到鬼使大人的青睐？她冷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鬼使大人说的是呢，也许真的是我小看了这个人类，明明魂力这么弱，却能突破我两层幻境，实属不易。”她收起了身后浮空的彼岸花座椅，白皙的裸足踩在地上，脚腕间缠绕的铜铃叮铃作响，美丽中透着俏皮，却散发着致命的妖冶，“不过，还有一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