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式神小传-鬼使》公仪红泪

6、卷六

　　月白和厉鬼对峙着。温柔的白光轻轻笼罩在身上，厉鬼无法靠近，只能在他身边徘徊不停，情绪焦躁。
　　然而这种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把闪亮的武士刀突然出现，从厉鬼的右边肩膀砍下，直切到左下腹，将厉鬼的整个身体切成了两半！
　　“啊——！”
　　尖锐的鬼啸刺得人耳膜生疼，月白捂着耳朵，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变故。
　　厉鬼挨了致命的一刀，她的身子慢慢虚化，逐渐变成一缕青烟，消散不见，但真正让月白震惊的，却是厉鬼的身后——
　　刀的主人，是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青年，看样子大概二十岁上下，他右手持刀，左手懒洋洋地耷在身侧，正笑意盈盈的看着月白。
　　虽然身量变了，模样也有些微的变化，褪去了儿时的稚气，但是这五官，这种让人安心的熟悉感，不会错的——
　　“哥哥？”
　　月白轻轻喊了出来。眼前这人，不就是长大后的哥哥么？
　　“嗯，是我。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声音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比以前更成熟了。微微挑起的半边嘴角，永远带着玩世不恭的意味，狂傲不羁。就连调笑的语气也同小时候一样，这不是哥哥黑羽还会是谁？
　　在眼中蓄了良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泪水瞬间模糊了月白的视线。他半垂着头，一边哭，一边用破烂的袖子一下一下擦着眼睛，就像做错了事被批评的孩子似的，无声地抽噎着，倔强而委屈。
　　“喂喂，你怎么哭了啊？”
　　看到弟弟哭了，黑羽心疼得不行，赶紧上前安慰，一阵手忙脚乱，手里的刀甚至差点误伤了月白。
　　在刀刃接触到月白的前一刻，黑羽猛然惊了一跳，嫌烫手似的赶紧把刀丢了出去，转而用双手轻轻环抱住弟弟，原本刚硬的声线别扭地柔和下来：“我不是故意现在才来的，我找了你好久，一直找不到……对不起。”
　　被哥哥环抱着，熟悉的安全感让月白渐渐停止了哭泣。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上哥哥的侧脸。
　　轻轻地，好像怕这只是梦，动静太大就会惊醒，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自己还是没有找到哥哥。
　　“真的是你？”月白怯生生地开口，急于确定似的又问了一遍。
　　“嘿嘿，真的是我。”黑羽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有些没心没肺。
　　月白愣愣地看着黑羽，感受着哥哥就在身边的感觉，好像一直以来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应，幸福得让人不可置信。
　　突然想起了什么，月白脸色一变，焦急道：“哥哥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冥界啊。”
　　“因为我也死了呗。”浑不在意的语气，就好像是说“我也吃了饭”一样的轻松。
　　月白心头一震，刚刚才止住的泪水再一次淌了下来，这次来势更汹，瞬间将黑羽的衣襟都沾湿一片。
　　“喂喂喂！你怎么又哭了啊！”黑羽吓坏了，双手稍稍收拢一些，将弟弟更加牢固地圈在怀里，手足无措地安慰，“哥哥把你弄丢了，是哥哥不对，现在哥哥终于找到你了，就再也不会丢下你了。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永远……在一起？”抽抽搭搭地，月白重复着自己最在意的话。
　　黑羽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般，只希望弟弟能赶紧止住哭泣：“哥哥不会再离开，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会永远保护你。所以你快别哭了……”
　　终于找到彼此了，能永远跟哥哥在一起了，真好。月白迷迷糊糊地想着，慢慢放松下来，也伸出双手回抱着哥哥。
　　……
　　黄泉之畔的彼岸花海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无风自动，原本就长得张牙舞爪的花朵，现在更加放肆起来，每一朵彼岸花都在尽情的摇曳身姿，群魔乱舞，好像在庆祝一般。
　　“哈哈哈哈哈！”彼岸花大笑，她看到那最后一条花线蓦然闪耀出刺眼的红光，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沿着这个人类的手臂，爬到肩膀，爬到脖颈，又蔓延到脸上，转眼之间，已经将月白完全包裹在血红的彼岸花图案里，“我就说嘛，人类这种弱小的生物不可能通过我的幻境，鬼使大人，您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啊哈哈哈！”
　　“……”
　　鬼使静静地看着眼前骤然产生的变化，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情绪。
　　他眉头深锁，看着眼前逐渐被彼岸花吞噬的少年，那些血红的花线成长为成片的图案，占据了少年的整个身体之后尤不满足，现在甚至开始向外生长，眼看就要长成真正的彼岸花。
　　一旦彼岸花开，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鬼使想起了几百年前，彼岸花刚成为黄泉住客的时候，冥界流传过一个传说。
　　传说美丽的彼岸花妖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是个人类，但是这个人类知道她是妖怪之后非常害怕，找了一系列的借口离开她，甚至还找来阴阳师希望除掉她。
　　后来这个人死了，成了彼岸花的养分，灵魂被留在了黄泉之畔，成了一朵普通的彼岸花。
　　在他之后，彼岸花还是会去找各种各样的人类做朋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是无一例外的，知道她是妖怪之后就害怕得离她远远的，连拥有通力的阴阳师也无法接受她，甚至试图将她收为式神驱策。
　　彼岸花当时是很喜欢人类的，舍不得离开他们，所以当她发现妖怪与人类真的无法共存之后，干脆将那些她喜欢的人们都变成了自己的养分，让他们的灵魂永远留在黄泉之畔。渐渐的，就有了现在的彼岸花海。
　　月白身上的彼岸花图案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它们放肆地张扬，疯狂地往外生长，已经有一条新鲜的花蕊吸够了养分，渐渐从他的胸口抽出，慢慢舒展开来。
　　一切都结束了。
　　鬼使转过身，再没有去看那个人类的灵魂，也没有理会彼岸花的炫耀。他现在要去阎魔殿，需要向阎魔大人再汇报一下，自己大概又不用转世了。
　　……
　　幻境中的世界一点儿变化都没有，月白紧紧抱着哥哥，不愿失去这期盼已久的重逢。
　　夕阳是淡淡的金黄色，成片的彼岸花也被染上了这层金黄，显得柔和多了。月白扎在哥哥怀里，只觉得无比安心，安心到让他昏昏欲睡。他好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
　　“哥哥。”他闷闷地开口，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困意。
　　“怎么了？你困了吗？”黑羽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像是生怕打扰弟弟休息，“困了就睡一会，哥哥一直在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月白乖巧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终于找到哥哥了，月白很开心，如果以后都能跟哥哥在一起，那当然是全世界最开心的事。但是，如果哥哥真的是因为自己而死的，甚至要因为自己而被永远困在冥界，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宁愿见不到哥哥。
　　“哥哥。”闭着眼睛的月白轻轻开口，语气却很坚定，“我大概没办法跟你一起留在这里了。我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死的，但是人死了就应该入轮回，再从头开始，哥哥不要为我留在这里。”
　　“什么？”
　　“哥哥是被我害死的么？对不起，我不想害死哥哥，只是想见你一面，告诉你我已经死了，不要等我了。”
　　“我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不如说，我很庆幸自己死了，才能在这里找到你。”黑羽仍是温柔的安慰着他弟弟“我们不止见这一面，而是会一直在一起，就在这黄泉之畔，我会一直保护你。”
　　“谢谢。”月白一只手轻轻抓着黑羽的手臂，“以前一直是哥哥在保护我，现在，我也想保护哥哥。哥哥，我会成为鬼使，守护哥哥的灵魂投胎转世，看着你好好活着。”
　　“……”
　　黑羽面无表情地看着怀中半昏睡的少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言不发。
　　月白已经很困了，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有事要做，于是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虽然睡眼迷蒙，但目光却很坚定。
　　现在已经不是可以赖在哥哥怀里撒娇的时候了，这一次，他要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哥哥。
　　“哥哥，你去投胎吧，不用陪着我，我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了，我会努力成为最优秀的鬼使，守护着哥哥的每一次轮回。”
　　刚刚消散的白光又逐渐亮起，萦绕在兄弟俩的身上，月白好像浑然不觉，只是微笑着看着哥哥。
　　黑羽的表情却有些怪异，他勉强自己笑了笑：“为什么呢？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好吗？我可不想一个人去投胎啊。”
　　月白的微笑也染上了哀伤：“我也好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活着在一起。可是大婶说的对，人死了，就要投胎的，我不能再任性了。”
　　“月白……”
　　“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白光大盛，月白闭上眼，最后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他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额头正中飞了出来，直直朝着黑羽扑了过去。黑羽愣在原地，眼看着那个东西没入自己的额头，慢慢的，他的身体逐渐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
　　“怎么可能！”女人尖利的声音让鬼使停住了脚步。
　　是彼岸花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鬼使蓦然转身，招魂幡已经举起，随时警惕着突然发生的变故。
　　只看到那个人类少年沉睡的地方，无缘无故地升腾起一簇白色的火焰，那火越烧越大，转眼已经将周围一片盛开的彼岸花烧成灰烬。
　　彼岸花好像很畏惧那种火焰的温度，被逼得后退了几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火焰正中心：那个人类的少年，一个毫无怨气魂力微薄的人类灵魂，竟然从熊熊燃烧的白色火焰中站了起来！
　　待火焰褪去，月白完好无损的站在鬼使和彼岸花的面前，闭着眼睛，面容沉静。
　　虽然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就是觉得他跟之前不一样了。现在的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大妖怪的气场，彼岸花都能感受到他现在强大的魂力。
　　那是一种毫无怨念的魂力，跟鬼使的力量很像，却比他的更加柔和宁静，令人安心。
　　鬼使静静地看着他，手中的招魂幡渐渐放下，在彼岸花震惊的目光中，微微笑了：“看来，你一定是一个出色的鬼使。”
　　听到声音的月白慢慢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就是这个拿着招魂幡的白衣鬼使，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请问……”月白开口，语气疑惑，“这里是冥界吗？我记得我好像是死了，您是冥界的使者吗？”